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

第十五話

「你在想什麼?」

「什麼?!啊、我,咳、咳。」

譚北海如幽靈一樣從背後飄過來的聲音,讓曹煥一個激靈,被自己口水嗆到。譚北海拍著曹煥的背給他順氣,順便擰開了一直沒喝的水,塞進曹煥手裡。曹煥三兩口下去大半瓶水,擦擦嘴看向譚北海,他剛才過於震驚,沒察覺身邊站了個人,更不知道譚北海不僅就在邊上,還聽去了他和趙祁的全部對話。

「橋下有湖水,是市兒童福利院的標誌。」譚北海見曹煥警惕地看著自己,笑了下道,「我就是從那裡出來的。」

這話成功轉移了曹煥的注意力,他放鬆了臉部表情,一時語塞。

「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譚北海倒是坦然得很,一臉的無所謂,他繼續道,「你打算怎麼查?」

「什麼?」

譚北海指指曹煥手中的吊墜道:

「那個叫『圖圖』的男孩子。」

曹煥看了眼手中的吊墜,將其塞進了口袋中,心想他還什麼都沒說呢,譚北海怎麼就能看出來他是準備去查的,他不帶笑意地勾了下嘴角,道:

「大概就是,去福利院問一下吧。」

「一個福利院里有幾百上千個孩子,萬一不止一個『圖圖』呢?再者,福利院憑什麼讓你說查就查?」

曹煥皺了下眉,不大高興起來,首先這事跟他譚北海什麼關係,其次去哪兒查怎麼查我問你意見了嗎?至於上來就潑冷水嗎?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差點就被表象迷惑了,譚北海也許確實是個好的工作夥伴,但也僅此為止了,自己果然跟譚北海這個人本質上是不對付的。

「我大不了讓莫達拉幫忙。」

「福利院信息不與公安聯網,他又要以什麼名義去查一個孩子?」

此時此刻,曹煥覺得自己不是眼花,面前的譚北海整個人都散發著討人厭的綠色光芒,就像是成噸腐敗食物堆在一起般臭不可聞。

「所以,這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急,慢慢查下去總有辦法的。」

曹煥看都不願再看譚北海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等。」

看著曹煥一身戾氣地離去,譚北海慌了一下,他本是好意,不知道怎麼就惹怒對方了,他趕忙快步跟上去拉住了曹煥手臂。

「又怎麼了?我就查查,難道還犯法了嗎?」

曹煥抬頭皺眉看著譚北海,他甩了甩胳膊,沒能把譚北海甩開。

「我是想說,」譚北海欲言又止,曹煥見他沒下文了,用了點力想甩開他,他怕傷著曹煥,只好放開了桎梏,輕聲繼續道,「我的印象中,院里並沒有一個叫『圖圖』的男孩子,當然也不排除我後來工作了,回去得沒以前那麼頻繁,有些孩子可能剛來沒多久就被領走了。你要是不急,再有十多天就過年了,到時候我會回去那兒,順便幫你找院長問問,你要一起去么?」

大約是譚北海看起來真的非常真誠,曹煥被感染到了,他的怒氣因此消失了大半,他冷靜下來想了想,拋開譚北海這人討人厭,若是他想要找到「圖圖」,除了找譚北海幫忙,確實是沒什麼其他門路可以查了。

既然有個現成的邀請……

曹煥撓撓頭,清了下嗓子道:

「那是除夕那天去嗎?」

「對。」

「……也行,我回去跟家裡人說一下,到時候去那兒待個半天。」

曹煥冷靜下來,腦子也清明多了,怪不得上次譚北海來他家,當他說到養父母的事時譚北海半句話都沒多問,想來應該是感同身受,以前肯定沒少被人問東問西。曹煥這人在利己方面還是很現實的,譚北海如今拋出了橄欖枝,他也得說點什麼博取信任,緩解下他倆不久前劍拔弩張的關係,說不定此事之後還有能夠互相幫到忙的地方。

「我之前有提到我養父母的事……」看譚北海點了頭,曹煥繼續道,「其實我親生父母吧,他們在我8歲的時候出了點事故,去世了。我現在的養父母是他們當年的朋友,我家也沒其他親戚,所以他們乾脆領養了我。我可能當時受了比較大的刺激,影響到了我對於我親生父母事故發生前後一段時間裡的記憶,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個吊墜了。當然那吊墜也可能就只是個普通的裝飾品,沒有任何意義,我想要查,其實更多的是為了了卻執念吧。」

