第十九章《人性的憂鬱》

第十九章《人性的憂鬱》

在我來到周家第四個月的時候,我忽然發現的問題是,子影在我面前很少談起楚紫的事情。從這點可以看出,楚紫明顯不是值得她引以為榮的孩子。可能在別的作家筆下,會把這種不提起的行為形容為是一個刻意遺忘的行為。你遺忘也好,銘記也好,但是對於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來說,總有點不是很恰當的感覺。我們把這部小說貫穿始終的文學道具之所以定義為白玫瑰,除了是因為白色的玫瑰沒有色彩感之外,我們還希望通過這部小說改變玫瑰在整個世界的固定印象。的確,儘管玫瑰本身代表著許多美好的意願,但是幾乎與玫瑰有關題材的文學作品其實是沒有任何一部關於玫瑰與美好相關的作品。

楚紫的秉性憂鬱及孤僻的人格彷彿是早已註定的結果。而他身亡時的血濺牆壁,也是早已註定——有一部早期電影《苔絲》彷彿就在某種意義上註定了這種非理性的結果。非常巧合的是,子影父母帶著她從墨西哥回國時,恰恰是由法國著名演員娜塔莎·金斯基主演的電影《苔絲》1979年在墨西哥本地首輪上演的日子。這也是子影在回國前在境外觀看的最後一部電影;而恰恰在楚紫1999年出生前夕,子影又同樣在國內觀看了一部由英國BBC出品的《苔絲》。一個星期後,楚紫出生。

在我們這一章節中定名為《玫瑰與憂鬱》實際上是一個挺尷尬的事情。憂鬱有時侯是體現在內心世界的東西,你在一個人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假如一個剛剛還在舞台上,T台走步的模特剛結束表演回家卻突然燒碳自殺了,你永遠就不知道他的憂鬱來自何方。憂鬱儘管是一種氣質,但是卻一定有其自身深刻的淵源。我們之所以說在我們這一章節中定名為《玫瑰與憂鬱》實際上是一個挺尷尬的事情,是因為在世界範圍內有許多文豪級的作家,文學家最早就是以通過書寫憂鬱題材的作品而逐漸走向文學殿堂的,甚至小說的題目就乾脆直接命名為《憂鬱》或者說《藍色憂鬱》;而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們這一憂鬱關鍵詞的使用可能在讀者中起到一個誤以為楚紫之死是憂鬱所導致。但是,我現在可以明確指出,楚紫之死不是因為憂鬱而導致的抑鬱性焦慮與死亡。楚紫致暗時刻的來臨,其實比單純的抑鬱更加複雜。而我們現在所做出的所有關於社會層面,歷史層面,道德層面,心理層面的描寫,都是為了最終揭開隱藏在楚紫致暗時刻背後的真正秘密。

從父母要她到一個富老太婆家去攀親戚的情節來看,我們似乎是截取了托馬斯·哈代作品中的老太婆元素,但是,實際上本書的老太婆只不過是一個至今尚未露出真容的角色,與托馬斯·哈代作品中的老太婆完全不同。而子影儘管在某種程度上,命運曲線交織與苔絲幾乎相同的影子,但是苔絲是哈代塑造的一個全新的婦女典型。她有著雙重性格。一方面她敢於反抗傳統道德和虛偽的宗教;另一方面又不能長度擺脫傳統道德對自身的羈絆。特別是後者與她的悲劇命運直接相關。首先,造成苔絲悲劇的性格方面的因素是大自然賦予她的純樸,這本能的純樸使她不能與人面獸心的亞雷相處,也使她不能向心愛的人隱瞞自己的「污點」,因為她沒有沾染多少文明,所以也就缺乏功利的計謀。

