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小公子——如今他已經不小了，應該得正兒八經稱呼他一句丕公子。

他還沒睡醒，只是本能地尋找著熱源，從背後貼上來，環抱住諸葛亮的肩膀，親昵地蹭了蹭。

「孔明哥哥？」

然後他被躲開了。

諸葛亮從枕頭上滑下去，把自己藏在了被套下，悶悶的一聲：「不要過來！」

小公子沒管那麼多，狐疑地扯開被子伸手去掰他的肩膀，自然遇到了頑抗的掙扎。

手臂無意間擦過諸葛亮的臉頰，他突然摸到濕漉漉的痕迹，好像是眼淚？

他不動了，諸葛亮也沒動，蜷縮著、身體不自然地顫抖，用手背擋著眼睛。

小公子托起他的臉慢慢轉過來，看到了一雙紅通通的眼睛，頓時嚇了一跳，立刻坐起來：「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還是……」

諸葛亮沒說話，默默地掉眼淚。

小公子心疼極了，抬手替他撫去臉頰上的淚痕，軟綿綿地說：「對不住是我不好，弄疼你了嗎……我不碰你了，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他越聽他說越覺得可怕，越想逃避，而這具身體的本能也愈發佔據了上風，淚汪汪地、欲語還休地望著小公子，微弱地抽噎著，像是被摧殘過的嬌花，神情無助而幽怨。

諸葛亮突然又冷靜下來了。

並不完全是身體與意志的衝突，但不管怎麼說……故事裡的「孔明」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許他就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因此，他很快弄明白了「孔明」的意圖，決定配合一下「他」的表演。

「他」肯定有什麼目的。

男人在不受到利益威脅的時候，對弱柳扶風的美人總是格外憐惜的，也很樂意容忍退讓。

還沒那麼成熟的少年自然也是如此。

小公子與他對視不到片刻，一下子就心軟起來，溫柔地哄了半天，直到有人唐突地破門而入。

唰——

男人拉開木門，隨手理著腰間的束帶，笑著走進來：「孔明——」

然後，在看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小美人之前，他先在他的床上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彷彿「咔」的一聲，腳步停了下來，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獃滯了。

「啊！」若不是他還記得自己的形象，就差慘叫一聲了。

怎會如此？！

養了好多年、好不容易長成水靈靈的大白菜，突然就被自家的……被他最看好的繼承人拱了！

許久的寂靜。

床板吱呀吱呀地響了兩聲，小公子晃了晃身，遲疑著要不要爬起來。

「父親……」曹丕弱弱地喊了聲。

他只穿著單衣，寬寬鬆鬆地搭在肩上，腰帶都是散的。

曹操只看了一眼，便臉色發白，再發青。

在他一臉巋然地說出「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或者「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攔在我們身邊」的台詞之前，曹操就已經舉起了手，堅決地制止了他的發言。

不用說了，他已經明白了。

曹丕不是別人，換個愣頭青他都可以把人一腳踹出去砍了，但曹丕不行啊。

而孔明也才將及冠的年紀，比起差輩的成熟老男人，肯定也更喜歡漂亮的年輕人……唉。

他還能怎麼辦呢，虎毒不食子，只能選擇原諒他……他們了！

曹操默默地跨出了門檻，坐在外面台階上對天發獃，老淚縱橫。

屋裡的兩個人見證了大漢丞相從意氣風發轉瞬間變為滄桑的一幕。不知道當兒子的是什麼心情，是否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是否志得意滿可以抱得美人歸……總之，諸葛亮是悄悄鬆了口氣的。

原來如此，假裝勾搭上了兒子，好讓曹操自己死心，斷了這個念頭。

這主意似乎還不錯。

年輕人心思更簡單，相對來說更好掌控。而他若是能將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裡，也不至於被動到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任由搓揉。

不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線，還得考慮一個變數。

人不是一成不變的。

話本里的某個角色會不會黑化也在作者的一念之間。

至於曹丕……那到底是未來的魏帝，諸葛亮可不會把他當做一隻很好拿捏的無害小白兔。

看著小公子起身更衣，毫無防備地對自己露出後背，他也慢慢坐起來，在床沿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匆匆披上肩，結結實實地摟緊了，確保不露一絲縫。

「我去看看父親，很快回來。」小公子回頭俯身靠近，注意到諸葛亮抗拒的反應，動作一頓，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用那種小心翼翼的眼神望著他。

「要是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諸葛亮垂著眼瞼不去看他，小公子也不氣餒，束緊髮帶后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門外傳來了曹操強裝笑顏的聲音：「兒哎——昨晚睡得不錯罷？」

小公子駐足，微微無措的樣子，雙手好像不知道該往哪來擺。

他也不直接回答，羞澀地笑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曹操看得簡直不能更心痛，捂著胸口緩緩點頭，才說：「隨吾去見夫人。她昨日不見你回去，想必很是擔心……」

父子倆終於相伴而去。

諸葛亮這才恢復了行動力，草草穿上外衣，下了床。

緊繃許久的身體變得十分僵硬，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被他做出幾分生疏感，好像幾年沒下過床一樣。在著地的一瞬間，他突然頓住，感覺腳踝處刺痛了一下。

