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到底是誰

第六章:他到底是誰

此時,黃三炮正腳步匆匆穿過凡舍大廳,直奔薩摩房間。

三炮早已經習慣一旦有什麼急事,不管薩摩睡沒睡醒,都直奔他的房間把他從被子里挖出來,要是遇上薩摩偷懶耍賴,就直接把他扛走。這會兒他一如既往地推開薩摩的房門,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薩摩坐在床上,正笑盈盈地和一個人有說有笑,那張笑臉跟見了滿屋子黃金一樣燦爛無比,還紅撲撲的猶如桃花開。而那人也是這樣滿面春光地笑望著薩摩,而且那人的手還握著薩摩的手,而且那人還坐在床邊靠他那麼近,而且,那人是個男的!三炮一時搞不清楚狀況,木然開口便道:「你倆幹啥?」

見三炮進來,薩摩一臉理所當然:「聊天啊。」

黃三炮也自認為見多識廣,兩個大男人這種聊天法,他還真是頭一回見,那氣氛怎麼都感覺怪怪的,愣是睜大了眼睛定在那裡,竟忘記了自己急匆匆跑來幹什麼。

薩摩見他行色匆匆,就知道有了案子的重要線索,於是正色道:「有什麼情況?」

這一問才把三炮發懵的魂拉回來,張口要回答,看見一旁的元湛那張陌生的臉,又閉了嘴。薩摩見他欲言又止,也反應過來,嗖一聲從被子里跳出來,快步走到三炮身邊,光溜溜的長手臂掛在三炮肩膀上,兩個人便移到角落裡低聲耳語起來。

由於薩摩比三炮略高一些,因此這勾肩搭背,嘴巴貼耳朵的背影,從元湛那個角度看過去,特別像薩摩正摟著懷裡的人親熱。本來三炮一進屋,元湛的臉已經垮了下來,他正在與薩摩聊得興起,忽然被一個不認識的人打斷,很不高興。為了方便暗中查訪,三炮一大早沒有穿官服。元湛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覺得此人不但直接闖進薩摩的房間,還和薩摩如此親密地竊竊私語,原本已經很不高興的臉此刻已經本能地冷了下來,猶如臉上掛著兩把冰刀。要是此刻張肅在場,要是此地是元湛的府中,光看見元湛這張臉,張肅已經心裡有譜準備要為三炮收屍了。

薩摩專心致志地聽完三炮的話,轉身穿上衣服,拔腿就往外走,邊走邊丟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愣是看都沒來得及看元湛一眼就和三炮飛奔出去了。

只留下元湛坐在那裡,依然冷著臉,心裡不停循環著四個字:那人是誰?好半晌,才氣悶地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大廳里,張肅正神色焦急地望著門外,不停走來走去,忽然抬眼看見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元湛,大驚道:「公子,你去哪兒了?我們到處找你,可急死我了。」

原來昨日薩摩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天亮,又飽飽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中午,兩個人還手握手的聊了很久,這會兒天色已經接近下午。張肅每天早上按時間去元湛的房間伺候更衣洗漱,即便在外一切從簡,但從小養成的習慣還是一直不變,該怎麼伺候還是會伺候好。只是他今早卻在元湛房間里找不到人,一時著急,就叫了丁甲丁申趕緊去找,生怕元湛昨日在氣頭上一時情急出點什麼事,怎料他正著急的等待著消息時,元湛竟然自己冒出來了,張肅一時間又驚又喜。

「我一直在凡舍里呢,」元湛回答道,看著張肅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又補了一句:「在薩摩房裡。」然後冷著臉上樓去了,張肅忙跟了上去。

而昨夜剛去找薩摩受傷回來的丁甲丁申,一早又跑出去找自家公子。丁甲估摸著元湛必定是擔心薩摩,所以就循著薩摩被帶走的路線去找,不料正巧與便裝暗訪的三炮撞個正著。兩人昨夜已經在案發現場交過手,三炮一看這個膽大包天的嫌疑人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正與自己面對面,於是又大打出手。丁甲昨夜本就有傷,今日一心想著尋找元湛,一時不敵,竟然被三炮擒住了,硬生生被當做嫌疑犯送進了大理寺監牢里。三炮這才匆匆忙忙跑來叫上薩摩,一同往大理寺奔去。