曹煥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沒有包括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父母是死於事故,以及這個吊墜絕對跟整個事件有巨大關聯的部分。話畢,兩人均沉默了會兒,在這沉默的檔口,曹煥漸漸回過味來,譚北海既然是想幫忙的,一開始直接說明不就好了,問那些個氣死人的問題是想幹嘛?找架吵嗎?怪不得譚北海沒朋友了,就這說話方式,有幾個都得被他氣走,曹煥斜著眼睛打量了會兒譚北海,恨不得原地網購,送他一套《蔡康永的說話之道》。

12月29日是這年的最後一個上班日,中心裡熙熙攘攘地擁來了許多人,全是期望在元旦前把鑒定做掉、能趕在過年前拿到報告的,畢竟沒誰是希望把糟心事帶過年的。如此客流量,導致兩個接待室人手完全不夠,只得把各科助理們也拖出來接待,就連秦詩這個前台也沒被放過。這些在大廳等候的人,大多臉上都帶著焦急,唯獨一位身穿藏藍色polo衫、黑色西裝褲、黑色皮鞋的中年男人與眾不同,一派悠閑樣貌。此人進門已大約有一個小時了,一直坐在等候椅上,時不時看看身邊的人,時不時哼個歌,一點也不像是來做鑒定的,甚至有時他還會給身邊的人解釋他們手中拿著的材料上文字的意思。

秦詩注意這個人很久了,一開始她以為是哪個人的家屬,可是人來來去去都換了好幾批了,也沒看他跟誰一起走,要說是訪客吧,所有訪客都是要在她這裡提前登記的,除非……秦詩正想著,一低頭蓋章的功夫,再抬頭看去,那個中年人就已經不見了,她微微站起身來,睜大了眼睛四處尋了尋,只見曹煥抱著一大摞檔案袋快步從法醫區走出來時,一個不留神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中年男人。那人還幫曹煥扶了一下失去平衡即將要倒地的檔案袋們,他和曹煥互相點了點頭,便錯身走開了,看方向,卻是直接往主任辦公室而去的。

「哎——」

秦詩急了,喊了一聲想叫停那個人的腳步,照理說誰要見主任都得通報,這人好歹先來前台問一句吧,怎麼說進就進啊,她不管還擁擠在前台等著登記鑒定的人,撒腿朝主任辦公室跑去。當秦詩離主任辦公室還有十幾米距離的時候,葉懷國聽到了敲門聲,打開了門,他滿臉笑意地將那位中年男人給迎進了門。秦詩躊躇了下,看葉懷國這反應,這位客人應該不簡單,她直覺還是不要多問的好,慢慢後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當沒看見。

·

「老葉啊,生意不錯嘛。」

何運舟拍了葉懷國胳膊幾下,哈哈笑著說道。

「我這哪叫什麼生意啊,倒是你,氣色不錯嘛,哪裡像大病初癒的樣子,怎麼捨得走出家門了?」

葉懷國從柜子里拿出了上好的茶葉,倒滿了小茶壺,他摁了茶桌上燒水的鍵,其上的小水壺裡頓時響起了水滾動的聲音。

何運舟端詳了會兒這個茶桌,回答道:

「李成薰的姐姐,你記不記得?現在還在我們那兒做未檢辦主任,前幾天直接奔我家裡來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出山了。哎老葉你這茶桌新買的吧,有意思,現在科技發展的,燒水泡茶一體化,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呢。」

「你也不想想自己多久沒來了。」葉懷國將燒開的水倒進滿是茶葉的小茶壺中,他取出兩套上好的紫砂小茶杯,遞給何運舟一套,將他的茶杯倒滿茶湯,再用另一個小圓筒杯迅速蓋在上面,「先聞香,這肉桂茶其他沒什麼,就是香。」

何運舟雙手捧起小圓筒杯,湊近鼻子聞了聞,感嘆道:

「嗯!是真的香!你哪兒買的?我也去弄點來。」

「瞧你這客氣的,送你就是了。你是不是也快退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人老了,還真的會特別懷念以往,我們幾個剛參加工作的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現在還在崗位上辛勤奮戰的也就是李成薰了,你看看我們兩個,退的退,」葉懷國指指自己,又指指何運舟,「逃的逃。」

「哎,」何運舟立馬擺手道,「你那早退不叫逃啊?我可是堅持到了現在的,我這是真病了,所以應該是逃的逃,」他指指葉懷國,又指指自己「病的病。」

葉懷國大笑著拍了拍自己大腿道:

