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木人

天麗夏季多雨，尤其是盛夏，整個時節見不到幾次晴天。

「沙沙沙～」

豆大的雨滴砸在萬頃碧波上，反倒變成那種催人眠的奇妙音律，並不引人煩躁。

一匹駿馬踏著泥漿渾水慢步走到竹林前，馬身上是一個高大人影，頭戴著一頂麥秸褐繩編製的草帽，身披蓑衣，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剛到竹林前挑了個相對乾淨的地方，人影拉起韁繩，駿馬頓挫兩步打了個噴嚏穩穩停在原地。

跳下駿馬，拿著韁繩挑了個堅實老竹拴上，人影整了整衣衫前走幾步又停下，隱約可見草帽下的眉頭皺了一皺，隨後他摘下帽子脫下蓑衣，理了理略顯潦草的亂髮，撫平錦緞上的褶皺，又細心的摘了竹葉蘸水擦了擦鞋邊的泥點，這才舒展眉頭，小心的走進竹林深處。

進了竹林左轉右轉幾次，一條石板路就橫著人影眼前，石板路的盡頭隱約可見一座精緻竹樓，竹樓左前又有一亭茅廬，茅廬下似有一個人影端坐。

遠遠看見廬下人影，來人面上難掩激動，也不顧及這幾年養成的儀態，大步流星的順著石板路向盡頭竹樓走去。

沒有幾分鐘，來人已經來到廬前，撲通一下跪伏在地上：

「大人，屬下幸不辱命，都按您交代的辦好了！」

臨到跟前，這才看清茅廬下坐著的人影身著淺青粗袍，有些消瘦，單看身型像是女子。

白玉般的手掌上握著一節木頭，左手拿著刻刀，正在木頭上仔細雕琢。

青袍人雕琢的太過用心，似乎沒聽到來人跪地高呼，直到過了一兩刻鐘，木頭漸成人影，青袍人這才吐了口氣：

「看了這麼久，還不現身？」

聲音重重疊疊不辨男女，穿透整片竹林，蓋過雨聲，震得竹葉嘩嘩作響。

也讓依舊跪在地上虔誠無比的來人神情一變，半抬起頭，目光凌厲的掃視四周。

半空中忽然盪起漣漪，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袍老者憑空出現，右手手指輕挑，手中閃著白光的古書合上，皺著白眉問道：

「你是無相？」

青袍人並未作答，先是對著跪地之人招了招手，對方便在驚恐之中扭曲縮小，化為一個精緻木人飛回青袍人手中。

將木人放到石桌上，青袍人嘿了一聲：「還真是無禮」

白袍人皺了皺眉，對面這青袍怪人十有八九就是無相，且不說他那男女不分的奇怪聲音，就是那一手化人為木的神奇手段他也是聞所未聞，明顯就是外來者。

毫不說大話，天麗國境內就沒有他不了解的靈術！

「我知道你，甘德嘛，大名鼎鼎！」

青袍人拿過剛具雛形的木人，右手拿起刻刀。眼神孔洞的望著竹海，自語道：

「源初之所，我嚮往已久，可沒想到來了之後才發現

呵呵，不過是一處囚籠，可憐呀，可憐！」

說話間，青袍人持刻刀的右手快的化作殘影，剎那間木屑飛舞。他的雙目依舊望著竹海，但刻刀卻精準雕琢著每一處多餘的地方。

「倒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這個！」青袍人右手忽然頓住，隨後瀟洒的將刻刀向背後一拋，只聽「叮」的一聲伴隨著「咔嚓」的碎裂聲，身後被砸的石板已經裂成幾瓣。