另一方面,由於苔絲出身於一個農民家庭,殘存於農民身上的某些舊道德和宿命觀點使她在反抗傳統道德時出現了軟弱的一面。她在受到世俗輿論、傳統道德迫害的同時,又用這一道德標準來靜觀自己,認為自己是有罪的。苔絲以失去自我為前提,對克萊爾極度崇拜,極度忠貞。正是這種思想,這種保守性,加重了苔絲命運的悲劇性。為換取家人的生存而再次違願淪為亞雷的情婦;最後因為丈夫的回心轉意使得絕望的苔絲憤而舉起了復仇的利刃,終於成了一個殺人犯,最後不得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導致「像遊絲一樣敏感,像雪一樣「潔白」的苔絲最後終被完全毀滅。這一切悲性遭遇全由於無情命運所精心謀划和設計,安排世事的宇宙主宰通過命運的巨網毫無憐憫地將人倫道德意義上的好人、善良人籠罩於進退維谷的苦難陷阱

——通過以上幾個方面的情節可以看出,子影本身就出身貴族。但是,她並不像苔絲那樣,在思想中充斥著那麼一些關於蔑視宗教,蔑視法律的反叛思考。而子影是否在某種程度上承認自己對於楚紫之死具有有罪的結果,在目前來說,尚無明確的證據。但是有一點必須可以得到肯定的是,如果楚紫之死是因為某種憂鬱的精神面貌所導致,則基本上就可以說子影儘管在經濟上屬於貴族,甚至是精神上也可以說是貴族的層面,但是,這一切並不就說明子影本身就沒有憂鬱的心理特徵。我們在書寫這個細節的時候之所以安排了與《苔絲》有關的話題,儘管我們在本章節的描述是一個唯心的處理方針,但實際上它是合乎邏輯的情節:子影父母帶著她從墨西哥回國時,恰恰是由法國著名演員娜塔莎·金斯基主演的電影《苔絲》1979年在墨西哥本地首輪上演的日子。這也是子影在回國前在境外觀看的最後一部電影;而恰恰在楚紫1999年出生前夕,子影又同樣在國內觀看了一部由英國BBC出品的《苔絲》。一個星期後,楚紫出生。儘管這些情節的杜撰行為不可能被完全拋開。

小說《德伯家的苔絲》是托馬斯·哈代的代表作,是「威塞克斯系列」中的一部。它描寫了一位農村姑娘的悲慘命運。哈代在小說的副標題中稱女主人公為「一個純潔的女人」,公開地向維多利亞時代虛偽的社會道德挑戰。女主人公苔絲曾經被富家少爺亞歷克誘姦,後來她與牧師的兒子克萊爾戀愛並訂婚,在新婚之夜她把昔日的不幸向丈夫坦白,卻沒能得到原諒,兩人分居,丈夫去了巴西,幾年後,苔絲再次與亞歷克相遇,後者糾纏她,這時候她因家境窘迫不得不與仇人同居,不久克萊爾從國外回來,向妻子表示悔恨自己以往的冷酷無情,苔絲痛苦地覺得是亞歷克·德伯使她第二次失去了安吉爾便憤怒地將他殺死。這種痛苦背後所交織的除了仇恨之外,還在公苔心靈中刻下了憂鬱的深刻烙印。而子影的憂鬱則來自自身的婚變或者長期性的角色性格的潛移默化而導致。實際上,她是一個處處維護道德的女人。如果您能堅持閱讀我們作品的化就可以明確發現這一點的存在。

實際上,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是一個遠比苔絲生活年代更為複雜的年代。特別是對於子影這代出生於六十年代末期的人群來說。她們這一群體實際上在心理上的複雜體驗及承擔,比近代歷史時期任何一個歷史階段中的女性都要尖銳。除了本身的特殊時代背景之外,到了子影這個年紀的女人,前半生幾乎從來沒有考慮過商品房及私家車的問題。儘管對於這個年齡段的女性來說,條件許可之內的,該有房有車的都已經有了。而對於那些沒有車房的群體來說,關於車房的奢求及慾望也已經不那麼明顯了。試想,讓一個平時基本沒有積蓄的,已經度過大半輩子的女性來說,去為房子及車輛貸款近百萬元,明顯已經是不太可能的是。如果問題僅僅到此為止還算是不錯的局面,但是,對於她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來說,還有她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正是進入結婚高峰期的群體,這讓她們這代女性非常頭疼。自己已經安於沒有車房的現狀,可是,孩子的房子,孩子的車呢?而這些問題還不是最主要的,有些女人在兒子都快結婚或者說已經結婚的情況下,這個年齡,還極有可能被動或主動的生育第二胎。生育第二胎並不是強行措施,所以你要堅持就是你個人的承擔了。

