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啼

裴靖深以為然，正如邵峰所言，修行一途必然是充滿著艱辛的。「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這是中土之中道家的一位聖賢所說，自幼飽讀詩書的裴靖自然對此爛熟於胸。雖然站不到修者的角度，看不清真正的天道，但是恐怕他用這凡人世界中最微小的觸覺感受到了天道的至理。若是修者全都順風順水地修鍊至造化奪之境，那麼這天地之間不是到處都被這些強大的修者所佔據了嗎？那麼那些毫無能力修行的凡人，甚或是修為尚且微薄的修者，該如何生存在這個強者林立的世界呢？因而，唯有在通往天道的路上設置艱難的壁障，才是天道本身的體現。

「可是，這些修者的境界同這法寶又有些什麼關係呢？難道，法寶也有清濁之分嗎？」裴靖問道。

「的確如此，雖然不至於像修者一般有著那九重的境界，修者們依舊以著清濁的兩個大境界來區分天地間自然而生或人為煉製的法寶。在濁境之中，法寶可以有著三六九等之分，這些法寶無論品質如何，未能如何的恐怖，都只不過是濁物而已，因為他們的雜質無法與萬物之靈的人相契合，只能為人所駕馭。但是，一旦到達了清境，經過天地靈力洗滌過後，法寶內必然只留精華，此時便可以收於人體之內。這類清境法寶甚至有些可以被稱為蒼茫至寶，為世人所瘋狂。而這座府邸『玲瓏府』，其威能無法比擬蒼茫至寶，但是也能算是清境法寶中的佼佼者了。清濁並非法寶區分強弱的標誌，清境法寶的珍稀程度卻一定遠勝濁境！」歐冶說到此處，眼中的深邃更深一步，幾乎讓人忽略掉了他即便在修者之中也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裴靖靜靜地看著手中這雖然精緻，但是其貌不揚的「玲瓏府」，這件在蒼茫世界中被無數修者所追求，甚至能引起一場血雨腥風的珍貴法寶，就如此輕易入手了？還是入了一個才入修者世界不過是兩三天的玄門通境界的微小存在手中？這一切都太有戲劇性了，他甚至以為自己都成為了中土世界的那些說書人口中有著驚世駭俗好運的故事主角了。

反正，我也無法再保留這個「玲瓏府」多長時間了，也許很多年後，它也會隨之前的無數寶貝一樣為外人所爭奪，最終蒙塵，直到數百年後，他會再次出現在某一個有緣人的手中，而後繼續它顛沛流離的命運吧。

原來，悲劇並不是你想到過去的點點傷懷，而是你在看見過去之後預見了將來的種種凄涼。

裴靖手持珍寶，卻又不自覺地開始感傷。既然邵峰出於未知的原因而隱瞞下了他那並不久遠的悲傷未來，那麼，他也無需去解釋這其中的種種。

「我該如何去做才能將他收入體內呢？」

「特別的煉器決和心血祭煉都可以讓清境法寶融入體內，最終如使臂指，不過，前者在修者世界中難得一見，後者所花費的時間將會是極為漫長的。當然，傳說中，那些有著完整器靈的蒼茫至寶能夠自主地選擇，但是，這也只是傳說而已。每個千年，都會有著那麼個歷史的主角，但是每一個千年，會有多少人被當做那個人踏上巔峰的墊腳石？這些人即便想要成為變數讓至寶認主，又怎會讓深知過去未來的天道認可呢？」歐冶說到這兒，不自覺地往荒城的更東方看去，那兒，也聳立著一道亘古的水幕，那邊是上官輕鴻口中的的蒼茫至寶「水幕天華」。

裴靖看向邵峰，他依舊是那副不言不語的沉默姿態，不做任何錶示。聰慧如裴靖，自然知道這其中代表著什麼，心血祭煉耗費大量時間，深知自己狀況的邵峰自然不會選擇。既然不是心血祭煉，估計這歐冶前輩所要傳授給自己的神通，就是煉器之術「虛鼎煉器術」了。

果不其然，歐冶說道：「既然邵峰希望我傳授你我最強大的神通，我就傳授你這一手幾乎在修者中絕跡了的『虛鼎煉器術』，希望你能將他傳承下去。當然，若是他失傳了也沒有太多的關係，那是天命。」歐冶保留了荒城中修者的一貫默然。

「你就在歐老這兒盤桓一些時日吧，待到了你能夠初出掌握了這神通的皮毛，我會來找你的。到時，讓歐老告知我就可以了。」邵峰說完，轉身離開，也未曾向歐冶告聲。在他看來，修鍊之途茫茫，待到裴靖能在博大精深的「虛空煉器術」上取得進步之後，他那經過逆天祭典后粉飾太平的身子可能也已支持不住了吧。他知道歐冶將「玲瓏府」交給裴靖不是因為對裴靖關愛有加。以歐冶的木然，想必也不會對他的死有如何的觸動吧。能到荒城來的，必然已經是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了。

