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番外

番外番外

木長青雙唇緊抿,眉頭緊鎖,好半晌才道:「你拿什麼還?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木家的,你拿什麼還?」

「你——」木芙蓉氣結,卻無從反駁。

是,她吃穿用度,皆出自木家。

「啊?」木長青向前逼近了一些,「張芙蓉,你來找我,就是因為李三郎?因為李家退婚了,你就來找我?」

他前進一步,木芙蓉就後退一步,她眼中噙著淚,貝齒輕咬櫻唇,一言不發,只狠狠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覺得我毀了你的婚事?」木長青冷笑,「那李家有什麼好的?要真是厚道人家,就不會嫌棄你,順水推舟取消婚約了……」

「你,你……」木芙蓉想,她從未這般恨過一個人。

「你幹嘛這麼看着我?難道我說錯了?」木長青忽然覺得她的眼神刺目得很,他想用手遮住她的眼睛,胡亂說道,「你來找我興師問罪,我還沒問你的罪呢!你剋死了你爹不說,你還剋死了我祖母和我弟弟!你欠了我們家的,你就該在我們家伏低做小一輩子,誰都不能禍害!」

他的話利箭一般扎在她胸口,木芙蓉再也忍不住了,淚水決堤,她以袖掩面,低頭疾走。

「喂,張芙蓉……」

她聽到他在她身後喚他,只當做沒聽見,頭也不回。

木芙蓉十三歲,正是花一樣美好的年紀,卻覺得人生了無生趣。她回到房間,翻出妝奩盒,認真而鄭重地為自己描眉塗唇。

鏡子中的她年輕貌美,稚氣未脫,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鬱氣。她想,她這般活着,好像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

「姑娘,老爺找你呢。」丫鬟忽然進來說道。

「啊?」木芙蓉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站起身,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她略微調整了一下心情,去見繼父木定。

木定還不滿四十歲,然而喪母、喪子、喪妻,接連不斷的打擊使他看起來老了許多。他隨手指了椅子:「芙蓉啊,你坐吧。」

「是。」木芙蓉不知繼父叫自己前來,究竟是何緣故,老老實實坐下。

「李家退婚的事情,你也不要難過了。」木定溫聲說道,「你是個好姑娘,是他們李家沒眼光。等你出了孝,將來再給你找個好人家,你也別怪長青,他心裏也不好受,我教訓過他了……」

「爹……」木芙蓉哽咽了。

「現在咱們家七零八落,我只有你們姐弟倆了,說不定哪天就隨你娘他們去了。你們倆是最親近的人,要扶持走下去。」木定咳嗽一聲,「這些年,我對你不夠好……」

「沒有,爹,你對我很好的。」木芙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撲簌簌直掉。她伸手擦掉,哽咽道,「爹,你對我很好,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

這近十年,繼父雖然對她沒有特殊待遇,但也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過她。有時木長青欺負了她,她母親王氏教她忍耐,或者先斥責她,而木定也會呵斥、管教幾句木長青。——繼父木定算是這家裏,唯一會給她出氣的人。不管他是因為什麼。

這麼想着,她對繼父又有些親近、愧疚。

木定擺了擺手:「長青被我給寵壞了,我想着他長大就好了,誰想這麼大了,還是不像樣子。」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一物:「這個給你,收好了。」

木芙蓉上前接過,瞧了一眼,大驚失色:「爹!」

「這銀票你留着傍身用。」木定笑了笑,「別給長青知道。」

「爹……」

木芙蓉覺得自己很沒用,她本來打定了主意自盡要隨母親而去。然而在繼父同她說了一會話,又陪她一起回憶了一番她的母親后,她竟失去了自盡的心思。

她想,至少為了繼父,她要多活一段時間,不能讓木家短短兩年內再添一口棺材。

木芙蓉試着去忽視木長青。她為母守孝期間,專心讀書。

她十四歲這一年,皇帝開設博學宏詞科。同年,胡渚使臣來訪,人人皆知博學宏詞科的一等頭名士子程尋是個姑娘。

皇帝當眾申明,女性也可以參加博學宏詞科的考試。皇帝還封了程尋做崇文館的校書郎。這是大周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官。京城裏已有不少人家也讓女兒讀書。

也是這一年,崇德書院開始正式招收女學子,不過並無女性前去讀書。

木芙蓉並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崇德書院的第一個女學子。

十五歲那年,一直教導他們的方先生回老家了。木定的身體看着略微好轉一些,他一日興緻忽起,想考一考兒子,卻發覺兒子學識實在有限,遠不如繼女。

木定大怒,想了又想,決定送木長青去崇德書院。

木芙蓉暗暗鬆一口氣,心想,他去崇德書院也好,聽說那崇德書院管的很嚴,每月只能回家兩次。

然而木長青卻不願意,他告訴父親,他可以去崇德書院好好讀書,但前提是,木芙蓉跟着一起去。

木定初時不願,可是見兒子態度甚是堅決,他就答允了。他思忖著,反正這麼久了,崇德書院也沒什麼姑娘讀書,人家不一定會收芙蓉。到時候崇德書院不收,那就不能怪他了。

他這麼想着,又暗暗透露一些給木芙蓉知曉。

木芙蓉最開始以為可以擺脫木長青了,不想繼父竟然同意了。她心裏難受,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以為我進了書院,就管不了你了?」木長青冷哼一聲,「你逃不了的。我去書院讀書,你也得跟我同去!」

「……」木芙蓉只拿眼瞅着他,也不說話。

她這樣子令木長青很暴躁。他湊近她,壓低了聲音:「你別這樣看我!聽見沒有?不能這樣看我!」他有些氣急敗壞:「你別想從我身邊逃走,也別想着嫁人。張芙蓉,你只能是我的!這輩子,只能是我的!」

木芙蓉聞言大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疑心自己聽錯了。她張開嘴,上下牙齒相碰,格格直響:「你說什麼?」

明明天不冷,她卻打了個寒顫。

他欺負她十年不夠,還要一輩子?