因此,這個年齡階段的女人,是註定憂鬱的群體。當然,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猶豫因子。更加令人感覺凌亂的是,她們這代女人也是某種婚姻潮流與婚姻時尚論的受害者。當他們處於半年輕半不年輕的時候,在爭取婦女解放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的時候,在爭取婦女經濟獨立的時候,婚姻似乎是成為個別女性爭取一系列解放的羈絆,於是有孩子的也好,沒有孩子的也好,此刻在她們眼中,沒有比爭取解放更加重要的事情。甚至與解放相比,婚姻連個最基本最起碼的法碼與天平概念都算不上。她們可能會為《人鬼情未了》中的世紀之吻感動良久,卻不知道這個吻並不是孤立存在的世紀之吻,而是男女共同體現出來的世紀之吻。在世紀之吻的感動中,實際上她們成了偽孤獨的體現著。他們剛剛讀小學的時候,就看過英國版的《水晶鞋與玫瑰花》,王子與灰姑娘的連姻被迫上升到現代的誘惑及夢寐以求。

於是,黛安娜便成為世紀女性的楷模。而實際上黛安娜並非真正的平民女孩,她出生於英國貴族家庭,1981年7月29日與威爾士王子在聖保羅大教堂完婚,成為全世界最受矚目的王妃,其形象贏得了全世界的讚譽。婚後她致力於公共服務,成為20世紀末著名的慈善籌款名人。1996年8月28日解除婚約,獲準保留「威爾斯王妃」的頭銜。1997年8月31日因車禍死於法國巴黎。但是,實際上她家族的顯赫,祖蔭的濃郁,對幼小的黛安娜而言,與其說印象深刻,不如說飽受驚嚇。每次到祖父居住的奧索普大屋去,黛安娜都覺得受罪。那兒有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暗角落,幽深的走廊中掛滿仙逝已久的祖先畫像,他們傲慢冰冷的目光無所不在地緊跟在她身後。如果說奧索普大屋更像陰氣森森、華美壯觀的博物館,黛安娜的童年故居公園屋就是不折不扣、舒適溫馨的家。

樹木掩映中的公園屋擁有10間睡房、寬敞的停車庫、室外游泳池、網球場和板球場,包括廚子、管家、私人家庭女教師在內的六個全職僕從,服侍黛安娜一家六口。黛安娜的睡房在一樓,從奶油色的窗口望出去,開闊的原野與疏樹草原拼圖般相嵌,青松、白樺、紫杉點綴其間,小牛在吃草,兔子和狐狸竄來竄去,6英里開外的諾福克海岸的氣息徐徐吹襲。黛安娜很善良,每當她心愛的小寵物不幸死去,她都十分盡責地為它們舉行葬禮。——當我們的故事寫到這裡的時候,我們每個讀者都會明顯的發現,子影的整個形象包括整個人格,精神的輪廓都在我們面前逐漸變得明朗起來。而實際上,對於子影個人來說,其母親在墨西哥那個富有的家族當中僅僅只不過是一個具有某種現代頭銜意義的夫人。這對於早年移民墨西哥的周家來說非常正常。子影父輩那代人其實是道德背景非常複雜的一代。既有東方文化道德觀念的影子,又有西方追求自由的因子。