大理寺監牢的審訊室內,丁甲被五花大綁,壓跪在地,李郅一臉怒氣衝天:「你還不張口嗎?」

李少卿已經被這個怎麼審都不開口的嫌疑人氣得沒了耐心,正準備大刑伺候時,三炮和薩摩趕到了。二人還未進門就聽到李郅憤怒的咆哮,於是未見其人,薩摩的聲音已經遠遠傳了過來:「我來。」只是等他一個箭步殺到嫌疑人身邊低頭一看,瞬間驚呆,脫口便道:「怎麼是你?」

同樣驚呆的丁甲也終於開了口:「你怎麼在這兒?」一時間眾人皆面面相覷。

三炮反應了一會兒磕磕巴巴地問道「咋了,你們認識啊?」

李郅的臉更加陰沉了:「怎麼回事?」

薩摩馬上解釋道:「誤會誤會。」隨即轉念一想,對丁甲道:「你昨夜怎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還和三炮動手?」

丁甲本來找自家公子就已經著急上火,又被莫名其妙當做嫌疑犯抓到這裡,連審帶打的折騰了一番,已經火冒三丈,一聽薩摩這樣問他,心裡的火氣更大了,很想沖他大吼一聲:「還不是因為你啊。」但多年以來訓練有素,再加上元湛怎麼對待薩摩的種種都看在眼裡,於是心中再大的怒火,也強行壓著,平靜地道:「昨夜公子看你被帶走,擔心你出事,叫我和丁申跟去找你。」他只說到這裡,再沒多說。

一聽這話,薩摩眼睛都瞪大了,心中頓時一陣亂流湧起,熱乎乎的。原來阿湛說擔心他,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還讓自己的貼身護衛去找他,還一夜等在大廳里為他開門,還一直陪著疲憊的自己。薩摩此刻腦子裡滿是元湛那張無比擔憂的臉,滿是他說擔心自己時,那種溫暖又疼惜的目光,頓時覺得莫名的感動,一時呆立在那裡,沒了言語。

直到李郅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到底怎麼回事?」

薩摩才回過神來,用最簡單的語言交代了事情的經過。李郅聽罷,沒好氣地丟下一句:「浪費時間。」憤然離去。

薩摩趕緊為丁甲鬆綁,扶他坐在椅子上,很是歉意:「不好意思啊,丁甲兄,害你平白無故遭了一回牢獄之苦,傷到哪兒了?要緊嗎?」

丁甲道:「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后又簡單地問清楚了薩摩與大理寺的關係,急忙起身道:「公子不見了,怕是自己也去找你了,我得趕快去找他才是。」

薩摩一聽更是覺得慚愧,又向丁甲解釋了元湛為何「不見」的經過,當然他只是簡單說了一句元湛一直在他房裡,其他細節並沒有來得及細說,也沒反應過來那些細節有哪裡不對。丁甲聽罷,趕忙回凡捨去了。

望著丁甲離去的背影,一旁早已驚掉下巴的三炮若有所思:「這個元公子到底是誰呀?」

被他這麼一問,薩摩也猛地愣住了,喃喃自語道:「對啊,他到底是誰呀?」然而這麼問,並不是懷疑元湛的身份,而是一時間有點搞不清楚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總覺得有點怪,哪裡不太對頭,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呢?聰明如薩摩,竟一時想不明白,因為還未等他深思熟慮,分析推理,李郅那冒著火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還不趕緊走,磨蹭什麼?」

薩摩未及多想,跟著三炮匆匆跑了出去。

回到凡舍,丁甲向元湛稟報了一遍事情經過。

元湛聽罷若有所思地道:「你說那個叫三炮的是大理寺的官差,也就是昨夜和你交手的高手?」

丁甲道:「是。」

元湛臉上冷冰冰的怒氣莫名緩下來,叮囑了丁甲要好好休息,便叫他退下了。

此時張肅從外面回來對元湛道:「公子,殷二少爺得知您安然無恙,已經撤回了去找您的人馬,並要我告知公子,他們的商隊幾天後啟程回金陵,請公子做好回程準備。」

「你沒告訴他我還不走嗎?」元湛有些不耐煩。

「說了。」張肅道:「可是二少爺不放心您一個人就帶兩個護衛呆在西域,說是回城的路上匪盜橫行,若是不跟著官家商隊,怕是有危險,所以特意留了一隊精銳的護衛,一路護送公子回去。」

