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道師大會（一百零一）

開始是指甲刮擦牆壁的聲音，後面又漸漸能聽見小孩的啼哭，女人的啜泣，還有老人的嘶啞，乍一聽還沒什麼，但是聽久了，就會莫名其妙都聽成一個句子……「給我……給我……」

祁言拉著沅靈棲的手，依然不急不緩走著，這裡濕氣有些重，沅靈棲都感覺自己衣服都蒙上了一層水霧，那些聲音一時遠一時近，她好像也看見一些忽遠忽近的景象，開滿了油麥菜的田地，孩子在樹下嬉戲，女人在河邊洗衣服，老人坐在門前曬太陽。

她甩甩頭，想把這些東西從腦海里甩出去。

「別去聽」，祁言一隻手籠在她耳邊，「那些東西會給你造成幻覺，讓你出不來」。

沅靈棲沒有抗拒他給自己罩住耳朵，反問：「你呢？你作為人，反應難道不該比我還強烈嗎？而且你在探路……」

放在她耳朵上的手一僵，祁言沉默了，沅靈棲也不出聲，等著他回答。

「這些事情」，祁言聲音有些艱澀，「我可以暫時先不告訴你嗎？等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沅靈棲沒有說話。

她向來最是討厭聽，以後你自然會知道這種話的。

上次蕭莞靜就因為說了類似的話，還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說的，沅靈棲直接暴起跟人打起來。

但是也許是祁言說這話的時候，沒有那麼多故弄玄虛的成分，相反的，祁言這話好像透露出的都是他自己的不甘。

不止是不甘，還有些別的，深重得讓她看不出來的東西在。

對於別人說這句話她會發火，但是祁言這樣誠懇地說，她好像就信了。

也沒什麼好不信的，祁言雖然可疑，但是都大大方方隨她懷疑，任她檢查，坦蕩得不像要隱瞞什麼。

祁言那邊好像有些緊張，雖然他努力抑制自己的緊張，但是過快的心跳出賣了他，在這個黑暗的環境里，沅靈棲甚至能感覺到祁言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難過。

像個小孩子一樣。

這個時候忽然又覺得不陌生了，那個小祁言的樣子在此刻顯現了出來，滿是真誠，感情都寫在眼睛里。

還有，這個似乎很委屈的樣子。

沅靈棲感知力比人類強，即使沒有外放靈力，也要比一般人類強出許多，她能感覺到，此刻祁言，臉上的表情不是偽裝出來的。

「嗯」。

隔了許久，黑暗的走道里才響起這麼一個迴音。

祁言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他小心得牽著沅靈棲的手，又幫她捂住耳朵，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卻又沒有逾矩。

「那你以後，會跟我說嗎？」

沅靈棲忽然問。

她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想要問祁言一個說法，雖然事實明擺著，祁言不會說。

「我不知道」，祁言聲音輕緩，完全不似平常，「也許，等出了這個『鬼市』，我就會變回那樣，不再知道這些東西，又或許，下一秒我就會忘記那些」。

沅靈棲從他話里尋到了點什麼，「不再知道？忘記？你現在是想起了什麼？」

祁言握緊她的手，「別問了……我不會說，你就當是我突然換了個人吧，過一會，就會換回來了」。

「那你這時候的記憶還會在嗎？」

祁言眼睫微垂，看著她，輕聲反問：「你希望我記得嗎？」

那些惹人心煩的聲音好像都遠去，一時間他們都只能聽到彼此的腳步聲，說話聲，還有心跳聲。

沅靈棲聞言一笑，「當然希望你不記得了，要是你不記得，我就能趁這個空檔問你話了」。

祁言從胸腔里發出悶笑，低低的，他回道：「好」。

答得珍重而認真。

讓人確信，他真的會為了她這句話而選擇隱沒這段記憶。

「你問吧」。

提問者卻愣住了，沅靈棲是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果斷就讓自己問話，而且還真打算把記憶刪除，也不一定是刪除，或許是放在角落裡不去想起來呢。

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啊。

「那，第一個問題——」沅靈棲轉過頭去看祁言，「你是不是喜歡我？」

祁言步子一滯，整個人綳得如一根木頭，沅靈棲去聽，這人呼吸都停了。

反應太大了吧？

過了許久，祁言悶悶地點頭：「嗯……」

沅靈棲有種自己在欺負良家婦男的感覺，連忙轉移話題，「那，你小時候，為什麼會那麼執著要娶媳婦？」

這話之前沅靈棲說過，但是那個時候的祁言好像毫無印象，不知道現在這個人記不記得當時的事情。

問道這個，祁言好像放鬆了許多，甚至還笑了起來，「我從很小起，就一直覺得，有一個女孩，我必須要去娶她」。

這話說得沅靈棲心頭一跳。

但是也可能是她想多了吧？那個時候的祁言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想娶的人就是她了……

不過可能性貌似挺大的……

就算可能性很大，沅靈棲也沒臉再問祁言，那個時候想娶的人是不是自己，她還真沒這麼自大，「那為什麼，現在忘了？」

「很多事都會忘的，有些事情記不長久，你不也是嗎？你看到以前的熟人，都沒反應過來」。

「那是沒什麼必要的人，真的是重要的，或者意義深刻的人，我會記下來的」，沅靈棲眼底晦暗不明，「要是過了這麼久，我真的誰都記不得的話，那我豈不是很悲哀？」

「是」，祁言應和她，但是這隨和的語氣，總讓沅靈棲生出他在寵溺自己的錯覺。

「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有謊話嗎？」

這話問得其實有點幼稚，剛問完沅靈棲就後悔了，大概面前這個祁言給她的感覺，太聽她話了，覺得問什麼他就會答什麼。

「沒有」，祁言又重說了一遍，「我沒有對你撒謊」。

「好話誰不會說啊」，沅靈棲嘴上這麼調侃，心情卻輕快了許多，「那，你有喜歡過別的人嗎？」

祁言好似在無奈地笑，「沒有」。

「我想想啊，我還有什麼東西要問的」，沅靈棲指尖點在自己下巴，「有了，你在過道所說的那些，是出了『鬼市』的那個你，所知道的嗎？」

「不是」，祁言語調低緩，「很多東西，『我』都是不知道的，所以這方面，你去跟『我』說，要『我』多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