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這個新鮮詞還是從他們那兒學來的。

采采言之鑿鑿地分析，關鍵人物的時候，一定是會響起背景音樂的。醒目而又特別，象徵著他在故事中的重要性和特殊性。

小青深以為然。

他也是聽過戲的，就是配合表演的伴奏嘛，很好理解。

煙鎖咽了咽口水，抱緊了懷裡的武器，小聲說：「說實話，我覺得我們就像埋伏在暗處的刀斧手……話說，三國里的刀斧手真的有埋伏成功過，鯊過人馬？」

薛定諤：「啊這……」

這就涉及到知識盲區了！

煙鎖愈發焦慮了。

「如果跟小明的計劃不一樣，那個人不出現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啊！」他突然叫了一聲，雖然及時捂住嘴，但還是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小薛和采采手忙腳亂地接住了他無意鬆開的鐵叉子，要是撞到了木炭後面的銅盆，那就再也隱蔽不下去了。

而煙鎖已經忍不住站了起來，扒著窗上的木欄杆往裡面看，微微顫抖地開口：「長庚，你相好……都要被小豬拱了！你還能忍得下去嗎？沖他的！」

小青差點一個趔趄：「都說了，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他被少年用力扯了過來，透過縫隙一看，也僵住了。

這誰能忍！

諸葛亮沒推開他，但是撇開了臉，於是吻落到了冰涼的耳垂上。

被唇面一燙，他也微微驚了一下，反手抓住小公子的手腕，抵在胸前，阻止他繼續接近。

小公子稍抬起頭，氣息有些不平，一雙眼眸紅通通的，還有些濕潤，又兇狠又……彷彿被隨時一戳，就要哭出來一樣。

他的臉上就寫滿了「不要拒絕我」這一句話。

諸葛亮本想要說什麼，又被這可憐兮兮的眼神給堵回去了。

他不禁嘆了口氣，抬起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少年的頭髮。

「都給你抱了，還想要什麼？」

「當然不夠！」小公子壓低聲音，有些惱怒的樣子，「你根本沒把我當做……父親那樣的男人。我都知道的，你一直能看懂他們的輿圖，有時候還會從書房裡出來……但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

他越說越激動，卻很注意地控制著音量，又仔細觀察對方的反應。

諸葛亮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驚慌，只是有些意外，細柳般的眉毛輕輕一顫。

他很快意識到另一個自己想做什麼，稍稍地遲疑，就已經鎮定下來。

「那又如何？」

「要是他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小公子喃喃道，望著他。

「你要告訴丞相……么？」

他抿了抿嘴唇，眼神看上去天真又殘酷：「怎麼會呢，孔明哥哥，那些東西未來都是屬於我的呀……你也是。」

最後一句話驟然壓低，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變得微乎其微：「是嗎？」

諸葛亮感覺到腹部被溫熱的手掌壓住，撫摸著腰封的邊緣。

臉頰濕漉漉的，還有些癢。直到被對方刻意地咬了一口，才傳來一陣刺痛。

他原本並沒有生出危機感，不僅是因為對方外表的欺騙性，還有言靈對他的保護在。就算他一個人的力量不足，只要打個信號，他的隊友們就可以趕過來救他……只不過，打草驚蛇的話，怕是再難以引出那個人了。

諸葛亮微微蹙眉，顯得有些苦惱。

「唉，子桓……」

壓在上方的少年渾身一震，手已經扯住腰帶解了大半，卻好像被一個無形的力量定格在半空。

這當然不是諸葛亮做的。

因為他也愣住了。

夜晚的風時不時吹著窗框，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但他們現在聽到的絕不是風聲。

他偏頭仔細傾聽了片刻，辨別出模糊的曲調，像是什麼人輕聲哼著，逐漸朝他們這房間靠近。

小公子還以為是鬧鬼，嚇得臉色都白了一白，眼睛睜大了，死死地抓握著諸葛亮的手腕。

儘管他馬上恢復了鎮定，卻好像想到了什麼，極不情願地停下動作，又不自覺地擰起眉毛，扭頭朝屋外狠狠一瞪。

而這時，那歌聲逐漸變得清晰，從風中送入窗中，斷斷續續的：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窗外，與此同時。

煙鎖小心地屏住了呼吸，看著院子盡頭，慢慢飄來的一團白影。

啊，也不能說是「飄」，只是它走得很慢，步伐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麼起伏。鬼火如影隨形。

是它，還是「他」？

煙鎖已經被妹妹抓緊了手，聽她打顫地耳語：「這個，遊戲里……不會真的有鬼吧？」

這他那裡知道。

宣傳里說，彼岸是黃泉之後的世界，有沒有鬼魂的設定呢？或許是有的，只不過他們從來沒見過。

「就算是鬼魂，也是用常規模式PK的吧……」薛定諤閉了閉眼睛，「鬼火也沒什麼可怕的，往好處想，或許是座敷童子呢！」

采采捂著自己的眼睛，卻不忘了提醒：「冷靜，我們玩的可不是和風遊戲。」

小青看到他們那緊張的樣子，卻忍不住咧嘴一笑。

「還沒聽出來？這是洛神賦。」

……啊？

啊！

薛定諤猛然睜開了眼睛，豁然開朗：「是你！」

她直直地盯著黑暗中那團靠近的白影。

走近了，他們才發現，那確實是個人。

他手裡提著一盞小紙燈籠，火光幽幽地晃著，將周圍的樹影照得隨風搖曳，而原本的光芒被紙蒙了一層，褪去了紅色，才會格外嚇人。

但隨著燈籠舉高，光線照在那小小的影子上，藏在陰影中的臉龐驟然明亮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

