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話

第十九話

「媽媽!」

曹煥大喊著驚醒,他急促呼吸著,欲仰起身,身體卻不聽他使喚,哪兒都動不了。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前方滿目的星空及耀眼的月亮極其美麗,猶如仙境,若不是腳上傳來的痛楚提醒他剛剛在地獄門口轉了一圈,實話講,這樣好的風景,人生難得幾回見。

「曹煥你醒了?」

「嗯……」

曹煥額頭都是冷汗,痛得講不出人話,他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個音節回復譚北海。許久,他稍稍習慣了一些疼痛,深呼吸了幾下,慢慢起身。蓋在他身上的快乾衣滑落了下來,他第一時間手伸進口袋,樣本還在,沒丟。再往下,曹煥看見自己腿已經被做了簡易處理,用樹枝和不知哪裡來的布條固定住了。曹煥顫抖著手摸向小腿,還是有感覺的,他鬆了一大口氣,癱靠在樹榦上。心頭一塊大石落下,曹煥開始有空思考其它的事,他猛然想起自己是叫著「媽媽」醒來的,太丟臉了,雖然在這種境況下,他還是要面子的,不禁轉頭往譚北海那兒看去,想解釋,又措不好詞。

天色昏暗,曹煥不知譚北海有沒有朝他這邊看,只聽他道:

「你右腿骨折了,膝蓋骨有凹陷,萬幸沒有傷到大腿動脈,但是以防萬一,你還是先不要亂動。」

「你沒事吧?」曹煥忍著痛的聲音沙啞異常,他清了把嗓子,問道,「現在幾點了?」

譚北海仍是坐在不遠處,側臉對著曹煥,回答道:

「我估計得可能不太准,距離太陽下山大約有三四個小時了。他們把我們的包也扔了下來,我放在你腳邊,你檢查一下。」

曹煥左右摸了摸,右手邊平躺著他們兩個的包,如今烏漆嘛黑的,也檢查不出個什麼東西來,他靠回樹榦,手上揪著地上的草,道: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不知道竹子怎麼樣了,有沒跑回去。」

「竹子應該沒事,我們被押著走的時候我從布條的縫隙里看到了,當時他已經跑挺遠了。」

譚北海摸了過來,剛才他隱在陰影里曹煥看不清,現在譚北海來到他面前,他發現譚北海雖然睜著眼睛,但是瞳孔沒有焦距。曹煥心中一驚,他伸手在譚北海面前晃了晃,沒得到任何反應。

「你眼睛怎麼了!」

曹煥用沒事的那條腿撐著地,拽住了譚北海的胳膊,將他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捧起了他的臉。

「可能撞到了頭,太陽下山後就漸漸看不太清了,雖還能見著光,但只是模糊一片。」

譚北海語氣平靜,彷彿這件事對他完全沒造成任何影響,他抓住曹煥捧著自己臉的手拍了拍,示意別擔心。

「你先別動。」

曹煥小心翼翼地摸著譚北海的腦袋,憑著月光,他攤開手掌,看見其上並沒有血跡。

不怕出血,就怕不出血。

「你頭疼不疼?有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譚北海摸索著坐到曹煥身旁,笑了笑道:

「不瞞你說,你昏迷的時候我吐過了,現在沒事,頭不疼也不犯噁心,就是看不清。」

「這說明有淤血在你腦袋裡面破壞了大腦血液循環,導致你視神經缺氧缺血,你、你需要馬上就醫,不行,我們……嘶!」

曹煥一個激動,忘了自己也是帶傷之身,這一動,牽扯到了受傷的地方,立馬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你別亂動,腿還要不要了。」

「你還說我,你眼睛要不要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得虧今日白天是個大晴天,太陽不小,現在山林里還留有一點餘溫,算是上天可憐他們,沒讓他們落入更糟糕的境地。

「曹煥,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曹煥直覺譚北海接下來的不會是什麼好話,便不吭聲。譚北海看不見,以為他暈過去了,有些著急,往他那邊急切地摸過去。

