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小青其實也不想晚上出門當刺客。

他來之前，亮粉小隊就對這個問題進行過嚴肅的討論。

一個說：「曹操好夢中殺人，可能會有個晚上戰鬥力翻倍的buff，我覺得不保險。」

另一個人說：「那總好過白天，一群保鏢跟著他吧？你看看典韋，再看看夏侯惇，你覺得打得過哪個？」

然後他們一致看向小青。

他長得挺俊俏，身體並不單薄，手腕到小臂那一圈肌肉看得出來是經過鍛煉的，但絕不是那種高大魁梧的猛男類型，更適合拿著扇子在曲水迴廊里，當吟詩作對的風雅之士。

他們陷入沉思：「嗯……」

兩害相較取其輕，他們最終還是判定晚上的勝算更大一些。

如此跟諸葛亮一說，小青念了一首「風蕭蕭兮易水寒」就要走。

當然，為了不辜負隊友的好意，他還是重新取出了那套繁複的裝備，一個個穿上，然後吃力地推門而出。

諸葛亮叫住他：「就這麼去……你覺得有幾成把握？」

「雖然很想自信回答『九成』，但……我也不清楚。」小青回過頭來，靦腆地表示，「說實話，我還沒真正參加過一場真人對戰呢。」

諸葛亮不太信任，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此時雙眼又亮起來，滿懷地期待地看著他，似乎他能給出什麼必勝的錦囊妙計一樣。

「既然如此，」諸葛亮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我也沒見過你們這裡的擂台賽……可以帶我觀戰么？」

小青：「……」

「可以。」小青說，把夾在胳膊下的焦尾琴遞過來。

諸葛亮伸手去接，差點沒被又長又沉的古琴直接壓到地上去：「好重……拿著琴怎麼打架？」

「琴音一般是用來提高士氣的。」小青說，「正如高山流水遇知音，有佳人相伴，心曠神怡，更能發揮出超常的力量……」

諸葛亮聽懂了，非常果斷地：「我不想打輔助。」

兩人對視片刻，小青退讓了。

「開個玩笑，你現在是劇本人物，肯定不能上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也不善琴，蔡先生的焦尾琴給了我也用處不大，就當……幫我分擔一下吧。」

只是幫忙扛琴的話，諸葛亮覺得倒是沒什麼問題，又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么？」

小青從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抖開扇面，在胸前輕搖幾下，感覺良好，又摸了摸腰間的劍柄，思索了一會兒，朝他伸開了雙臂。

「嗯？」

小青揚起下巴，搖頭晃腦地：「詩人怎麼可以不喝酒呢？幫我——唉，不是，不要扯我袖子，這個盔甲會倒的！」

……

現實發展和諸葛亮想象中的「悄悄潛入曹操的寢房行刺」完全不一樣。

事實上，小青那身裝備實在太累贅了，走到一半，頭上的紅纓落了下來，擋住了自己的視野，然後他就一頭撞到了門樑上。

砰！

曹操驚醒，瞬間從床上躍起，抓住劍擋在前面。

「什麼人？」他厲聲道。

順著窗外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團黑影。

小青被埋在龐然大物中，曹操愣是沒看到他這個人，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噩夢，目光一轉，就被只穿著單衣的諸葛亮吸引過去了。

噹啷一聲，劍尖垂落在地上，刮出一道粗糲的聲響。

男人心痛地按著胸口，眉毛擰起：「孔明，你……我對你如此真心實意，你竟寧可與奸人合謀，來害我么！」

諸葛亮：「……」

就算是在狗血三劈小說里，也太那個了吧。

肉麻得他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說得他們很熟嗎，培養出什麼不一般的感情了嗎？

偏偏小青很來勁，配合地大喝一聲。

「曹賊住口！」他揮舞著龍泉劍，利刃與空氣相撞颯颯作響，「你只不過是想逼良為娼而已，不要說得那麼好聽……呵，還真心呢！」

曹操原本驚出了一身冷汗，叫天天不靈，只覺嗚呼哀哉，今晚的性命都寄託於自己手中的劍上了。

誰想聽到這，他的表情又漸漸鎮定下來。

原來不是亂黨反賊，而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客。

當然，沒準其實也是個見色起意之徒，他可見得多了，當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吾何錯之有？」曹大司空理了理稍顯凌亂的寢衣，不緊不慢開口。

「亂世之中，多的是人不求富貴但求生死，若無庇護，你以為……這孩子能活多久？」他敞開雙手，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悲憫之色，「而我只不過是看他可憐，想給他一個棲身之所罷了。」

「所以便以身體換得苟且偷生？」小青嗤之以鼻，「但凡名士，都為之不齒。」

曹操卻笑了：「你所說的名士，除了幾個有風骨的，甘願避世隱居，不都也四處奔波，汲汲營營，只求獲得高位者的賞識，肝腦塗地也不足為惜。同樣是受人驅使，身處屋檐之下，這兩者到底有何不同？」

