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懸樓

第7章 懸樓

太陽在西邊的天空掙扎著,終於落在樹梢之下。天色變得暗了下來,「錚,錚,錚」闖軍陣營傳來鳴金收兵的號令,城下的挖城的闖軍如臨大赦,潮水般退了下去。

這時代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夜盲症,挑燈夜戰的事情並不常發生。

城頭明軍鬆了口氣,對著闖軍背影射出最後一輪箭雨。

王燮安排著城頭輪值的明軍,民夫青壯們紛紛下了城,開始吃飯休息。

城牆下,一溜兒的的大鍋擺開,裡面是熬得噴香的大米粥,熱騰騰的雜麵饃饃堆積如山。為了守住開封,周王出銀五十萬兩購買糧食。

民夫們一人領上兩個大饅頭,端著粗瓷碗,找個地方隨便坐下,開始吃飯。城牆下到處是稀溜溜的喝粥聲和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其中羅富貴稀溜溜的聲音最大,兩個大饅頭眨眼的功夫就進了肚子,幾口喝完米粥,意猶未盡的四下看著。

張堅不緊不慢的吃著,雜糧饅頭的味道還很不錯,帶著一點甜味,就是有些粗糙,使勁咀嚼時剌得曬幫子生疼,讓吃慣了細糧的張堅很不習慣。

張白駒和張雙喜也都低頭對付著手中的飯食,這年頭吃飯是天大的事。

丁存義丁算盤默默看著手中的饅頭,食不下咽。全家死於闖軍之手的打擊讓他痛不欲生,儘管在城頭他拚命的往城下扔著磚石,也親耳聽到闖賊被砸的慘叫,可這絲毫不能減輕他心中的哀傷和對闖賊的痛恨。

羅富貴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吃飯,喉頭劇烈的聳動著,終於厚著臉皮排隊想再領一份飯食,負責分發食物的差役還記得羅富貴那獨特的體型,便叱罵了幾句。羅富貴悻悻的退了回來。看到丁算盤在發獃的看著饅頭,羅富貴忙湊了過去:「丁算盤你怎麼不吃。」

丁存義淡淡的看了羅富貴一眼:「沒胃口。」隨手把手中饅頭遞給了羅富貴。

羅富貴慌忙接到手中,不迭的道謝。

「沒出息。」張雙喜不屑的說道。

羅富貴也不搭理張雙喜,捧著手中的饅頭,細細的吃著,吃的那個香甜。

張雙喜喝完最後一口米粥,抹了抹嘴,看著羅富貴還在那小口小口吃著,就又罵了一句:「吃貨。」

羅富貴終於被惹怒了:「小兔崽子,再胡說我揍你。」

張雙喜示威地舉著手中彈弓,以示不怕。

羅富貴伸出手去,快若閃電一般搶過彈弓。

張雙喜獃獃看著空空的雙手,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上去搶奪。

羅富貴一把把剩下饅頭塞入嘴中,伸開胳膊高舉著彈弓,張雙喜使勁蹦著,卻怎麼也夠不著。沒奈何下從旁邊搬了個凳子,踩了上去才算從羅富貴手中奪回了彈弓。

張堅微笑著看著二人打鬧,最後看到張雙喜踩著凳子從羅富貴手中奪回彈弓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大哥!」張堅叫道。

「怎麼了?」張白駒扭過頭來。

「你的木工工具都在嗎?」張堅問道。

「是啊,你不都見了嗎,都在那個箱子里。」張白駒詫異問道。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先回家,我還沒想好。」張堅站起身來。

「別走啊,還沒領賞呢。」羅富貴叫道。

「什麼賞?」張堅問道。

「擊傷一個闖賊賞銀十兩啊,我扔了一下午石頭,至少砸傷了三個,不五個闖賊。」羅富貴道。

周王府早就準備好了大量的銀子,凡是上城牆的壯丁每人一個銀錠,都是五兩的賞銀,連張雙喜這樣小孩也不例外。

「說好的十兩呢?」羅富貴不滿的嚷嚷著。

「闖賊都在城牆根下,又看不見,誰知道你到底砸沒砸中,五兩不少了。」負責銀兩發放的周王府家丁冷冷的說道。

五兩確實不少,在太平年月足能買上三石糧食,夠一個成年人吃上大半年。羅富貴也就不再堅持了。

由於已經安排好夜間守城部隊,壯丁們被吩咐第二日早點上城后,就被放回家去。

張堅等人也回了家。

到家后,張堅匆忙進了書房,拿出筆墨來開始畫圖。就在剛才羅富貴和張雙喜打鬧時,他忽然想出一種東西,可以幫助明軍攻擊挖城的闖軍。現在他要把圖紙畫出來,交由木匠出身的堂兄張白駒做出來。