「曹煥?」

曹煥覺得自己在欺負一個瞎子,只得抓住譚北海的手,低聲應了一句。

「你聽我說,我們不能待在這裡等救援,你的腿等不及的。」

「我們不能亂動,現在不知道你腦袋裡是什麼狀況,一旦再哪裡撞一下,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自己清楚,我現在一點都沒覺得不適。」

「等到你覺得不適了就晚了!」

譚北海不說話了,沉默了一陣,他往旁邊摸了會兒,將曹煥的雙肩包拖了過來。

「你把地圖拿出來。」

曹煥不知道譚北海要幹嘛,本來不想理的,可冷靜一想,如要自救,那他們一定得團結,只得先聽譚北海的,把那份手繪地圖給拿了出來。譚北海聽到他攤開地圖的聲音后道: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嗎?」

曹煥雖還在生氣,眼睛已經自覺地抓住了地圖上標著的「村莊」二字,他開始回憶他們走過的路線。首先是竹子帶著走的十幾分鐘路,而後被三個歹徒蒙眼走了大約10公里左右,中間左彎右拐地一合計,曹煥的手指停在了地圖靠中央的位置,這一點,他發現那裡竟然已經有了一個黑色的小點。

「這是你畫的點嗎?」

「對,有你核對,那我應該確實記得沒有錯。這個地方不管從哪裡過來都很困難,四周樹林茂密,直升機尋到人的可能性很小,假設竹子回去后馬上告訴村裡人,那他們要找到這裡也不容易,更何況村裡大部分都是老人,難上加難。最壞的結果是,竹子什麼都沒說,這種情況下,等我們自己人發現我們失蹤了,再報警,再來找我們,起碼要明天起算了。進村需要一天,這裡路途又險峻,村裡人都不敢隨便在晚上出來亂走,要搜山必定得等天亮,並且天黑前一定要回村。如此算來,找到我們最快也需四五天。你覺得我們這樣的身體狀況,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可是、可是就算有地圖,這裡的地形我們也不熟悉,再出個意外不死得更快嗎?迷路就應該等在原地不是嗎?」

「那是對於不能自救的人來說的,但我們可以。能看到地圖上我畫的箭頭嗎?我們朝那個方向走,前方是竹子帶我們下山,最後到達的地方,搜救的人大概率會從那裡分散。陳彌不是有給我們一隻信號槍嗎?我看過了,裡面有一顆信號彈,如果我們趕過去的途中聽到搜救的響動,馬上發動信號槍。」

曹煥有些被說動,四五天真的太長了,食物不夠可以吃草,可他們兩人都有傷,萬一感染,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了。況且這個四五天,在譚北海的嘴裡,還是往好的方面想的結果。

「可我的腿……」

「我背你,剛好我看不清路,你當我的眼,我當你的腿。」

「……好吧。」

譚北海聽見曹煥同意了,立馬道:

「我們先減輕負擔,把包里沒用的東西都拿出,歸在一個包中。」

曹煥得了命令,把兩個包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一樣樣尋問譚北海,雙肩包攜帶方便,於是乎他把不要的東西都放進旅行包中,背上了雙肩包。

「指南針和地圖你拿在手上,你就把它當指北針用。」譚北海兩手撐地微微蹲起,道,「準備好了后雙手環住我肩膀,我背你起來。」

譚北海看這樣是鐵了心了,曹煥對了一下指南針,確定沒問題,便穿上快乾衣,背上雙肩包,一手抓著指南針,一手抓著地圖,側過身用沒受傷的左腿撐起身子,兩手環緊了譚北海的脖頸。譚北海左手撈過曹煥沒受傷的腿,腳上發力,將曹煥背了起來。曹煥受傷的右腿因此耷拉下來,譚北海起身過程中還是微微扯到了他的傷處,他緊緊咬住嘴唇,沒發出聲音。

·

秦詩收拾乾淨前台桌面,將工作用平底鞋換回了自己的細高跟,她背起粉色蝴蝶結包,準備往家走。

「咦?」

秦詩餘光發現接待室的燈還亮著,她有些詫異,平時她都是最後走的,今天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需要加班,也不知道是誰忘了關燈。秦詩踏著細高跟走去接待室,往裡面望了望,看到顧鶯歌竟然還坐在桌前。

