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五章 燈火潤

迷途 第五章 燈火潤

「呵呵,小姐,我看這楊公子想必是累極了,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吧。」

「好啊,死妮子,你敢笑話我,回去仔細你的皮。」李卿兒主僕的竊竊私語從我身後傳來,寧得我直直地打了個踉蹌。

說話的小婢女叫晴姿,是李卿兒的貼身婢女。據我所知,李卿兒的貼身婢女就是她現在所帶的那兩個,還有一個名為雪舞。聽著後面幾個嬉笑的丫頭,我一直覺得李卿兒的那股子包容心其實還挺不錯的。要是換了別家一個脾氣差點的,在主人心裡,這跟犯上作亂怕是沒什麼區別。「而且以她的性子還不會輕易受人欺負。」想著我又在心裡補充一句。

或許這也是我現在的一個毛病,自從在夢中搞不清自己是楊再興還是楊邪風開始。我看著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都不怎麼順眼,唯獨是這李卿兒,在我腦海中沒有任何女人能比得過。

雖然平時照著李卿兒的兩個婢女我也沒少打量。可畢竟若是真的能與李卿兒結髮,這兩個婢女起碼會有一個來做通房丫頭。這是這個時代為了檢測男方那方面身體條件的習俗,如果男方身體患有某些隱疾也好提前得知。雖然這可能會稍稍顛覆楊邪風那小子的世界觀,但是我作為一個男人,卻是打不起絲毫的反對心理……

唉,現在的人啊,哦不對,是這人啊,總是喜歡想些沒譜的事情。楊邪風那個叛逆小子不也總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嗎?不過話說回來,那兩個小丫鬟可真好看哈……

「這樣機靈的一個丫頭真的只是喜歡自己這麼簡單嗎?聰不聰明倒是其次,她是李稅的女兒,李氏家族的人!憑什麼對一個沒幾番權勢的小子費盡了心思?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這份毫無實際效用可言的所謂潛力,能讓這樣一位女子對你這般死心塌地吧。」腦袋裡突然乍現出的念頭把自己嚇了一跳,可是真的認真想來,我又是真的想不明白,咱老楊家還有什麼可以值得李家惦記的。要是李稅老兒真的願意拿一個庶出的女兒,那好像也還過得去吧。

「哈哈哈哈,也罷,管她在惦記些什麼,如果這條命賣給李家,也算是賣了個好價錢。又何必去想些無關緊要的。」想了想自己的家族,我只在心中自嘲著接受眼前的現實,嘴角眉眼間竟沒來由地凄涼。

如果李卿兒這種行為真的是李稅老兒示意的,自己也犯不著拒絕。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既然到頭來都是賣,那賣給誰有區別嗎?有嗎!

「李大小姐還是別來了吧,你一個姑娘家整天朝著我們這群大老粗這跑像什麼樣子,別人會說閑話的。要是傳出去讓令尊知曉了,還不把我們下面的人扒了幾層皮去?」

「這有何難的,我日後來時走上幾步,不坐轎子,不張揚便是了。若是楊家哥哥覺得小女子不過一介女流,染了你這軍中風氣,儘管直說。」呵呵,她一開始就是那麼的牙尖嘴利。「好了,楊哥哥。我定不會讓我爹爹為難你們的。」

想著世道的腌臢,我又不由得惦念起了眼前生活的美好。思維一下子跳到了與李卿兒初識那天,正巧也是在這校場。實在是想不通緣何於此,這世間竟會有像李卿兒這樣性格跳脫的女子。畢竟以這一世的俗規,我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會存有如李卿兒這樣的一番風景。我相信,她身上的那種叛逆,甚至對這個時代來說可以用離經叛道來形容的性子,是裝不出來的。

哦,還有一次,我以為晾上她幾天,讓她吃了閉門羹,自然也就知難而退了。結果,呵呵,結果那丫頭想明白其中意味之後,提著一對粉嫩的拳頭跑過來不痛不癢的胡亂捶了我一通,待得第二天,一切如舊。

唉,只可惜,三品,嘖嘖三品!要是日後無法平步青雲,或許當初在見她的第一眼開始,就註定是一種遺憾。哼哼,平步青雲!要是真的把官做大了,怕是自家又是不允了吧。也可笑自己明明清楚,卻也還是沒能拒絕了她。

我又回頭看了眼一直盯著這邊看的李卿兒,爬上她臉上的那抹暈紅好像還沒有散。

「哈哈,那又如何!我現在好像本就沒有靠她太近的資格!即使知道自己主動一點對方就會投懷送抱,自己也沒有去碰的機會!」

雲層散開,陽光從那人兒的身後照過來,讓那道身影開始捉摸不清。也或許,這是老天在暗示我,只有當這世間烏雲密布時……

恍惚間,我似在空中聞到了一絲血腥氣,這好像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時的那種味道。殺人的恐懼與腦中激蕩的神經交織在一起,倒像是一種別樣的興奮。記得當時我就能縱馬橫槍,盪盡了前方鋒芒!