他要設計的可以稱為「懸樓」,通體由木頭做成,首先是可以伸出城外的三根柏木大梁,在大梁鋪上橫木做成木筏,寬度可跨三個垛口或者五個垛口,出城牆四五尺,每個懸樓可以容納十人。

由於懸樓突出城牆外,守軍再就可以直接攻擊挖城的闖軍,而且懸樓由大木製成,自然極為堅固,箭矢不能射透,而闖軍從洛陽長途奔襲而來,並沒有帶大炮,只憑弓箭對懸樓沒有太大威脅。

張白駒看了張堅畫的圖,聽了張堅的解說后,很肯定的說很容易做出來,只要有足夠的木頭他一個時辰就能做出一個來,畢竟這東西不需要精刨細雕。

「可是咱家裡沒有大木啊?」張白駒為難的說道。

「只要可行就行,不需要咱們自己做。」張堅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

西門城樓,開封府推官黃澎還在城樓里,害怕闖軍趁夜休息,黃澎決定親自守夜。洛陽陷落後,洛陽被俘官員們的遭遇使得開封官員人人自危,往日的互相攻訐,推諉扯皮的現象消失了,轉而同仇敵愾,共同面對危機。西城是闖軍攻擊的重點,黃澎自然不敢怠慢。

吃過差役送來的晚飯,黃澎剛想坐著休息一會兒,手下來報,說有祥符縣生員張堅獻上守城利器。黃澎聽了很感興趣,忙讓人把張堅傳上城樓。

張堅進了城樓就看到一個身著青色官服胸前綉著溪敕中年人嚴肅端坐椅上,心想這就是開封推官黃澎了。

忙上前見禮。作為有功名的秀才,自然不需要跪下磕頭,只是深揖一禮:「祥符生員張堅見過大人。」

黃澎讓人給張堅看座,本來作為一個秀才是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落座的,但現在張堅是來獻策,讓他落座以示嘉獎。

張堅並沒有落座,而是從袖中掏出那張圖紙,遞到黃澎面前:「大人,這是學生設計的守城器械,可破闖軍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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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禎十四年,二月十三日,晴

太陽懶樣樣的從東方升起,萬道金光普照在原野上,一絲絲細風吹過,拂在臉上,涼涼的。天高氣爽,正是個戰場廝殺的好天氣。

一隊隊的闖軍用過早飯,從大營里魚貫而出,奔赴戰場。

奔到城下時,闖軍士兵驚奇的發現城頭多了好多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就像是木筏,突出城牆四五尺的長度。

闖軍士卒本能的知道這玩意是用來對付他們的,一個個小心翼翼的靠近城牆。

城頭上明軍看到闖軍的逼近,開始發射箭矢火銃,城下闖軍弓箭手例行反擊,壓制城頭。一切似乎和昨日沒什麼不同。

羅富強小心翼翼的走到城牆根,邊挖土邊抬頭看著頭上的木筏,他知道這奇怪的東西絕對不是看著玩的。

「大人!」把總陳德興奮的站在王燮面前。陳德是副將陳永福之子,英武不凡,善射,是明軍弓兵把總。

「開始吧。」王燮淡淡的下令。

「是。」隨著陳德一聲令下,三百弓手及兩百精壯士兵上了突出城牆外的五十個懸樓。從懸樓上看下去,正好看到闖軍挖牆士兵的背影。

隨後,明軍弓手從懸樓上橫木的空隙紛紛向下射箭。一支支長箭如雨一般從頭頂而下,一下子打的闖軍士兵暈頭轉向,躲都沒處躲。凄慘的叫聲此起彼伏。

羅富強用手中鐵鎬打飛一支射向自己的長箭,眼睛餘光看處,身邊的闖軍大都被射中,有的當場死亡,有的一時不死,躺在地上慘叫著。沒遮沒攔的,闖軍士兵受不了站著當活靶子,紛紛向護城河逃去。