「鶯歌,怎麼還不走啊?」

顧鶯歌看著自己的手機發愁,聽見門口傳來秦詩的聲音,她回過頭去,聲音苦惱地道:

「曹煥應該是今天要回來的,我跟他說過,先回中心一趟把樣本放下,這樣我好發函去檢察院。我從下午開始就打他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剛才我又打電話到被採樣人那兒去,他們村的村長說兩人早上就走了。」

秦詩走到顧鶯歌旁邊,在管煢的位置上坐下,也拿出了手機。

「真假的,我打個試試。」說著她撥了曹煥的電話,沒一會兒,那邊響起了機械女聲,說對方電話已關機,「是不是沒電了啊。」

「不知道啊,哎呀好煩。」

「我問問陳彌看,說不定曹煥聯繫過他呢。」

秦詩又給陳彌去了個電話,陳彌倒是很快就接了起來,聲音聽起來已經健康多了。

「秦詩怎麼啦?是不是副主任說什麼了,我明天就來上班的。」

「不是不是,曹煥聯繫過你沒?」

「老大昨晚聯繫過我,怎麼了?」

「今天呢?今天沒有嗎?」

「沒啊,到底怎麼了啊?」

「曹煥現在還沒回來,打他電話又關機。」

「聽老大說去那地方得一天,是不是回來的路上沒電了?」

「不知道啊,鶯歌還在等呢,這都幾點了我看看,七點多了。」

「老大不是和譚sir一起去的么,要不你們打電話給譚sir問問?」

「哎對,謝啦,拜。」

秦詩掛斷了電話,顧鶯歌也聽到了陳彌的話,一拍大腿道:

「我怎麼忘了,聰明啊!最近真是事多忘得也多。」

顧鶯歌調出檢察院的案子,按照上面的聯繫人電話撥了過去,半晌,她一臉失望地朝秦詩搖搖頭:

「也是關機,哎……」

「你要不往檢察院那邊打個電話試試,譚北海比曹煥靠譜多了,要是發現快沒電了一定會通知他下屬交待事情的。」

顧鶯歌點點頭,按照委託書上的座機打了過去。

「碰碰運氣吧……啊您好,我是中華公義司法鑒定中心接待室主任顧鶯歌,我想問下,譚檢察官有沒有回來啊?」

「哦哦,那他有打電話回來過嗎?他是和我們的曹法醫一起出診的,可能他們手機沒電了,打過去都是關機狀態,他們應該今天回來的,我現在聯繫不到他們。」

「哦哦好的謝謝。」

顧鶯歌掛了電話,臉色的凝重增加了幾分。

「那邊也沒有接到過譚檢察官的電話,怎麼辦?」

秦詩摸摸下巴,思考了會兒道:

「我問問市局那個莫達拉,讓他留意一下。我們先回家吧,兩個大男人還能走丟了不成,再說了,如果曹煥回來發現中心沒人,手機充上電了也會聯繫你的。」

顧鶯歌想了下,是這麼個理,便點了點頭。

「好吧,這一天坐得我腰酸背痛的,回家!」

秦詩在顧鶯歌收拾東西期間,給莫達拉去了條消息。

「詩情畫意:莫達拉。」

「布達拉宮我的淚:呀怎麼想著我了,是不是突然發現了我的魅力。」

「詩情畫意:[微笑][微笑]想得美。」

「布達拉宮我的淚:[傷心][傷心]。」

「詩情畫意:說正經的,曹煥和譚檢察官出診去了,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早就已經回來了,但是人還沒到,手機也打不通,你要不查查看?」