「楊邪風!出來!哎呦,造孽哦。你這小子膽子也太好了吧!你在裡面不冷嗎?快出來。」

母親的手電筒光照在我的臉上,傳來的聲音裡帶著她盡量表現出的怒氣。但顯然,其語氣中包含更多的還是那種悄然鬆氣的驚喜。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睡著后發出的響動還是怎麼,讓他們找到了我。

冷空氣還沒來,被柴禾擋住的料子底下算不上什麼冷。我像神遊一樣在母親的呼喚下把柴禾堆扒開,爬了出去。又在母親苦笑不得的目光下爬回去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物資」。

「怎麼回事,又是夢?這次真的是清晰地有點可怕。少年人各自有各自的煩惱,就連楊再興那麼牛的人物也不列外。」

家裡的燈火很亮,夢裡的憂愁並沒有散去,與那燈光交織在一起,恍得人心煩意亂。

早就知道事實會是如此,我不會讓自己玩賴。捉迷藏輸了就是輸了。

我提著袋「物資」跟老媽往家裡走,全然沒聽她在說些什麼。甚至也沒心思去想我今後該怎麼辦。

我握起拳,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像夢中那樣有力量,卻什麼也沒感受到。我也不敢打出兩拳,或是試上那麼兩招那在腦中若隱若現的明山八級拳。我怕經歷過這麼一遭,他們把我當瘋子。可能我楊邪風從出生開始,就理應成為一個瘋子。

老媽大聲地喊了幾聲,這次我聽了個清楚,是在告訴老爹他們已經找到我了。她沒別的本事,就是嗓門大,不顧場合。

進了家裡面,我把手上的東西隨手一放。老爹想指責些我什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嘆了口氣,讓我去廚房吃飯。他自己也陪著我一起走了進來。

廚房裡還坐著一個鄰家的伯伯,四五十歲的年紀。我沒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地盛了碗飯,徑直坐在鍋旁吃了起來。

看了眼鍋里的菜,是剛才他們吃剩的。只有些大白菜,沒有什麼葷腥。

我不知道這算是老爹故意給我的教訓還是怎麼,也不以為意。裝作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盡量讓自己可以適應其中滋味。這樣起碼可以拖著讓那一刻的談話晚點到來。說實話我現在面對他們心裡還有點發怵,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逃學。但這個家的溫馨和安全感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其中滋味古怪地難以形容。

可這一鍋的菜,對我一個每餐無肉不歡的人來說,只干吃大白菜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咽。勉強往嘴裡胡亂糊弄了那麼幾下,我就不由自主地用筷子戳起了碗中的飯。

坐在我對面的那個大伯見狀,便直接替老爹來勸我:「邪風,為什麼從學校跑回來?有人欺負你了?」他語氣很柔和,所謂慈眉善目說的就是他這樣。

我想都沒想就直接回道:「沒有,就是不想去了,壓力大,感覺讀了也沒用。」一句話從我嘴裡說出來,半真半假。想了想印象里的那個學校,好像所有的人都和我不對付。

「邪風,你聽我說,你還年輕,要是現在不好好讀書,連讀書這點壓力都挺不過去的話,那以後的壓力才叫真的大啊。讀書哪會沒用,知道伯伯我們那一輩人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仔細思索了一下,便在我面前滔滔不絕了起來:「我比你爸還要大上好幾歲,我當時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不也就是十五六歲嘛,對吧。那時候我就只知道,我們這個鎮子上的山,是一座挨著一座,那叫一個寬。就從我們這個楊家寨,到後面那個村——一林里,再到鎮子上,一眼看不到邊。但是當時呢,說真的,我就是這樣認為的。在我的認知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座座的山,有的地方有兩條那個溝、大河!然後那麼些個村子,有幾戶人啊。我當時沒接觸過,我當時、我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大!就是這麼幾座看不到邊的山!至於關於我們的以後,我們的未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我就想它這個鍋里多上兩塊肉,讓我們家裡的人少挨頓餓,就這樣一直有田種,可以吃個飽飯,我就覺得它這個生活啊,就這樣就很舒服了。哈哈,後來,後來我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是跟家裡人去了縣裡面以後,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山外面原來還有山。才發現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大的多,大去了好多,好多!真的,孩子,你現在還有很多東西去見識,不只是。」

