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劇情不符現實的可能性有很多，不一定是因為不了解。

比如，作者可能認為一篇放飛自我的文本並不需要完全照搬原型，適當的調整更有利於發揮自己的靈感。當然，在此基礎上，人物原型是否還原的問題就更加無關緊要了，畢竟他還很貼心地給關鍵人物打了馬賽克。

「不說後世，三國魏晉時期的文人就挺多的，」煙鎖翻著資料嘀咕道，「這要怎麼找呢？同時認識曹操和曹丕，應該可以劃定一個年齡區間。」

「而且，他極有可能並不認識孔明。」采采露出深思熟慮的表情，「正因為不認識，才能這麼隨心所欲地，呃，扭曲性格……」

薛定諤沉默了一會兒，轉向小青，關心地問：「他現在怎樣，還正常嗎？」

小青欲言又止，諸葛亮么……

在他們的認知中，此時他們的隊友「小明」大概還被BOSS關押在幻境的某個夾縫中，只有拯救出故事裡的「孔明」——準確地說，是拯救他的清白——終結幻境，才能救出他們的隊友。

而只有小青知道，這時候的諸葛亮被迫成為了舞台上的其中一員，清白正面臨著嚴峻的危機。

想想都讓人焦慮，但他還是要安撫幾位迷弟迷妹的心情，鎮定地告訴他們：「還行，還沒發展到『曹老闆和他的貌美男寵不得不說的二三事』……他在陪熊孩子玩木頭，精神正常，心態良好平穩。」

「木頭？」煙鎖不解。

「唔，我就在牆頭上遠遠看了一眼，」小青試圖描述，「他好像給曹丕做了一個四條腿的坐騎，拍一拍頭，它就能自己在院子里跑起來。我覺得他已經成功俘獲那位小朋友的芳心了，要是以後不出現個什麼甄夫人或者郭夫人的話，那未來魏皇后的地位已經無可動搖了。」

煙鎖：「……」

槽點太多，令人失語。

「當然這只是個誇張的形容。」小青補充。

煙鎖決定不去計較後半句話，抓住關鍵：「等等，你說什麼四條腿的坐騎——」

「哦，我本來以為那是只兒童木馬，但長得不太像，脖子很短，」小青回憶道，「頭上也沒長角，肯定不是鹿，或許是牛？」

「四不像，難道是……木牛流馬的雛形？」采采追問。

他們下意識看向薛定諤，後者比他們想象得要鎮定一些，但眼睛里的光彩說明了一切。

「有可能？」她語速逐漸因為激動而加快，表情流露出一絲迷惑，「自木牛流馬失傳，將近兩千年人們都沒能復原，如果他只是為了哄孩子，隨手一做就能……等下，我記得孔明現在才十二歲，還是十三歲來著？」

她思考了一下：「我十三歲的時候在幹嘛呢。」

煙鎖：「呃，背出師表？」

「……」

采采勇敢地打破沉默：「我明白了，這不是我們文科生能理解的世界。」

「不不，就算是理科生也沒多少人能做到的。」薛定諤嚴肅地糾正，「請區分為天才與普通人的世界。」

小青在旁邊發獃。

他覺得，天才也不一定能理解諸葛亮在想什麼。

……

諸葛亮並沒有想那麼多。

他只是覺得順著劇本發展的宅居很無聊，而他又恰巧發現手工活很有趣。給小曹丕做了一隻會跑的木馬以後，他望著四不像的坐騎，略感不滿意，決定再好好打磨自己的手藝。

然後他又陸續做了各式大小的彈弓，不知不覺，已經發展成半身大小的投石機。

曹丕望著跟自己個子差不多高的投石機，獃獃地站在旁邊，不明所以，這顯然已經不是個玩具了。

「這是打獵用的。」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給他示範，瞄準院牆上的目標，再扣動開關。

啪。

石子應聲飛出去，將幾十丈之外的麻雀擊落。

麻雀一聲不吭栽到了地上，羽毛紛飛，離一對靴子的距離不到一尺。

諸葛亮順著過去，表情微微一僵。

高大的青年皺眉站在院門口，彎腰撿起那隻麻雀。

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對方，青年看自己的眼神明顯不怎麼友好。

他走了過來，到幾步開外停下，審視的目光在諸葛亮與小公子之間徘徊。

「你們在做什麼？」

閑置的木材並不是那麼容易獲得的資源，但小公子和他的母親還算得寵，住在曹府後院衣食無憂，只一聲招呼，照顧他們的僕從就能搬來一堆材料和工具，整整齊齊堆在院子角落裡。

小公子不懂事，但其他人都知道諸葛亮是曹操命副將帶回來的。

這樣一個身世不明、無依無靠的清秀少年，被主公從戰場帶回來，入住在他們府中是何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後來，見他並未受到重視，下人們的態度自然而然輕慢起來，只在小公子面前才有所收斂。