對於某一個人來說,無論是出生於金粉世家,抑或是出生於深山布衣,實際上都不算是很錯誤的事情。真正發生錯誤的是,出生於金粉世家的你卻甘願清貧與孤獨,一生性格叛逆,與布衣為伍,善與之相伴的同時,不守貴族之規;而出生於深山布衣的你卻玉樹臨風,舉止之間紳士風度十足,執迷嚮往貴族生活而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還不是最壞的結果,最壞的結果是這個布衣家庭的成員對於你渴望成為貴族願望的打擊與破壞。尤其是當你購買一套很時尚但卻與貴族無任何聯繫的服裝回到深山時,肯定不是假洋鬼子的斥責等著你,就是看你那德行,配穿嗎?當家裡來客人的時候,你渴望讓客人盡量感受到貧困之外的優良感覺與體驗,可是你的的家庭卻一定要把肉魚青菜一起煮,然後丟下一句,愛吃就吃。

山村的淳樸之氣固然可愛,但是卻不可敬。男主人可能熱情洋溢,可是卻可能會脫下上衣,將腳搭在飯桌上和外來的遠客一起吃飯。實際上,無論你是甘願一生性格叛逆,與布衣為伍並不是壞事,抑或是你的家人光著上身陪伴陌生的女客人吃飯也不是怎麼出格的事情。令人感覺苦悶的時,當你的的平民夢及貴族夢遭到現實無情的打擊時,你在關於文明與愚昧之間所引起的種種思考是你心頭之間永遠也無法解開的心結。這些不良的因子,會讓你產生一種來自心底最深層面的孤獨與精神的分裂。

或許,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所要做的並不是單純的心理輔導:你如果試圖讓一個內心世界充滿先天貴族因子的男孩或女孩放棄這種天然的優良品行,只能說你很無知也很愚蠢。當然,你這種試圖解救的願望是美好的,但是讓一個先天充滿貴族因子並且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明星非得下台之後光著身體,穿著拖鞋在大排檔五吆六嗬的去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滿口粗言才吻合他本質的布衣身份?個別明星老了,過時了,身材走樣了,連活到哪天都是未知數的時候,不修邊幅本是份內份外之事,與其保持平民本性有什麼關係?可惜的是,我們連這種很合乎邏輯的事情卻極力與道德綁架,與人品綁架,與藝德綁架——可是,提醒你別忘記的關鍵問題是,他已經不再演戲了。藝術家不一定是明星,明星不一定是藝術家的道理誰都明白。

如果說在子影這代女性的個別個體中呈現的是一種偽憂鬱氣質的話,那麼在她身上所體現的就是一種關於歷史性沉澱的憂鬱。儘管我們一直沒有交代子影在舞蹈學院的那個男學長後來是否成為她婚姻中的某個丈夫,但是,戀情的存在是邏輯性的事實。請記住,我們的這段描述其實是一個很關鍵的埋伏。在某些讀者看來實際上我們在早期章節中提到這個經歷的時候,似乎就可以明確交代這一點而沒有必要等到這麼長的篇幅之後再回過頭來進行交代。這畢竟不是視覺藝術,一個簡單的腳印及未露臉的身體都能暗示許多東西。

如果我們在這部作品中像電影文學劇本那樣描繪——子影快速移動的雙腳;一個男人在花叢中逐漸淡出畫面;一雙被畫面特寫的眼睛;一雙女人的手從另一雙男人的手中結過一束玫瑰花;舞台上子影扮演的公主在沉睡,惡魔獰笑著詛咒,沒有情人的一吻,你休想蘇醒!——流淌著鮮血的地板;一輪冷月透過樹枝的間隙,照射著這所神秘的別墅;一雙女人的腳與另一雙女人的腳匆匆交錯——很明顯,我們不能這樣描繪也不能如此布局。當以後這個小說被改編成影視腳本時,改編者就可以這麼寫,甚至可以設計一個那個神秘老太太在風雨中走向野外的鏡頭作為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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