「你看看我們倆,要是被李成薰知道了,她非得罵我們不成氣候。」

「可不是,我自從病了,她聯繫我,我都不太敢回。」

「你別說,成薰還真和我抱怨過你躲著她呢。怎麼樣,這次元旦假期她約我們再聚聚,你可不能再推辭了。」

何運舟起身在葉懷國辦公室里踱著步,四處翻看了會兒葉懷國書架上的藏書。

「我都被她姐姐硬是拖出來了,再不去還像話嗎。」

何運舟突然瞥到辦公桌上的一張簡歷,他拿起來仔細讀了一遍,搖了搖頭,指指葉懷國道:

「你啊你,招的都不是普通人啊,外面剛剛我碰到一個,你別不承認啊,那眉眼,一看就是。」他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這張簡歷,「這又來一個,你是故意的吧。」

葉懷國笑而不語,看了簡歷一眼,繼續喝自己手中的肉桂茶。何運舟放下了那張簡歷,又踱回了沙發邊。

「你跟成薰,到底都在商量些什麼呢?連我也不能告訴?」

葉懷國嘆了口氣,輕輕放下了茶杯。

「這不你一直在養病,我倆找不到機會說么。本來過去的也就過去了,畢竟這麼多年了,只是沒想到啊,這些小輩又出現了,我是怕歷史重演,成薰那邊……更不用說了。」

何運舟點了點頭,道:

「我懂了,今天你叫我來,是來招安了。」

「我哪招得動你啊。」葉懷國下巴指了指辦公桌上的那張簡歷,「我跟成薰說了這事,她的意思是那個時候我們袖手旁觀了,現在是老天給了我們贖罪的機會。前途、家庭等等的理由我以前都用盡了,現在我退都退了,女兒也成人可以自己生活了,我還有什麼理由再視而不見?你怎麼樣?要來我們就聚一聚,不來么你就好好養病。」

何運舟手裡拿著茶杯,低著頭不說話,不知思考了多久,他抬起頭笑著對葉懷國道:

「喝茶喝茶,時間地點記得發給我啊。」

·

吊墜的事有了眉目,說不興奮那肯定是假的,新年放假前的每一天,曹煥都覺著過得又漫長又煎熬,好不容易熬到了除夕,他早上醒來一拍腦袋:忘了件重要的事。雖然這次是譚北海主動提出來的幫忙,但畢竟是除夕,一個對中國人來說非常重要的大節日,要曹煥兩手空空去福利院,這體現不了他的素質。可現在再去採買又有點來不及,曹煥在陽台來回踱了兩趟步,想到了個好辦法。

「啊——放下它們!!老大救命啊!媽媽!不能扔掉的!救救我啊老大!」

曹煥給陳彌去了個電話,希望能「借」一點零食,電話剛接通,他還沒說話,就聽見那邊陳彌殺豬般的鬼哭狼嚎。

「什麼鬼,大過年的你嚎什麼?」

「你選一個,只能選一個!」

電話那邊傳來陳彌媽媽中氣十足的聲音,這場面曹煥曾經見識過,隔著電話也大致猜到了如今正在發生什麼。

「我、我……啊!!不能扔啊媽媽!!」

陳彌估計又是藏了什麼東西被他媽媽發現,上演了一出『有這沒那,有那沒這』的戲碼,只是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兩樣東西遭了秧。

「彌勒,我現在要到你家來,你……」

「哎呀,是不是曹煥呀?」

剛才還怒氣滿滿的女中音,立馬轉變成了溫柔的知心姐姐音,陳彌媽媽應該是踢開了鬼叫的陳彌,把他手裡的電話給搶了過來。

「阿姨好,我一聽到阿姨的聲音就知道您精神得很,跟個小姑娘似的。」

「哎喲我們曹煥真會說話,你要來我們家嗎?要不幹脆在我家過年好了,阿姨給你燒好吃的去,上次那碗紅燒肉你吃得最多啊,阿姨這次多給你燒點。」

曹煥領教過拒絕陳彌媽媽好意的後果,他不敢怠慢,語調高昂地道:

「阿姨燒的紅燒肉天上有地下無!我就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咸甜相輔相成,湯汁濃稠帶酸,特級水平。但這年我還得在自己家過,不過我一定把阿姨的紅燒肉帶回家,讓我們全家都嘗嘗這好手藝!」