「布達拉宮我的淚:查什麼?怎麼查?這沒頭沒腦的,今天路上不是挺堵的嗎,估計晚了吧,待會兒我再聯繫聯繫他,有消息告訴你。」

「詩情畫意:我都給他打了N個電話發了N條信息了,你要是能聯繫到他,那我還需要你聯繫我嗎,拜拜拜拜。」

「布達拉宮我的淚:哎等等我們再聊聊嘛!」

秦詩退出聊天頁面,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裡,那邊顧鶯歌也去上了個廁所回來了,兩人鎖了接待室的門,一起走出了中心。

·

曹煥用下巴卡住譚北海的肩膀,左手拿著指南針,右手拿著地圖對照,嘴裡還咬著根熒光棒。

「先一直向前走,」曹煥把嘴裡的熒光棒拿在手裡,下髮指令道,說完,他趕緊雙手環緊譚北海,手往前照著路,「我跟你講,這地圖不太規範,比正規地圖難看多了,你哪兒來的信心相信我能把我們帶出去?」

譚北海謹慎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聽到曹煥這話,他笑了笑,回應道:

「我是有依據的,你可是站上過第一屆本市高中生定向運動十校聯賽冠軍獎台的人,別人我可不敢這麼隨意把命交給他。」

「嗯,那倒是……等等,你怎麼知道的?向右轉,直走。」曹煥把熒光棒轉了個角度,讓譚北海能跟著有亮光的地方走,「不是吧,我這麼有名吶?雖然當時確實有媒體在拍,但我記得也就本地新聞報了兩三分鐘吧,頒獎畫面都是一閃而過的,我那麼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帥到你看過一眼羞愧至今嗎?」

「我原先是啟育的。」

「啟育?」曹煥一掌拍在譚北海肩膀上,他意識到下手重了,趕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管住我這手,你是說……不是吧?你是啟育那個隊里的?你……」

看著不像我同齡人啊。

曹煥把這話吞了,他看了眼地圖,繼續道:

「你們啟育國際上都拿過名次,要不是當年安湖大附中玩陰的,也輪不到我們第一名。」

譚北海搖搖頭,道:

「確實很可惜。不過我並沒有參賽,當時我已經畢業,讀大一了,之前我們那一屆拿了國際名次,所以學弟學妹們請我們回來當指導。我現在還記得你咬著牙一頭汗,一瘸一拐第一個衝出終點的樣子,上台領獎的時候你們五個人集體對安湖大附中比下拇指,全場都給你們鼓掌來著。」

「這……」陳年往事,曹煥年輕時人挺沖的,現在他是做不出來這種事了,想想還挺尷尬的,他摸摸鼻子,看著地面道,「你前面有斷了的樹榦,對,就這裡,抬腳,往前一點,再向左一點,下。」

「怎麼說呢,安湖大附中那幫孫子能力不行,選了個繞遠的路,明明是他們隊長的錯吧,還氣不過來絆其他組的人,先絆了你們,又來絆我們,可就算把我絆扭了,我照樣跑他們前面,全點打卡,氣死他們。」

「但你們後來就沒再參加過聯賽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嘖,孫子沒有體育精神唄,頒完獎了把我們堵廁所門口,我發誓我們完全沒還手,但是罰的時候還是連我們一起罰了,禁賽兩年。高中一共也就三年,你說這找誰訴苦去。嘿,這麼說你早就認出我了,怎麼不來打個招呼啊。」

「是我知道你,但你沒見過我啊。」

「哦,也對。向左,直走,低頭,這邊樹低。」

曹煥單手把樹枝往外撥開,一隻松鼠被他碰掉在地上,甩著大尾巴迅速逃走。

「冒昧問一句,你真就比我大三屆?」

「嗯,怎麼我看起來很老嗎?」

曹煥沒說話,但笑到抖動的腹部出賣了他,但他馬上沒法再笑了,傷腿被他自己抖疼了。

「還好吧,看著比我成熟。」

「你做事也很認真細心,不幼稚。」

「我們這是在商業互誇嗎,停下,放我下來吧。」

「怎麼了?」

「這裡有個山洞,現在月亮已經轉了個方向,應該已經是後半夜了,休息一下吧,補充點體力,不急於這一時。」

譚北海應聲把曹煥放了下來,他倆互相攙扶著進了洞窟里席地而坐,這個洞窟不深,直接能看到底,坐兩個人剛剛好。曹煥從背包里把三根熒光棒掰了,插在洞窟前的地上,既能驅趕小蟲子,也能防止一些小動物摸黑跑進來,他數了數剩餘的即食鴕鳥肉,拆開了一小包喂進譚北海嘴裡,自己也啃了一包。