他終於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繼續對我說:「不只是這個小鎮上的山,別說這個鎮子,這個縣!就算是這個世界的山你看完了也沒有用。你要多去經歷點東西,人總是要長大的,你父母以後還得靠你。要是你連學校里的那點經歷都過不去,以後怎麼辦?現在這點東西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

經歷,然後成長……聽他說了這麼多,我只對這一句印象深刻。或許以前的我聽到這句話聽了也就只是聽了,但此時不知道是因為夢裡那個楊再興,還是因為學校的經歷讓我真真切切地對此句略有所感,也當真是符合了這句話的意味。

可……這和我繼續去那個鬼地方的關係真的大嗎?在外面經歷的難道不會比這個更多嗎?雖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應該走哪條路,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至少不是一直待在那,學些看不見效用的東西!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不在那,所以我選擇離去。

記得很多年後,我問自己,為什麼又選擇了學校時。我清晰地在腦海中給了自己一個答案,因為我幸運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老爹和鄰家的伯伯都在看著我,等著我的下一個態度。我繼續選擇了沉默,又繼續吃了幾口碗中的青菜。

後來那些知道我一點喜好的親戚總愛提起,問我什麼時候轉了性子,居然也開始吃素菜了,那可能就是現在吧。

那個伯伯不說話,也是略微地沉默了一下,用鼻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嗯,你自己想想清楚也好。」

老爹看著卻是想著趁熱打鐵,給出一個自以為吸引我的條件:「去吧,孩子,我以前也和你說過,只要你在學校待著,哪怕你在學校玩也行,我不怪你。」

「哼!空頭支票。說得倒是輕巧。恐怕我真的在學校混日子了,看我不順眼的還會加上那麼幾個老師。到時候就更難混下去了。」我只在心裡略作思考,就把老爹開出來的條件用筷子,戳進了飯菜里。

見我不說話,老爹又繼續補充:「你現在還小,就像你伯伯剛才說的那樣,你還需要長大,成長,你現在做很多東西都還不夠格你知道嗎?就像你寫的東西,你的那點文采還差了好遠。」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一個長得十分魁梧的青年。在他剛踏入廚房的那一刻,我身上的汗毛猛地炸起。一股熱氣湧入脊背,直衝天靈蓋。手上的東西也跟著微微地顫了顫,眼中不自主地流出一絲殺氣!

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來的這個人好像是習過武的,而且實力我捉摸不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給我的感覺比楊再興還要強!

沒想到現實的這個世界居然也有這樣的高手。還是說,我精心策劃的這場叛逆只是一場夢?不知道是來自對方的壓力,還是自身關於現實的疑惑,我突然沒來由地焦躁。

來的人好像真的注意到了我剛才隱蔽的小細節,皺了皺眉頭,腦袋裡像是打滿了問號。而其眼中的那一抹詫異只是一閃而過,隨後便拖著洪亮的嗓音轉向了老爹:「二伯,邪風找到了?在哪找到的?」

看著那副略帶熟悉的面孔走近,我這才發現來的不是別人,他叫楊許,是我的一個堂哥。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玩,只是不清楚為什麼他才出去混了那麼個兩三年,這體型怎麼就縱向發展了?搞得我都快認不出了。小學的時候他去幫我給老師請假,帶我逃課,他的衣服罩著我很舒服。

我開始刻意去把注意放到自己的呼吸上,心臟也加速了跳動。這太讓我驚奇了。平時那個帶我打彈珠的,接我放學,堂叔他們口中那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堂哥,居然是一個讓我摸不透實力的高手。看來剛才為了找我,老爹把就近的電話打遍了。

「哼!這個傻小子藏在幫你大爺爺備著的那副棺材底下!」老爹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什麼?棺材底下!嘖嘖,小子!估計這小子以後比咱要有出息。」楊許咂了咂嘴,居然帶著點讚許的意味說道。隨後他又把話風轉向了我「怕不怕?」

他的話語疑問好奇中還帶著點淡淡的興趣。

「沒感覺。」被楊許這麼一問,我還真的使勁地去想了想,只記得當時心煩意亂。基本上沒顧得上去胡思亂想。

老爹只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怕是沒什麼好怕的,棺材還沒上漆。有什麼好怕的,不至於這點出息都沒有!」

楊許聽著生寒,眼前這個、額……碩大的壯漢居然直直地打了一個冷顫。「這我,我肯定是不行,別的不怕,我從小到大就怕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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