老甘撇了一眼裂開的石板，隨後將目光定在青袍人手中，那是一個人像，左手持杖，右手持書，一身飄逸長袍。

和他一模一樣！

青袍人鬆開握著木人的手，讓它向前飄在空中。剛剛定住，木人就開始恍惚閃爍，一道道白光於木人之內穿梭飛出，在半空流轉交替，逐漸勾勒出一個人形。

眼看白光逐漸成形，老甘一陣心悸，沒由來心底傳來一股股恐懼的氣息。

這股恐懼不知緣起何處，卻也催得他化出古籍，翻開書頁。

手指在書頁上輕輕一劃，一道劍光從書頁中飛出，咻得一聲刺向青袍人。

可劍光還沒飛出一半，就被無形大手牢牢抓在空中，在看青袍人，只見他正舉著一隻手臨空虛握。

呲呲呲

像是鈍刀割上了老牛皮，劍光劇烈抖動掙扎，無數劍氣從它身上斬出，卻也無法掙脫那緊握的無形大手，反倒是自身小了很多。

「唉，不急不急。」

重疊魔音灌入老甘雙耳，在他腦海中不停響起，逐漸消磨了他心中恐懼，也讓他的神色越發木然。

老甘跟了閣主這麼多年，經歷戰鬥無數，意志更是堅定，僅是一小會就恢復過來。但也是為時已晚，白光已經變為和他一般無二的人形。

砰

青袍人控制著無形大手用力一握，尚還掙扎的劍光一瞬間崩潰，化為點點熒光。

古籍中飛出劍光的那一頁也跟這化為齏粉。

眼角抽了抽，這些術法來之不易，毀一個再想得到千難萬難，由不得老甘不心疼。

「有形無神，還得靠你補全它！」青袍人打量了幾眼變化而成的老甘，又將目光轉向空中真身。

半空中，老甘也不答話，深吸了口氣平復心境，收起古籍，默默捲起袖子，在臂彎處打了個結，露出了小臂上的條條肌肉，伸手一握，一柄長杖就已出現在手中。

…………

溧水縣城雨下的很大，昨日的濛濛細雨夜晚變為豆大雨珠，持續到了早上才稍稍小了些。

「怎麼還在下雨啊！討厭死了！」宋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往灰濛濛上空瞧了瞧，卻不慎被飛濺的雨滴打濕了衣袖，便嘟著嘴發起了牢騷。

齊如音坐在椅子上發獃，聽到後跟著連連點頭，頻率像是啄米的小雞。

她原身是只鳥，最不喜歡下雨。

「你前天還說最喜歡下雨。」左九無語吐槽。

昨天從縣衙回來后本想直接走，不過當時天色漸沉，陰雲密布，夜間恐怕還有大雨。再加上平寧距溧水路途很遠，雨天走的又慢，所以眾人一致決定在溧水多停留了一夜。

宋岫回頭，睜著那雙可愛的杏眼狠狠地瞪了左九一下，在左九看過來前連忙移開目光，背著手裝作若無其事的在廳內閑逛起來。

齊如音還在發獃，左九也端著本書看的認真。就宋岫自己閑的無聊，又跑去窗口欣賞院內景觀，只是昨日還覺得安靜美好的小院，今天看在眼裡卻沒了那種感覺。

噼里啪啦的雨聲更讓她覺得煩躁。

許是昨天亂了她的心，雖然她自己並不知道。

「我要回去，回平寧！」

宋岫的話斬釘截鐵，聲音也夠響，把發獃的齊如音嚇了一跳。左九埋在書本里的頭抬起，迷茫的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宋岫。

真不知道她在抽什麼風。

「我去牽馬，在找幾個雨披。」

左九嘆了口氣，默默起身走向門口，卻又聽見宋岫說「不用」。回身正巧看見她小手一揮，大方的說道：「咱們租馬車！」

不多時，雨幕下，兩輛大型馬車緩緩駛出溧水城。這兩輛馬車租金不菲，算是溧水城現在能找到最好的了。每一輛都由四匹健馬才能拉動，配有專門的馭馬師。

車廂更不用說，各種奢華舒適的錦羅玉緞製成的坐墊，柔軟程度比左九前世的床墊還好。

左九隻能感嘆，無論哪個時代，有錢人都是會享受的！

嗯，尤其是宋岫這種富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