「彌勒雖然烏鴉嘴,但也是他硬塞給我的東西救了我們命,讓我想想回去后要不要揍他一頓。」

曹煥翻看著地圖,想確定一條較好的行走路線。

「現在外面天氣怎麼樣?」

譚北海突然問道。

曹煥伸頭向外看了看,回道:

「星空滿天,有個大月亮。」

「那就好,明天會是個晴天。」

「我估計這個『明天』應該已經是『今天』了。」曹煥挪回了洞窟中,把自己身上的快乾衣和棉外套都脫下,抖了抖摔下來的時候被颳得往外掉的棉絮,他把快乾衣穿上,將棉外套蓋在了譚北海身上,「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守著,你摔下來到現在是不是一直是醒著的?你腦部有傷,經不起這樣的大功率運作。」

譚北海當然是明白這其中道理的,他也不想到時候曹煥斷著一條腿還得拖著他一起走,於是點了點頭,扯了扯曹煥蓋上來的棉外套閉上了眼睛,他剛閉上眼,就感覺到一雙手摸上了他的臉。

「你睡你的,我看看你的頭。」

曹煥一點點輕輕地摸著譚北海的頭,確認有沒有淤血塊,摸到右耳後方的時候,那裡有一塊明顯的鼓起,他心中暗道不好,輕輕按了按,問道:

「痛不痛?」

「不痛。」

「剛才還沒有的,現在開始往外鼓了,痛還好辦,不痛最難辦。」

譚北海拍拍曹煥還捧著他頭的手,柔聲道:

「我現在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你別擔心,我能撐到出去的。」

「你現在是撐著一口氣,告訴大腦不能有不舒服的感覺,到時候獲救一放鬆,容易大出血。」

「那我盡量不放鬆。」

「我是很嚴肅的。」

「我也是很認真的。」

·

秦詩早上到中心的時候就看到顧鶯歌一個人在等候廳里來回走,一臉焦急,她在前台桌上放下自己的包,不解地問道:

「怎麼了鶯歌,今天這麼早啊?」

顧鶯歌看起來急得都快哭了,聲音都帶了點哭腔。

「曹煥昨天沒回來,今早我打電話過去他還是關機,我一早來,給被採樣人那邊又打了個電話,村長說問了送他們的人,說是確定送出山了,我都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秦詩走過去抱了抱顧鶯歌,安慰了她幾句,她也意識到了問題不小,免提撥通了莫達拉的電話。莫達拉過了好一會兒才接了這電話,一上來就是慣常的痞子語調。

「喲,怎麼啦,我剛到局裡還沒來得及上個廁所呢,昨天也找我今天也找我,我怪害羞的。」

「別貧,莫達拉我跟你說正事,曹煥失蹤了。」

莫達拉一改弔兒郎當的語氣,一下子正經了起來。

「怎麼了,昨天後來他沒回來?」

「不僅沒回來,手機到現在也還是關機,而且他至今沒有用任何途經聯繫過我們。」

「他不是和譚北海一起去的么,那邊怎麼說?」

「檢察院那邊我們還沒問過。」

「行我知道了,你把他們去的地方地址、電話,反正所有相關資料現在馬上發給我,先掛了啊。」

沒一會兒,秦詩那邊就把所有信息發了過來,莫達拉先撥了譚北海的電話,也是關機,兩個人一起無故失蹤可能有很多種情況,他先想到了交通事故,根據他們的回程路線,莫達拉往多個地區分局去了電話,問是否在相關時段有交通事故發生,而半小時后匯總來的信息都是確認沒有。在這期間,莫達拉查過來回這個縣城的大巴公司,也只有曹煥和譚北海去程實名買票的信息,而沒有回程的信息,初步確定他們可能在縣城就遭遇了什麼事情。