小公子敏銳地察覺出，這屋子裡除了自己，似乎沒有人歡迎諸葛亮的到來。

他抓住了諸葛亮的袖子，輕輕扯了扯，一邊朝來人揮了揮手：「大哥。」

六歲的孩童不知道投石機的意義，但曹昂知道。

他輕輕拍了拍小公子的頭，隨後轉向諸葛亮，對上一雙冷靜又溫和的眼睛。旁邊，曹丕挺起胸膛，與有榮焉地向他介紹：「這是孔明哥哥。」

不需要介紹，曹昂知道他。

他並未跟隨父親出征討伐，那時，他還在軍營里訓練，後來從閑雜人口中得知了這事，也和其他人一樣，根本沒把撿來的少年放在心上。

曹操從來不缺漂亮的妾室，對男寵又能有幾分真心實意呢？

今日遠遠一見，曹昂似乎有些明白了。

青澀的少年比熟透的果實更誘人。與性別無關，這樣純白的對象，更能喚醒人們心裡那份惡劣的征服欲罷了。

青年靜靜地看著少年對小公子溫柔地笑，撇了撇嘴想。小小年紀就懂得為自己謀利，就算得不到家主的寵愛，也能迅速為自己找到別的出路……這心機，不簡單。

得讓曹丕離他遠一點。

然而下一刻，落在自己腳邊的小麻雀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隱約意識到自己錯了。

小公子很快被家僕抱起來，帶回了卞夫人的身邊。

而曹昂則從凌亂的碎木頭中拿起了一把弩-機。質量很輕，也很小巧，並非是戰場上那種殺傷力武器，但即便如此，它是從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手中做出來的，就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

木頭堆旁邊有兩張小板凳，諸葛亮看出他有話要說，很自覺地坐下了。

曹昂也在他對面坐下，將那就簡陋的弩-機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說是簡陋，只是限於材料與製作者的年紀身形，該有的結構都十分完整，讓他挑不出什麼錯誤。

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一把弩-機如何製作，更別提旁邊那架投石機了。

「聽說你是從琅琊楊都來的，與家人走散了？」

諸葛亮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你知道——」

「我知道，」諸葛亮不等他開口試探，便說了下去，「兩軍交鋒，弩兵應付正面襲來的敵軍，而投石車更適用於陣地戰，尤其在攻城中必不可少。」

曹昂沉默。

若他經歷過徐州淪陷，肯定親眼見證過他們的威力。

這和曹昂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個柔弱的，瑟瑟發抖的孩子，被屠城的陰影深深籠罩著，為了獲得一線生機，不惜代價地卑躬屈膝，甚至願意討好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然而，諸葛亮這是冷靜而平和地看著他，沒有一絲畏懼和動搖，談起兵器機械時，從容不迫，思路清晰得讓人覺得可怕。

曹昂猶豫了一下，問他：你願意跟我走嗎？

留在曹府後院對這個孩子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想必他也不會願意留下來，受人怠慢、羞辱。

諸葛亮很快回答：「不願意。」

「你不好好想一下？留在這種地方會埋沒你的才華。」曹昂頓了頓，他並不擅長言辭辯論，語速放得很慢，「我會同父親說，推薦你去——」

他還是堅定而緩慢地搖頭。

「就算過去的事情記不清楚了，我也並不想看到別人因我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曹昂略感驚訝地打量著他：「可你卻能隨手用邊角料做出這些東西。」

難道不是天生的軍事家么？

「守衛，與主動進攻……那是完全不一樣的。」諸葛亮低聲答道。

「沒有什麼不一樣。」曹昂想到他到底還是個孩子，想法過於天真，不由抿了抿嘴唇，語氣生硬起來，「打仗從來都是如此。完成大業的道路上必不可免有無數的鮮血，那都是代價。」

諸葛亮站了起來。

「我明白，那是代價也是錯誤。」

曹昂也皺眉看著他。

「如果是我，」少年抬起頭，坦然正視青年的眼睛，「縱有宏圖大業，也不該讓徐州諸郡的數萬亡魂成為代價。」

……

曹昂啞然，許久沒有回應。

諸葛亮轉身離開，沿路返回自己那間小屋時，突然聽到後方傳來急促的腳步。他想或許是對方回過神來，要找自己認真辯駁一番，又或者完全放棄理論，直接壓著他去見曹操。

反正強者總是有無數手段讓人屈服的。

而他現在還不想那麼快與……嗯，他們口中的副本大BOSS正面交鋒。

諸葛亮略一遲疑，便聽到院牆上樹影窸窣晃動。

他循聲望去，人影已經落到了自己身前，將他輕輕鬆鬆撈起來夾在臂彎里。

諸葛亮輕輕「啊」了一聲，就被他抱著飛上了屋檐，兜兜轉轉幾圈在一院子里落下。

他仍然抓著對方的衣服，驚魂猶未定：「長庚？」

小青將他放下，正色道：「今日隊友們又一合計，改變了主意。」

「如何？」諸葛亮挑了挑眉毛。

他低下頭。此時的「孔明」身高才到他胸口，單薄得很，怎麼看都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要不然怎麼把那小公子迷得暈頭轉向呢。

「他們說，比起小色鬼，還是老色鬼更可怕一些。」小青一邊說，一邊指向對面。

諸葛亮扭頭一看，隔著一扇窗，小公子正趴在上面驚訝地瞪著它們。

小青悄悄說：「要不，你試試爬上他的床……？到時候『曹操』就算再有色心，想必也會知難而退的。」

諸葛亮：「……禽獸嗎，他才六歲！」

「正因為六歲，所以你們都會很安全。」小青理所當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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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參考了「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出自《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裴松之注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