木長青面上浮現一些懊惱之色,他甩了甩袖子:「你這種命硬的天煞孤星,你還想克誰?」他大步離去。

留下木芙蓉驚懼而又難受。

次日他們收拾了行李去崇德書院,木芙蓉一言不發。她想,她得想法子,離他遠遠的。她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木芙蓉原本打算想法子不進書院,趁木長青不在家時,她去求一求繼父,另尋個所在。——看在早死的母親和長榮面子上,她哭得慘一些,繼父應該會同意吧?

不過到了崇德書院,木芙蓉卻找到了另外一個法子。

要進崇德書院,需要通過入學測試。測試,她是不怕的。但是木長青就不一定了。

測試的結果出來,崇德書院收下她,而將木長青拒之門外。

程夫子高聲問她:「學生木芙蓉,你可願到崇德書院讀書?」

她大聲回答:「學生願意!學生願意!」

怎麼會不願意呢?她做夢都想躲他遠遠的。在書院讀書,雖躲不了他一世,但一時還是可以的。

在崇德書院的日子,對木芙蓉而言,是快樂而又不安的。能離開木長青,很好。可她又擔心不知何時木長青找上來,屆時會如何,她也不知道。

書院裏的同窗不錯,夫子也不錯。她先前一直在內宅,不知外面另有天地。在這裏,她學了很多,也和周太傅家的千金周令月成了同學舍的好友。

木芙蓉始終逃避,盡量不去想木長青的事情。但是很快到了年關,書院放假了。

舍友周令月邀請她到周家做客,她猶豫再三,跟着去了。然而剛到周家沒多久,木家就派人來接了,說是繼父木定病了。

木芙蓉無法,只得跟着回家。

木定確實病了,不過並不嚴重。木芙蓉侍奉湯藥時,木定悄悄問她:「怎麼不回家?是長青又欺負你了?」

望着繼父的面容,木芙蓉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只輕聲道:「是周太傅家的小姐邀我去做客呢。爹,你不知道,書院裏姑娘不多,我和周小姐在一個學舍住着。她人很熱情……」

木定點一點頭:「嗯,長青近來也上進了一些,瞧著讀書比以前用功。」

木芙蓉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爹,快喝葯吧,再不喝就涼了。」

她想,木長青努力讀書?他連崇德書院都沒進去。雖然有可能是夫子刁難他,可他自己也的確不行。

離新年越來越近,木芙蓉心裏的不安也越來越濃。她回來這幾天,一直在木定身邊侍奉,有時見到木長青,他看她的眼神古怪極了,像是火,又像是冰,讓她不寒而慄。

木定的病沒什麼大礙,養了幾天也就好了。

木芙蓉暗鬆一口氣。臘月三十,她剛進房間,還未掩門,木長青就推門而入,順手拴上了門。

「你,幹什麼?」木芙蓉聲音發顫。

「你說我幹什麼?」木長青沉着臉,「你不是很能躲嗎?你又想躲到哪兒去?」

來自內心深處的懼意讓木芙蓉身體輕顫,她不停地後退:「我沒有要躲你,我是忙呢,我在忙……」

木長青上前一步,將她禁錮在懷裏,似乎這樣她才逃不掉一般:「半年了,我進不去書院,你半年都不知道回家一次嗎?還說沒躲我,你真以為我是傻子?要不是說爹病了,你是不是還不回來?」

木芙蓉掙脫不得,口中胡亂說着:「沒有,是書院功課忙……」

她話未說完,下巴就被人強勢抬起:「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你敢說,你不是躲我?」

木芙蓉眼中噙滿了淚,視線已有些模糊了,恐懼籠罩在她心頭。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我,我沒有……」

唇上驀地一涼,木芙蓉怔了一瞬,後知後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雙眼圓整,身體僵硬。

恐懼,無助,厭惡……

他竟然這麼對她?!

木長青咬牙切齒:「張芙蓉,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他低頭去親她的臉頰,木芙蓉不知從哪裏生出來力氣,一把推開了他,轉身,開門,拔腿就跑。

她跌跌撞撞去馬廄,找了一匹馬,離開木家,中途又舍了馬租賃馬車,直奔城郊崇德書院。

她要逃得遠遠的。

她怎麼會沒有良心呢?沒有良心、不知羞恥的明明是木長青。

她不知道木長青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對她,是有意羞辱還是發昏她已經無從得知。她只知道,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看見他。

幸好,崇德書院收留了她。

在這裏,她可以暫時忘卻煩惱。

當木家再次來人說繼父木定生病時,木芙蓉的第一反應便是:他要賺她回去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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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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