陳媽媽被誇得一個勁兒地笑,滿臉春光地把手機還給了陳彌,捧著臉進了廚房間,但同時也沒忘把從陳彌房間截獲來的東西一起拖進廚房,鎖上了門,不論陳彌在外面怎麼拍門就是當沒聽到。

「老大,我完了。」

「你完什麼完了,藏的那些個小黃油圓盤被查了?」

「哦,那倒沒,那些在你家呢。」

「嗯????我怎麼不知道!」

「沒辦法,得插盤才能玩啊,帶來帶去多麻煩,就放你家飄窗下的抽屜里了,總之不是這個。我這不是正減肥呢嗎,但我之前在網上找代購買了好幾箱零食,可那是被強制減肥之前的事,我都已經忘了,結果前幾天送到了,我又不能吃,就把它們藏在了床底下。今天我媽大掃除的時候發現了,她非常生氣,拿著笤帚追著我打。我發誓我一口都沒打算吃,我沒扔掉是因為那是浪費糧食,要遭天打雷劈的!但我媽不信啊,拿了我柜子里還沒塗裝的白模GK,問我是選零食還是選GK。我是真的冤吶老大,這兩天要是下雪了,那絕對是我冤出來的!」

「現在是一月份,不管你冤不冤過兩天都要下雪。既然你這麼誠懇地求助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你那些零食吧。」

「嗯?我求助了么?我雖然沒打算吃,但都是我從沒吃過的零食啊,都給我舔口你再拿走行不?」

「沒得商量,我快到你家了,再見。」

曹煥在陳彌第二輪鬼哭狼嚎開始之前掛斷了電話,他想著天助我也,順手微信給陳彌轉去了六百六十六塊,用個吉利的數字買下這一箱天降零食,喜滋滋地出門往陳彌家蹦去。

曹煥先回了自己家,放下從陳彌那兒搶來的一箱網紅進口零食,他把自己打理一番,自認帥氣無比地拎著大包小包年貨回去了養父母家。曹煥沒說自己什麼時候到,養母周麗華開門一見是他,眼淚立刻掉了下來,心疼地直說「瘦了瘦了」。周麗華把曹煥拉進門內,反手就去廚房舀了一大碗還在小火慢燉的本雞湯,看著曹煥站門口喝完了,臉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媽,這是陳姨給我的紅燒肉,我可是一早過去拿的,還熱著呢。」

曹煥擦擦嘴,打了個嗝,將手中的保溫飯盒放在了玄關柜上后,他坐在小凳子上換了鞋子。

「哎呀,那你過兩天再去一趟陳彌家,給他們送一點年貨過去,怪不好意思的。」

周麗華接過曹煥的外套,掛在了門邊的衣架上,她拿起保溫飯盒及地上一盒盒的年貨,開心地看了看,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蹦去。

「哇,好香啊,媽在燒什麼?」

曹煥聞著味跟了過去,灶上兩個大鍋咕嘟咕嘟冒著香氣,聞得他口中生津,止不住要吞咽口水。

「還有什麼,過年必吃『霸王別姬』啊。」

說起這道菜,是由周麗華在經典菜品上加上自己的創意創作出來的,一經出世就成了家裡每年年夜飯上的主角。據曹煥的記憶,年三十當天凌晨四點,周麗華就要起床開始燉三年老母雞,燉到中午後往裡加入甲魚,再一起悶至晚上出鍋。屆時雞肉酥爛、雞湯醇厚,且雞肉里滲進了甲魚肉的甜鮮,甲魚肉里滲進了雞肉的咸鮮,湯品更是吸收進了党參、當歸、枸杞的滋補因子,當之無愧的年夜飯霸主地位。

正當曹煥對著湯鍋流口水之際,家裡大門的鎖動了兩下,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養父韋博豪站在門口,輕咳了兩下,額頭上滿滿的都是細密的汗珠。周麗華拿著鏟子探出頭,愣了愣,她將鏟子交到曹煥手裡,趕緊去衛生間拿了塊毛巾出來,給韋博豪擦去汗水。

「怎麼跑著回來了?你不是在前山公園那兒看他們下棋嗎,我給你發信息才過去幾分鐘啊,這麼急著見兒子啊。」

「我、我哪有,我本來就是在慢跑鍛煉。」眼看著被自己老婆在兒子面前拆穿,韋博豪面子上掛不住,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他搶過了周麗華手裡的毛巾,自己往臉上胡亂抹了抹,轉向了走到門口的曹煥,看了他一眼道,「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野在外邊了,過年也不回來咯。」

