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女人湯（九）】
讓師兄和小師弟沒想到的是，他們攙扶著法空觀主剛拐彎不見，身後剛才站立的地方，同時出現了師父葉仙人和法凈道長。若是他們看到了，就一定會想到法空觀主適才是跟師父他們在一起的。或許，他們才會就此再往深處想想，就會再發現點蛛絲馬跡。然而，他們並沒有發現。甚至他們都沒驚訝過生病的法空觀主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他們面前。也或許他們也想過，但是一方面覺得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另一方面不好意思多問。
依然站在那裡的法凈道長倒是先開了口：「你這樣對你兩個徒弟真的好嗎？」
「這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宿命啊！反正不是我徒弟！」他嘆口氣，「我們也跟上去。我想看看法了那個殺人魔給他們準備了什麼東西。」
「我就知道你把手令給他們沒安什麼好心。」葉仙人瞥了他一眼，滿是鄙視。
「什麼啊？我這是給你徒弟做準備的，你可別狗咬呂洞賓。」法凈道長低頭拍了拍有些褶皺的袖口，「好吧好吧，還不是因為法了那個殺人魔頭太小氣，我要主動跟他要東西，他不得得意死？還以為我得求著他了！哼！」
「法了又不是不知道……」
葉仙人沒說完就被法凈道長打斷：「他當然知道！可是他不也一直不相信女人湯的存在的嗎？他還不相信你那小徒弟……算了算了！我們趕緊去看看他給了些什麼東西。那麼摳門的人，能給什麼好東西……」
說著，他人已經掠出了一丈有餘。葉仙人只好搖搖頭，嘆息著跟上。
直到看到法了道長給的木匣子，法凈道長臉上才露出慎重的表情：「這老傢伙……嘴上說著不信不信，實際上對你們兩個小傢伙寄予了厚望啊！連囚仙匣都拿給你們了。嘖嘖嘖嘖……」
小師弟沒看出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木匣子有什麼神奇，但是看到長輩們目光里的讚許，於是繼續發揚不恥下問的精神，好奇道：「囚仙匣？聽著名字大氣得很！不知道這個黑不溜秋的小木匣子有什麼神奇的呢？」
法凈道長看他一眼，對這個不識貨的小傢伙擺了擺手：「你不懂！暴殄天物啊！那個殺人魔頭給我看一眼都不肯，竟然就這樣送給你們了！」
師兄接話道：「法凈道長您誤會了。法了道長不是送給我們了，是讓我們去女人湯的時候順便幫他找東西。這個匣子……不，囚仙匣，是裝東西的！」
法凈道長道：「那他也是大方！給個別的東西也能裝！非要給這個？」
師兄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囚仙匣除了是個盛器，嚴格說來，更是個法器吧？」
葉仙人依然沒有開口。
「咦？」法凈道長看了看他，「常年跟著你師父歷練果然不一樣。見識比你小師弟多多了。」
小師弟意識到自己被點到，而且是因為自己知道的東西太少，不由憤憤地瞪了法凈道長一眼，以示不滿。可是一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跟在師父跟前的日子著實太少，外面的大好光景自己沒見過，江湖趣聞自己知道的也少，更別提什麼野史奇談的，自己根本沒有獲知渠道。自己常年被關在府里，學正統的東西，可是他感興趣的玄術、法器、煉丹……每次一提起個苗頭，就會把教書先生氣得恨不得直接昏死當場，然後就是去找祖父告狀。以前他不喜歡師父，也不喜歡師兄，其實很大程度上，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卻不可得。所以只有任性一點兒，藉此讓他們多關注自己一些，僅此而已。想到這裡他更覺得鬱悶了。
一旁的師兄倒是沒留意到小師弟的表情，即使留意到，他也無法想象小師弟的心裡經歷了這麼大的心理路程。他謙虛地解釋道：「小師弟畢竟常年在京城，這些奇奇怪怪又不是特別常見的東西，他沒有機會見識到而已。」
法凈道長點點頭：「這話說得在理。我在京城時候，也覺得天下正統才是大道，正統的才會盛行，盛行的才是真實存在的，其它都是虛幻的。現在想來，是我太理想化了。」
「所以你才放著王靖之的名號不管？」葉仙人難得地插了一嘴。
「沒勁沒勁。那時候太坐井觀天。」
正說著熱鬧，法了道長也闖進門來，屋裡氣氛立刻劍拔弩張起來，當然，只限於法了道長和法凈道長之間。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估計兩人已經兩敗俱傷了。以至於小師弟心想：這世間有沒有一種功法來修鍊目光的？聽說有女子修鍊媚功奪人心魄就是靠眼神施法的。我不要這種，我就要兩位道長這種單純的目光攻擊的。如果有的話，該修鍊哪方面呢？念力？精神力吧？聽說有功法專門修鍊精神力的。不知道我七竅全通之後，應該走哪一方面呢？祖父又會讓我學什麼呢？