再假設村裡的人並沒有說實話,他們兩個其實並沒有出山的話,那要搜索的範圍會更大。莫達拉查看了下這幾天縣城的天氣預報,瞬間臉色蒼白了起來,今晚山區會有大幅度降溫並伴有凍雨,如果他們真的困在了山裡,那這樣的天氣對搜救、以及他們兩個的生命安全都是有極負面的影響的。

·

曹煥坐在山洞裡,抱著單腿望著外面的天空整整一夜,也不好說是一夜,在他的感覺里似乎很快天就有點蒙蒙亮了,彷彿這裡的時間與外界的時間是不一樣的一般。等到太陽完全升起,天光大亮之時,曹煥才去搖了搖睡著的譚北海。譚北海一開始並沒有醒來,曹煥有些慌,忙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脈搏。呼吸均勻,脈搏沒有微弱,曹煥一下癱倒,人嚇人真的要嚇死人的。

譚北海受傷部位在腦部,又連軸轉了那麼久,不太起得來也是應該的,這麼想著,曹煥決定讓他多睡會兒,自己則是把地圖攤在地上,研究起了有沒有更好的捷徑可走。說實話,這一路上曹煥心裡是非常害怕的,真實的山裡不像定向越野那樣,主辦方會設立標誌物以及圍欄來確保選手不會走岔,最少最少,給的地圖一定是標準且規範的,但是現在他手裡的這張並沒有嚴格按照比例尺來畫,走多少路都得靠人來估計,現在唯一能作為標誌的,就是圖上畫的一條小河。在曹煥的規劃里,按照他預想的路線再走30分鐘左右應該是能到的,只要見到了河,就能證明他沒走錯路。曹煥偏頭看看還在熟睡中的譚北海,他現在擔心的事除了路線,就是譚北海的身體狀況了,這不像他自己腳骨折——有非常明確的癥狀及表現,譚北海到現在都沒有非常明顯的腦出血癥狀,任何病都怕這樣暴風雪前的平靜階段。曹煥閉了閉眼睛,還是把譚北海給推醒了,為了能讓譚北海儘早就醫,早一秒走出這裡都是好的。譚北海漸漸清醒了過來,他努力眨眨眼睛,下意識想甩頭,在他剛有要動作的預兆出現時,曹煥馬上雙手穩住了他的頭部。

「你現在不能甩頭,盡量要保持頭部平衡,起身也要慢慢起,不能一下子往下坐也不能一下子站起來。」

「好。」

譚北海遵從曹煥說的話,抓著他的手任由他扶著自己慢慢起身。

「你現在有什麼感受?」

「都還好,就是頭有點暈,像熬了一夜沒睡好的那種感覺。」

「頭部有沒有哪裡有熱流流動的感覺?」

譚北海仔細感覺了一下,表示沒有。

曹煥到這也不敢真的鬆口氣,便道:

「今天你就扶著我走吧,別背我了。」

譚北海笑了笑,道:

「你那條腿完全不能使勁,也經不起你跳來跳去,再說了,你跳起來牽動了我,讓我腦子裡血亂流怎麼辦。」

確實如譚北海所說,曹煥骨折的那條腿別說痛了,是已經痛麻木了,現在幾乎是一點感覺也沒,使勁?根本使不出半點來。人一條腿就占體重的20%,現在他倆誰都沒這力氣拖一件將近30斤重的東西走。曹煥只能認命,由譚北海背著。陳彌提供的那包鴕鳥肉只剩最後五小包,曹煥拆了兩包和譚北海分了,剩下的一股腦全塞進了衣服口袋裡,他把信號槍拿了出來放進譚北海的外衣口袋裡,他倆一人手拿一根熒光棒,剩下的東西則和雙肩背包一起留在了山洞裡,力求更輕裝上陣。

按照他們兩個走走停停的速度,曹煥估計的30分鐘似乎還短了些,他不僅沒見到小河,更連水聲都沒聽見,這讓他緊張了起來,生怕走錯了路,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緊閉著嘴,只顧觀察周圍,沒說一句話。