確實很不同。小青心道。

曹操不僅是個文學家，亦是政治家、軍事統領。

政客的嘴皮子果然厲害，小青不由眉頭一皺，乾脆地終止了這場話題辯論：「道不同不相為謀，出劍吧！」

諸葛亮好奇已久的「戰鬥」，在兩人的對峙中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拉開帷幕。

只見場景一變，他們彷彿被捲入一場時空亂流，頭頂突然出現金光，照耀大地。四周都是翻滾的彩雲與氣流，腳下輕若浮雲，飄飄乎仿若登仙。

雙方緊盯著彼此，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些，只有諸葛亮茫然地在雲層里來回踱步，又嘗試著蹦躂了幾下。

落下時，他有些不適應這種輕飄飄的感覺，一時失去重心，往前栽倒，但很快被一層無形的能量罩擋在了外面，被推回了原地。

金光照下的中心圓圈裡，小青不慌不忙拿起比自己身高還長的龍泉劍，翻手耍了個劍花，另一手抓起酒壺，猛然向上拋出。

嘩啦啦……

透明的酒液濺落在劍上，他的臉上。他渾然不覺地抬手一抹：「上酒！」

【技能·將進酒】的字樣從空氣中彈出去，一股強大的氣流從小青手中升起。

這是疊buff呢？

諸葛亮恍惚了一下，想起剛才自己好不容易從他鼓囊囊的兜里摸出這個酒壺，被他灌了一大半，現在還要喝，不怕醉倒么？

青年含糊地嘟囔著「杯莫停」，接著曹操那邊也是朗聲一笑：「好酒！」

一串【技能·對酒當歌】跟著飛了出去。

小青終於出劍，力量匯聚於劍尖，迅雷般刺出。

鐺！

曹操迎面格擋，利器相擦迸濺出無數花火。

排山倒海的氣浪從兩邊俯衝而來，與劍刃合一。

諸葛亮只覺得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

天地間，風起雲卷，只有圈束雙方的那塊「擂台」內部還穩定如初。他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只能抱緊小青分給自己的那把絕世焦尾琴，一段抵在腳下的雲中，擋在身前。

等穩住身形，這場力量的對抗還未結束。

他逐漸適應了空氣中涌動的言靈波動，慢慢地放下琴身，朝前方望去。

【「對月豪情」施展成功，攻擊範圍擴大！】

【被動「三分天下」被激活，防禦力提升！】

……

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名」，還有一堆紅色、紫色的阿拉伯數字不斷往外跳。

再看兩位決鬥者，一個搖搖晃晃，口吐血沫，另一個隱忍地捂住胸口似體力不支，但誰都不肯先放下劍，甘願認輸。

「不對。」諸葛亮突然道。

他扯斷了琴弦，快步上前。

能量罩在琴弦的顫動中不攻自破，撕開了一大塊口子，讓他毫無阻礙地接近了對決中心。

小青錯愕地回頭看了一眼，嚇得心跟著抖了抖。

「有何不對？」他不自覺遲疑，手中力道一松，逐漸加強的力量光環頓時削弱了幾分。

他明明就快贏了！為何……

「他不能死。現在還不能……」

小青倏然睜大眼睛，提高聲音：「危險！」

他感覺到巨大的阻力從劍刃上傳來，再看向對面的曹操，也皺著眉頭，十分意外的樣子。

錯過了，小青心中嘆息。

每一回合的戰鬥都是有時間限制的。

超過一定時常，擂台會自動判定挑戰失敗。

他們的劍被撞開了，天上的金光破碎消散，將他們拖入了雲層之下，陷入一片黑暗。

……「嘶。」

諸葛亮有些頭痛，他按住眉心，費力地翻了個身，支起胳膊。

好像不太對勁。

他很快察覺到四周過於寂靜了，若是文戰結束，他們三人被送回到原來的屋裡，不該是這樣的……

身上也不太對勁。

手掌似乎變大了許多。手指修長，關節分明，手心也很柔軟，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磋磨，倒是殘留著不少筆墨氣息。

他不自覺抬手摸了摸肩膀，涼颼颼的，衣服呢？

諸葛亮微微一僵，鬆開了手肘，又慢慢地躺下了。他在腰間一番摸索，找到了被褥，提起來扯到脖子下，緊緊裹住。

能嗅到發間的皂角香，屋內也燃著熏香，恬淡清雅。

他睜眼望去，看清了半個房間的景象，也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如今他側卧在一間陌生人的屋裡，背對著另一人——他能聽見對方輕微的呼吸聲，平緩綿長。

諸葛亮迅速意識到了這屬於哪一部分「劇情」。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當下凌亂的心情。

他把自己蜷縮起來，裝死地躺了許久，企圖躲避現實。

終於，另一個人也翻了個身，好像中途醒過來，睡意朦朧地哼了哼。

然後一隻溫熱的手臂從背後伸過來，圈住了他的腰。

毛茸茸的腦袋蹭過他的後頸，散亂的碎發颳得有些刺癢。

「嗯？孔明哥哥……」

崩潰了。

諸葛亮想尖叫。

救命！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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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仔痴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