大約是方才的姿勢保持太久，小腿被壓麻了。

他跌坐回床榻上，揉著小腿的筋，等那種隱隱的抽搐感緩和下來。

副本BOSS不是不可戰勝的，但小青發起的那場戰鬥全然不在幻境主人的設計中。

曹操要是死了，整個幻境都會提前崩塌。

他在戰鬥中受到致命傷的提示，隨之觸發了幻境的保護機制，將他們強制傳送到了安全地點——它通人性地判斷出，故事重要角色對未成年人居心不軌，才遭到了強烈反抗，以及正義人士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那麼，等主人公成年了，不就安全了嗎？

判定結束。

劇情被無形的大手推動，齒輪飛快地翻滾往前走……

諸葛亮雖然並不清楚藏在幻境背後的這些細枝末節，但大概能猜到一些。

自己的年紀，小公子身高的變化，都是最一目了然的。

故事被快進了。

如果時間線已經回到他們剛進幻境的那段前後——可能早一點，也可能晚一點，那他們多半已經不在鄄城，而是在許都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稍微有點苦惱。

原先他們推測，只要拯救了少年「孔明」的命運讓他不被「丞相」玩弄，就能打破幻境，完成曹丕的任務。

但現在看來……

他仍然在扮演「失足少年」的身份，還把開啟幻境的主人也一同拉下水了！

等等，不會吧？

諸葛亮突然一驚，難道，他真正的心愿就是搶他老爸的小老婆么？

*

幾天後，新晉的大漢丞相似乎已經走出了被兒子搶走老婆的陰影，見到諸葛亮時，也依然能露出和藹的笑容。

他是趁曹丕做功課的時候把諸葛亮叫過來的，噓寒問暖地打聽他身體狀況后，便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諸葛亮不明其意，做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昔日承丞相愛惜之情，得以在亂軍中苟全性命，已是感激萬分，怎能再受——」

「哎，不必多禮。」曹操狀似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得很誠懇，「那時救你的時候我便答應過，要為你找到家人，這可不，如今我得到你兄弟與兩位姊妹的消息，立馬叫夏侯淵去把他們接過來了。」

兄弟和姊妹？

是他真正的家人嗎？可現在的他並不記得……

諸葛亮一怔，轉瞬間心緒已經變化了一番，自己也說不清是期待還是緊張，再順著曹操揮手的方向看去，夏侯將軍領著亮粉小隊從屋子的另一邊轉出來。

小青換上了符合時代的漢服，知書達禮的模樣，領著三個「弟弟妹妹」走在最前面，隱晦地朝諸葛亮使了個眼色。

他這才恍然：原來是他們。

可怎麼還是他們？

小青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其他人……

他還不清楚小青是如何跟他們解釋的，遲疑地朝他投去詢問的一瞥。

看著諸葛亮眼中明顯的驚訝到驚喜，曹操不覺有異，捋了捋鬍子微微一笑：「不打擾你們親人團聚了。」

等他們一走，諸葛亮用餘光確認了他們的離開，再轉向小青，一挑眉。

「兄長？」

小青正兒八經地乾咳一聲，上來就拍了拍他的腦袋：「不要鬧，小亮，我現在叫諸葛瑾。」

諸葛亮立刻明白，他是真的有這麼一個兄長存在的，如此看來，其他幾位隊友此時也只是把他當做「小明」而並非諸葛亮。就跟他們不知怎麼假扮成諸葛一家子一樣，他被迫扮演諸葛亮本人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他連忙問：「那真正的長兄如今在何方？」

頂著「諸葛均」身份的煙鎖池塘柳「唔」了一聲，撓撓臉頰，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那位兄長本欲渡江往吳中尋未來出路，不過嘛，為了借用他身份，我們找到他后，長庚就把他敲暈了。」

「……」

他再看向兩位「姐妹」。

薛定諤更謹慎一些，在門窗邊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回來。

「孔明確實還有兩個姐姐，與諸葛均被他們叔父帶著南下避難，如今消息不通，就算是曹操也無法打探到他們的下落，當然也不會清楚到底是兩個姐姐還是妹妹……」她說著，看向明顯年紀小一輪的采采，聳了聳肩道，「史書從來不會記載女性的姓名與具體生辰，倒是恰好給我們留了操作的餘地。」

說到這裡，她看看小青，又看向諸葛亮。

「現在到底怎麼回事？」

然而他們兩個還在互相大眼瞪小眼，根本沒聽見她的聲音。

小青躍躍欲試，執意說：「叫聲哥哥來聽吧？」

諸葛亮面無表情：「你才是不要鬧了，一看就比我小，裝什麼成熟。」

小青這就不樂意了，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展示他倆如今的身高差：「可現在孔明的確比我小啊？」

「心理年齡呢？」被限制在這副少年的身體里，諸葛亮也顯得有心無力，只得推開他的手，表示微弱的抗議。

「心理年齡也比你大。」小青理直氣壯地說，「我上輩子也活得比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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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永遠擺脫不了在床上叫/被叫哥哥的命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