羅富強一把撈起個受傷的闖軍士兵,背著他就向護城河跑去,就覺得明軍的箭矢追著自己射,背上的士兵時不時發出聲聲慘叫。

等跑過護城河,明軍的箭矢稀疏了下來,羅富強放下背著的士兵,發現他背上插著足有六枝箭矢,早就死去了。

闖軍弓箭手當然也沒閑著,箭矢如雨一般向懸樓射去,然而大多數的箭矢插在懸樓底部的橫木上,五十座懸樓個個被射的如刺蝟一般,可是上面的明軍卻安然無恙。除非闖軍弓手跑到懸樓正下方,豎直向上射,方能透過橫木縫隙射中明軍,斜著射則多半會被橫木擋住,這正是張堅設計懸樓的玄妙之處。

看著明軍弓手安然無恙,王燮拂須微笑,對身旁林師爺道:「難為那張堅設計出如此玄妙的東西。看他在縣學中表現一般,沒想到卻是個人才。」

「東主說的是,可見文章寫的好的未必能做實事。」林師爺附和道。

「你可是說的你我?」戰事順利,王燮忍不住和林師爺開起了玩笑。原來二人都是浙江紹興人,是同鄉同窗,王燮科舉順利,考中舉人後又中了三甲同進士,外放為祥符知縣。而林師爺則科場不順,連考多次鄉試都沒有中,無奈之下才應王燮邀請做了師爺。在祥符縣,王燮雖然是縣令,可是縣裡大部分庶務都是由林師爺在做,故王燮由此一說。

玩笑開過,王燮突然對張堅有了興趣,問時方知道張堅作為民壯正在西牆防守。

「胡鬧,一個讀書人怎麼去做丘八的事,快把他喚來。」王燮吩咐道。

張堅正在城牆處,看著懸樓上明軍弓手射的闖軍毫無招架之力。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東西,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闖軍接下來會怎麼辦呢?

正思考時,一個差役過來說王縣令有請。

張堅隨著差役走進西城敵樓,就見著縣令王燮正憑牆而望,觀察城外闖軍的動靜。

聽到身後腳步聲,王燮轉過身體,微笑著看著張堅。

張堅趕忙行禮:「見過明府大人。」

王燮示意張堅免禮,贊道:「沒想到明毅(張堅字明毅)竟然文武兼資,實乃我開封之幸啊。」

張堅謙虛道:「明府謬讚了,學生無意間想出的主意,歪打正著而已,明府才是真正的文武兼資,談笑間將令闖賊灰飛煙滅。」

王燮被逗得哈哈大笑:「你當我是周公瑾嗎?我可沒那麼本事。」

張堅正色道:「如果不是明府料敵機先,堅壁清野,也許開封已經失陷,開封父老全靠大人活命,如何比不得周公瑾?」

王燮搖頭笑道:「傳聞縣學生員張堅是個方正之人,今日方知傳言有誤。」

往日張堅在縣裡是有名的書獃子,每日里只是讀書,不擅經濟,不擅交往。王燮話里的方正其實應理解為迂腐。不過王燮哪裡知道,現在張堅身體還是那個張堅,靈魂卻是三四百年後的靈魂。做過銷售經理的張堅當然練出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談笑過後,王燮問:「闖軍接下來會採取什麼辦法攻城。」

張堅道:「闖軍遠道而來,並沒有帶攻城器械,可能還會繼續挖城,不過闖軍會舉著盾牌遮擋頭上的箭矢。」

王燮問:「那咱們該如何應對?」

張堅當然王燮在考校自己:「可以從懸樓兩側往下丟木石,砸闖軍挖城士兵。或者從城頭丟柴草,點火燒之。」

王燮點點頭,張堅的對策他也都想過,攻城和守城從來都是實力的碰撞,並沒有太多奇妙的計策。

王燮讓張堅留下來協助自己時,張堅拒絕了。王燮詫異的詢問原因,張堅只是說想面對面與闖軍廝殺。王燮無奈的讓張堅出去了。

其實在王燮令人尋自己時,張堅就想過王燮肯定是因為自己設計出懸樓而召見自己,如果對答好的話,肯定能留在王燮身邊,那樣就可以離廝殺遠一些。可是只是一瞬間,張堅就下了決心,不留在王燮身邊。因為在這個亂世,你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要想平安的活下來,必須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而開封守城戰將是淬鍊自己的最好舞台。

看著城外無際的原野,聽著耳邊戰鼓震耳的轟鳴,張堅胸中忽然有了一種參與歷史的豪情,也許命運讓自己來到明末,是讓自己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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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魚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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