只聽見一陣破空之聲，轉眼之間，邵峰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歐冶對於邵峰不作別就離開也不以為忤。他靜靜地看著裴靖許久，嘆息聲：「你是修者不知幾何的歲月中最特別存在，我也不知道你會走向何種的未來，聽天由命吧。」

裴靖沉默。在數日之中，他所聽最多的就是「天命」二字，究竟是什麼力量，讓天命成為了荒城中人不可不提及的詞藻？

「現在開始，學習我的動作，這個神通開始的部分最重要的並非是修者的境界，而是手速，根據我教授的最基礎的三千六百道散手引動天地之力而結成虛無鼎爐，並以各種靈氣為火，祭煉這其中的物品。但是在其後才是境界的考驗，唯有達到一定境界，憑藉天地靈力輔助，手速才有可能超越極限，結出更多散手，使鼎爐由虛凝實。大道萬千，誰也說不準會結出何等散手，先人研究萬年，也沒完全研究透徹。而隨著境界的提升，對於天地靈氣痕迹的掌握是對煉製成功的保證，『虛鼎煉器術』的精髓，便是順延天地靈力痕迹製作出最符合天道的法寶。我就完整示範次給你看看。」

說完，歐冶突然神情一變，又原本的漠然神態變得嚴肅。他的雙手隱隱發出玉石般的光澤，以十分緩慢的速度開始動了起來，但是，這也僅是開頭，裴靖有一種感覺，怕是當他開始打出散手之後，自己便可能無法看清這一切了。

這感覺，不對啊。裴靖忽然有些遲疑，這四周的天地靈力似乎有些奇妙的變化……而這種體悟只有在心眼的蒼茫世界中才會看到。

當下，福至心靈，也不理歐冶是否會為自己的三心二意感到不滿，他立刻閉目，心眼飄出，玄門通境界最基本的心眼世界呈現出來。

心眼看到的世界中，還是濃稠的天地靈力形成的蒼茫世界，那幾乎快要凝成實質的天地靈力依舊難以被引入體內。但是，裴靖分明發現，眼前的那個世界之中，有了一些變化。在現實世界之中，歐冶所在位置之上，出現了一道划痕，是的，一道在天地靈力中彷彿雕刻出來的痕迹，給人感覺是雕刻得十分用力，幾乎不會被消磨而且。隨後，這划痕逐漸增多，那片天地靈力最後被牽引出一道鼎狀的虛影，即便如此，那些划痕也未曾消失。也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這些划痕便已經停止增加。在裴靖的心眼世界中，分明看清了那些划痕有三千留白道！

從那片蒼茫世界中回復過來，他在現實世界中看見了虛鼎的真身。那虛鼎靜靜地漂浮在空中，鼎身未見多麼華麗，但是它僅是一道半實的虛影，那淺淺淡淡的銀色，星星點點斑斑光華在其上閃爍，如同星空般浩瀚，讓人迷醉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道影子漸漸消失了。歐冶也不對裴靖出去看他出散手之事發出什麼言論，只是自顧自的說：「我知道，我這套三千六百式的散手是極有難度的，沒事，修者有著極為漫長的歲月，我也還有幾十年好活，至少能讓你學會這些基礎……」

裴靖卻顧不得恭敬，打斷了歐冶的話：「歐冶前輩，能不能讓我現在您現在站著的地方試試看？」歐冶奇怪地看了看他，還是讓開了。

裴靖現在歐冶的位置，心神立刻進去心眼的蒼茫世界，果然，那些划痕尚在，不知為何，他對於這些痕迹十分敏感，憑藉著身體對於天地靈氣的感受，一下就找出了最初的那道划痕。

為了不引動天地靈氣，他沒引動心眼對其進行牽扯，而是在蒼茫世界中直接用**按著那些痕迹打出散手。

在現實世界之中，歐冶由原本的奇怪逐漸變成了驚訝最後直接失態，裴靖的動作十分生疏，但是的的確確打出的是他所傳授了的三千六百式散手的放慢千倍萬倍的樣子，沒有絲毫錯誤。他自然看得出裴靖進入了玄門通境界出現的心眼世界中，但這並不代表著他了解發生了什麼。

裴靖在一次嘗試之後，心眼對於**的掌控瞬間記憶住了這一切，他決心在第二次打出的散手中牽引靈力加快手速。

於是，歐冶看到了更加令他無言的一幕。在原本打出緩慢散手的裴靖牽引天地靈力之後，剎那間，手速迅速提升，形成一片虛影，雖然不能同他幾乎將手影打得消失不見，但是考慮到他的境界、只看過自己一次演示和僅是第二回嘗試，這令他深深感到震撼和失落。他已經沉浸此道八百年，但自知若是換成同樣的境界，他除了能處理更圓潤一些之外，再也做不到更好了。難不成，這套聚集了萬載歲月中無數傑出先輩的散手，就如此輕易地被掌握了開篇的精華？

他再次嘆息道：「邵峰，你究竟是造出個怎樣的怪物啊……」

便在他的感慨中，一道十分清淡卻真實存在的的虛影便已經在空中浮現出來了。

歐冶彷彿聽到一聲鳴叫，這是將來終究會飛翔在天空，傲視蒼穹的雄鷹的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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