「你跟我說說話吧,這山裡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怪無聊的。」

譚北海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沒有昨天那麼清晰了,思維反應都要慢一點,但是他極力掩飾住,不讓曹煥看出來,希望能通過和曹煥交流,從而抑制住不斷下降的意識反應。

「啊?啊、我、我、我想想。」

「你怎麼了?是不是腿不對勁了?」

「不是不是,跟昨天一樣沒好也沒壞,沒事的。」

「那是看到什麼了?」

曹煥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慮,怕說出來降了士氣,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喪氣,再要振作起來幾乎不可能。

「你是不是又在想自己走錯路了?」

曹煥還在糾結當中,一聽譚北海已經猜到了怎麼回事,他的愧疚感直往上竄,想從眼睛里蹦出來,他低低地應了聲:

「嗯……」

「那跟我說說為什麼這麼想?」

「這裡除了樹還是樹,沒有什麼標誌性物體,地圖上是有條小河沒錯,也在我們要去的路途中,本來我估計從山洞出來后,30分鐘左右應該能到,但是……現在還沒見到,那就一定是我從一開始就找錯路了。」

譚北海聽后,停下了腳步沒說話,這個舉動讓曹煥打心底覺得自己壞事了,他一動不敢動,希望自己就地消失。過了好一會兒,譚北海才慢慢轉了個大約60°的方向,面向右前方,說道:

「那邊有水聲,就在前方不遠,你沒有走錯,要相信自己。」

譚北海說著就大跨步往前去,曹煥還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聽明白了譚北海說的話后,他忙低頭給譚北海看路。

「哎你慢點走,抬腿!再抬,抬高點,往前跨大點,對對對前傾下去,這裡有條大樹根。真的有水聲?我怎麼沒聽見。」

曹煥怕是譚北海安慰他的,伸長了脖子努力聽聲音。譚北海照著曹煥說的跨過了樹根,沒有抬曹煥右腳的那隻手反過來揉了揉曹煥的頭頂,道:

「別人不是常說失去一個感官,就會把這個感官的靈敏度加給其他感官嗎,我現在看不清楚,但耳朵變好用了,風從哪兒吹過來的我都能聽見。你也別總想著一個人扛擔子,我們兩個是要同心協力才能出去的,遇到什麼問題一定要跟我一起商量,我是摔了頭,但沒摔傻啊。」

「嗯,好。」

曹煥鼻子有點酸,他確實扛了一路的擔子,這會兒是實打實被安慰到了。在穿過幾排樹之後,越往前走,曹煥越能清晰地聽到水流動的聲音,甚至在樹與樹之間的縫隙里,他都已經能看見明晃晃閃著的亮光了。最終,一條高低錯落的小河出現在兩人眼前,水拍打著大石塊發出嘩嘩的響聲。曹煥讓譚北海把他放在一塊石頭上,伸手就要去撈河水喝。譚北海聽到了聲音,向前一抓,抓住了曹煥伸進水裡的手。

「這裡是下游,水不能喝,難保上游有什麼動物在裡面撒尿拉屎的。」

「哦哦對。」

曹煥把手拿了出去,抓了抓四周的土地,泥土非常乾燥。

「但我們快兩天沒喝水了,這裡好像也很久沒下過雨,土地都是乾的,擠不出水來。」

「每包鴕鳥肉裡面都有鹵醬汁,我們應該還能撐個一兩天。」

「希望我們能早點脫困。」找對了路,曹煥心情放鬆了不少,他伸了個懶腰,看著金燦燦的河面,道,「到時候路上我也留意一下有沒有樹結野果子的吧,果子總是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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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向運動了解一下,一般是拿指北針和地圖,團體賽的時候還要拿個對講機,計算最短路線,在地圖上標註的每個點都打過卡后,最短時間到終點的勝利。特別注意:藝術創作,莫要模仿,在山裡迷路不要盲目自信可以找到出路,待在原地不要動,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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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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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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