韋博豪口是心非不是一天兩天了,剛把曹煥領回來的那段時間,他可是掙扎了好幾天要怎麼對這孩子。太凶吧,怕嚇著曹煥,畢竟當時這孩子剛受過巨大打擊,太溫柔吧,又怕寵壞了,對不住老友託孤想讓他好好成長的遺願。結果就是糾結來糾結去,變成了現在這種口嫌體正直的模式。

曹煥背過身偷笑了一下,從背包里拿出給韋博豪的禮物——一雙可觸屏的手套,順便幫他戴上手試了一把。

韋博豪退休后沒什麼其他愛好,就是喜歡下棋,但又嫌棄和坐在樓下或者公園裡那幫老頭老太們下棋太丟份,後來在曹煥的引導下,他開始了手機下棋,可老是盯著手機又要被周麗華教訓,他只得每次在家裡玩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說要到樓下走走,其實不過是換個周麗華看不到的地方繼續下棋。夏天倒還好,冬天可就比較「辛苦」了,戴手套,沒法玩手機,不戴手套,差點凍出關節炎。

韋博豪收到這個禮物,內心是非常開心的,嘴角自己要往上翹,他趕緊給硬生生壓住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高興,即使他沒說話,想故意裝深沉,曹煥和周麗華也懂了他的心理活動。韋博豪慢吞吞脫掉鞋子,借口要換衣服,雙手往後一背,看起來毫無異樣地踱進了卧室,一關門,他馬上重新戴上曹煥送的手套,左看看右看看,喜歡得不行,欣賞了半天才戀戀不捨地把它們摘掉,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衣櫃中。韋博豪從衣櫃另一邊摘下一件套了好幾層外膜的羽絨服出來,他將外膜扯掉,一股腦塞進床頭櫃角落裡,單手拎著衣架推開卧室門,把羽絨服扔在了沙發上,全程一副非常不在意的樣子。

「這我們單位的退休福利,送了羽絨服的券,我衣服多,本來用不著,但放著過期了也是浪費,就去兌換了件。不過我穿著麗華說老氣,給你吧。」

「謝謝爸!」

曹煥笑嘻嘻地拿過了那件羽絨服,一看臂上的標誌,竟是鵝牌的,他看了眼韋博豪,試穿了一下,極其合身,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哪個單位退休福利還能發鵝牌的券啊。

曹煥明白過來是怎麼個事,他走過去抱了抱韋博豪,轉身就跑去廚房幫周麗華準備年夜飯要用的食材。韋博豪被曹煥這一抱,愣了愣,嘴上說他沒個正樣,心裡倒是樂開了花,開電視的時候嘴裡還哼著小調,翹起二郎腿一顛一顛的。

「你爸給的?」

看見曹煥身上的衣服,周麗華眉眼彎彎,手上摘著豆角道。

「是啊,我爸還不肯承認。」

「他就那樣。你玩去吧,別在廚房搗亂。」

「我剛回來,總得做點事吧。對了媽,吸塵器放哪兒了?」

「還用得著你打掃,」周麗華朝門外看了眼,道,「知道你要回來,你爸這兩天把家裡里裡外外角角落落都吸了一遍,特別是你房間,他可是全手工擦的。只要一有太陽啊,他就特別勤勞地把你被子拿出去曬,曬了好幾天呢。你等會兒去你房聞聞,是不是一股被子香。」

曹煥和周麗華在廚房裡有說有笑,那邊韋博豪想過來倒水,看到這畫面,他清了清嗓子,既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有趣的,又不好意思問,只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轉了個身拿著空杯子又走回了沙發,一邊繼續看電視,一邊往廚房那邊張望。沒一會兒,曹煥走了出來,他還是去陽台拿了吸塵器,在客廳里看似認真地來回吸。韋博豪看了會兒,忍不住了,他換了個腿翹著,手指在膝蓋上點著,往曹煥那邊瞥了一眼道:

「地上是有灰啊還是怎麼的?」

韋博豪說著彎腰拿手指抹了一下地磚——纖塵不染。

「沒,」曹煥想到周麗華剛才講的韋博豪那些個死要面子的軼事,笑個不停,聲音都抖著,他揚了揚手裡的吸塵器,道,「裝個樣子。」

「小鬼。等下是不是要出去啊,怎麼想著突然要去慰問福利院孩子了?早點回來啊。」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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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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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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