只是個半大的少年。

「你們好。」

小曹植向他們微笑，但隨即，那張稚嫩的臉蛋露出一副微微怨念的表情：「唉，你們打斷我的劇本了。本來好好的……」

「讓你哥搞男同，你就可以順理成章繼承大統了是嗎？」小青涼颼颼地回道。

「怎麼會。」小曹看了他一眼，很不認同地搖頭。

少年天真爛漫的聲音，如他的歌聲一樣，在夜風中飄散：「我哥總是哀嘆，沒有得到充足的父愛，後宮嬪妃又吵吵鬧鬧，各有各的不完美，總叫人頭疼，急需要一個人美心善，秀外慧中的老婆……我這是在滿足他的願望呀！」

「……」

亮粉一同閉嘴驚艷。

草，作者居然是你？！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小曹丕氣沖沖地拔劍沖了出來。

大約現在是已經被另一個成熟的靈魂佔據了，神情動作截然不同，臉漲得通紅，聲音也氣得發抖。

「曹子建，決鬥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我早該發現的。」薛定諤獃滯地說，「我就說劇情怎麼那麼眼熟，還以為是神仙小娘子已經廣受認可……原來是因為《洛神賦》！」

其他人默默點頭。

剩下的，就不需要她詳細解釋了。

洛神賦是曹植的經典作品，一直傳言是為甄宓所寫。雖然未必有幾分真實性，但從古至今，人們永遠不會膩煩的，就是對八卦緋聞津津樂道，只要有一點線索都能往風流韻事的方向浮想聯翩。

圍繞著甄夫人的許故事也很多，雖然兄弟之爭的說法很不靠譜，但有依據的記載是，曹丕搶在曹操之前下手，把人娶了……

曹操能怎麼辦呢？只能暗暗惋惜，表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祝福兒子了。

「明白了，」煙鎖緩緩道，「所以他的故事靈感來自這裡。」

他抬起手肘戳了戳小青：「兄弟，在愣什麼呢？」

小青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來：「我在想……本來覺得很離譜，但聽他這麼一說，人美心善，秀外慧中……好像說得也沒錯啊！」

「……」

「秀外慧中是形容女子的！」薛定諤恨鐵不成鋼，搶過諸葛亮手中的扇子就往他手臂上敲了一下，「請尊重一下我們丞相！」

男性的思維確實不太一樣，煙鎖呆了呆，磕磕絆絆地說：「呃，如果是指冰雪聰明又綽約多姿的話，那確實沒錯？」

「……」薛定諤挫敗了，轉向諸葛亮尋求認同感，「你看看他們！一個勁地搞泥塑，說出去丟不丟人！」

諸葛亮笑了笑，沒說什麼，向她攤開手掌。

少女愣了一下，乖乖地把羽扇放回到他手心上。

「有個問題需要提前確認。」諸葛亮說，用眼神示意擂台上的兩位小公子，曹丕與曹植。

此時，他們像是兩個真正的小孩子，毫無形象地糾纏滾成一團，互相扯頭髮掄拳頭。完全不符合亮粉小隊想象中的場面，你們好歹是三國時期最負盛名的文學家、詩人耶，起碼得當場做一首七步詩（其二）是不是？

嘆為觀止。

「等他倆打完，就輪到我們了吧？」他問。

「嗯……」薛定諤深沉而緩慢地點點頭。

諸葛亮的目光在幾個年輕人身上轉了一圈，沉吟片刻，坦然道：「我不太熟悉曹子建，跟我說說？」

煙鎖露出了個慘戚戚的笑容。

「確實，很多人不熟悉他，只知道一個七步詩的程度。但曹植吧，可不止這麼簡單呢，」他翻開自己的名家冊，握在手裡搖頭晃腦地，「古今詩詞名家之中，只有三位被認為是』仙才『，就是曹植，李白以及蘇軾……哦，這個不是排名，只是時間順序。雖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仙才什麼概念，都能想象吧？」

諸葛亮若有所思。

「怎麼了？」

「稍等。」他站起身，「我回一下房間，之前的裝備被我收起來了……小青，過來幫個忙？」

擂台的圈子裡開始颳風下雨。

曹植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是個詩人，吟唱起來，又被曹丕幾度打斷，場面一時間十分混亂。

兩人避著風悄悄溜進屋內，諸葛亮順手關上了門。

小青抖了抖袖子，一邊說：「上次那把焦尾琴？我看你沒用，是不是不順手？要不然先還給他們，我再給你找點別的裝備。」

「認真地說。」諸葛亮從柜子里搬出琴身，回頭看向他，神情很安靜，「你和曹植比，有幾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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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面實力

曹植：才高八斗（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

小青：你是不是瞧不起我(▼ヘ▼#)

*

註：「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和「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都出自洛神賦。

（雖然我覺得這個文里已經寫出來了不用再額外備註，但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