他還在暗自走神，那邊廂早已開了口。是師兄見師父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不開口，又擔心兩位道長不管誰先出聲，必定有人成為「嘴下敗將」於是搶先詢問法了道長這麼晚登門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
果然，聽此一說，法了道長立刻收了對法凈道長的敵視目光，從懷中掏出一紅色絲線交給師兄：「如果抓住那東西，用這個綁好了再丟進匣子里。」
原本要說出是什麼東西，可見法凈道長在場，他收了嘴，沒多言語。他太了解那個絮絮叨叨的死對頭了，到時候又要問東問西問個不停。說不定知道是好東西，還會深更半夜偷偷去自己屋裡去偷去搶。真不是琅琊王氏怎麼培養出這麼個見好東西就絲毫沒有品德的人！
「喲！捆仙索！你還真是大手筆！」法凈道長這麼一喊，師兄才意識到這麼不起眼的紅絲線竟然是捆仙索。這下不用法了道長解釋，大家也知道，他想要的東西不是個凡物了。囚仙匣、捆仙索，哪一個拿出去都是響噹噹的法器呢！而且看法凈道長的眼神就知道，品級都不低。
法了道長懶得理他，原意是想把東西送來，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後立刻就走。可法凈道長還在，不知道為什麼，他立刻改變了一開始的念頭，也坐了下來。
葉仙人一見，眉尾翹了一翹，只吩咐徒弟把東西收好，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心地不再言語。反正自有人開口搭腔，不需要自己操心。
果然，「沒有品德」的法凈道長率先開口，問葉仙人的乖徒弟把捆仙索給他好好把玩一下，遭到法了道長的嚴詞拒絕：「到了你手裡，還能回得來？不給看！」
「我是這種人？」法凈道長自然不想在小輩面前丟了臉面，「是你太小氣了吧？我只是看看！再說你肯定沒好好教這兩個小傢伙怎麼用，我幫你教教他們！」
「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知道安了什麼心！」法了道長毫不退讓，「我施了秘法在上面，他們兩人用到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怎麼用了。倒是你，既然你大方，你給兩個小傢伙準備了什麼神兵利器了？」
這問題一出，連師兄弟二人也好奇了起來，他們確實還不知道師父了給準備了什麼東西。
法凈道長自然是不甘示弱，把他們給準備的東西一件件全掏了出來，擺在了桌子上。從吃食到丹藥到武器裝備……兩個小傢伙一時眼花繚亂。
最後，法凈道長從腰間扯下自己的乾坤袋：「這個你倆帶著。」
小傢伙倆一頭霧水：我們是進山進谷，不需要帶金銀細軟，帶你的乾坤袋做什麼？
還是師兄反應快，趕緊接了過來：「有了品級的乾坤袋？」
聽師兄這麼一說，小師弟也回過神來。這普通的乾坤袋確實只能裝點銀兩等小東西。但有煉器大師上了五星玉衡階之後，可以將幾種彈性較好的金屬合起來鍛造出一種名喚合金的異性材料。這種材料被抽拉成絲后，跟金蠶絲揉在一起，針尖細的一絲分成千百絲，再次鍛鍊出來的絲線叫皓翠。而用皓翠編織后織成的成品，如果品級到了天級上品，則有藏天納地之能。
當然，理論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這種技藝不是隨便五星玉衡階的煉器大師都能做到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原材料稀少，導致煉器大師們不可能無窮無盡地練手，偶爾有人得到原材料，也會因為出品率太低而無法煉出成品，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由此導致世間此類成品及其稀少。小師弟之所以會知道，還是因為當年他見祖父送給祖母一件狸毛領大氅，放在錦盒裡不過一尺來長，抖開了卻是從頭到尾拖到底。還是祖母含著淚花解釋說這得用多少皓翠才能做這麼一件衣裳呢。
小時候的小師弟一是不了解皓翠的價值，而是不明白祖母眼裡的淚花是什麼意思，現在想起來那分明是感動的淚光啊。看來祖父還真是個二十四孝好丈夫。
想到這裡，小師弟趕緊收回心思，仔細聽聽前輩們都說了些什麼，好補充一下自己非常短缺的「野」知識。
果然聽到法了道長在大罵法凈道長：「難怪你偷了我的東西我一直找不到，敢情你都藏在了這個乾坤袋裡是不是？」
法凈道長也不甘示弱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哪個王八蛋偷了你的東西？你都是打賭輸給我的！」
說著兩人竟然還動起手來，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葉仙人師徒三人避之不及，只能在一旁安靜地當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