「知道了。」元湛無奈地擺擺手道:「你叫他們暗暗跟著就行,沒事別出來我眼前晃。」

「是。」張肅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這連續鬧了一天一夜的各種烏龍總算都弄清楚了,元湛暗自苦笑,一聲嘆息。心道,這個薩摩真罕見,圍繞著他的所有事情都那麼出人意料,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能判斷和預料的範圍,讓這位從小就被稱讚為天才少年的天之驕子很是受挫。然而挫敗之餘,便是對薩摩這個人有了更濃厚的興趣,以及更加想要親近的渴望。

已至夜深人靜,元湛翻了幾頁書,正打算就寢,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一打開門,正是已經佔滿他整顆大腦的那張臉。看見薩摩的瞬間,他臉上就綻放出花開一般的笑容:「你回來了?」

薩摩應聲說是,沒等房間主人邀請,就自顧自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桌邊,從懷裡掏出一小瓶葯遞給元湛:「這是大理寺秘制的金瘡葯,效果很好的,你替我給丁甲吧。」

薩摩原本可以自己拿去給丁甲,不過他心思縝密,心知丁甲的遭遇完全是因為元湛的命令,而元湛又是為了自己,所以還不如通過元湛給丁甲。一來讓元湛知道他的歉意和謝意,二來像丁甲這種忠於主人的護衛,得到自家主子的體恤和關心,比他自己直白跑去道謝,更讓他們覺得安慰,也自然拉近了主僕之間的距離,加固了他們的忠心。除此以外,也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想跑來見見元湛。

元湛接過藥瓶,說道:「好,他有傷在身,如今怕是已經睡下了,我明天會親自給他。」元湛也很明白薩摩來送葯的用意。

薩摩坐在那裡,莫名些局促起來。他本來應該說些表示歉意和感謝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沒辦法,誰叫他平時沒心沒肺不拘小節慣了,實在不適應這種要認真致謝的場合。連之前李郅為他擋刀那麼大的事,他都愣是沒說過一個謝字。現在能因為這一大串烏龍特意跑來道謝,已經反常得不可思議了。不過他大概自己都不明白,道謝只是他回來以後睡不著,莫名很想見見元湛,所以為自己找到的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可是來到元湛面前,道謝沒說出口,見了他,也忽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元湛也一樣,見到薩摩又是很高興,覺得滿肚子的話,好像太滿了想說的太多,一擁而上的瞬間也把嘴巴堵死了,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半晌才尷尬地問道:「案子可有進展?」

「還行,正查著呢。」薩摩模稜兩可地回答。

「那……」元湛剛張嘴,覺得繼續問案子吧,不太好,人家有保密協定,但是忽然說點什麼吧,又覺得太生硬,只好僵在半空中。

這時候薩摩被元湛一句隨口問案子的話激活了一般,又恢復了他慣有的伶俐:「對了,阿湛,明天我帶你去東邊的山寨附近轉轉吧,和我們之前去過的接近沙漠的村子不一樣,靠近東邊,和你們中原接壤,還有很多有意思的去處呢。」

「好啊」。元湛道,正愁著他要是忙著查案,自己就整天整天的見不到他呢,一聽說又可以像前段時間一樣,和薩摩形影不離地出去遊玩,心裡別提多期待了。

「那就說好了,明天一早我來叫你。」

「好。」

「那……」薩摩其實很想多留一會兒,但又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和話題,只能起身道別:「那我就回去了,飽飽的睡一覺,明天好好玩。」

「好。」元湛好像只會重複這個字一樣,也是想再留他多呆一會兒,又苦於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只得機械地說出這個字,然後依依不捨地送薩摩出了房門口。

從元湛房裡出來,薩摩心裡不停犯嘀咕,覺得自己怎麼一到阿湛面前腦子就轉不動,嘴巴也變得笨了,這根本不是他的風格啊。想來想去,他認定,一定是這幾天太忙太累,沒吃飽,所以腦子才不好使的,便一路朝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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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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