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怪才(2)

第18章 怪才(2)

馮偉豪見道士光走到離張氏祖墳還有兩丈遠的那棵百年大樹下,認為時機已到,捏著喉嚨,裝扮成女鬼發出「吧呷吧」的哭叫聲,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

道士光在不遠處突然聽到有女子怪異的哭聲,遁聲望去,見靠近河那邊的樹叢中有一個白色影子在晃動,一股寒氣從心坎驀然上升,很快渾身冒起了雞皮雞皮疙瘩。

「是不是自己心驚看花了眼?」道士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猛地眨了眨,再定神望過去。

此時,馮偉豪從灌木叢后閃了出來,張開了雙手抖動著。又見一個白色的影子伸開了毛翼,一邊拍翅,一邊號哭……

道士光這時確證自己沒有眼花,但還心存疑念:自己替人捉鬼那麼多年,難道這一回真的遇到了鬼?

他強行按捺著自己的心驚,口中念著他用來作法驅鬼的咒語……

道士光念過驅鬼咒語,那個「鬼」不但沒有被他念的符咒嚇得返回去,反而兩隻翅膀抖動得更厲害,並有向自己猛撲過來之勢。

道士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強作鎮定,大聲叱喝:「你是人還是鬼?是人別過來,如果是鬼你就長高一些。」

馮偉豪聽了以後,雙腳往地上一頓,來個縱跳,跳上了旁邊的樹墩上掂起了腳尖。

樹被野草遮蔽著,所以從道士光的角度望去,那個「鬼」真的長高了。

道士光頓時汗毛直豎,用手猛拍自己的胸口,盡量壓住驚,再叫:「是鬼會出雙人對,怎麼只有你孤身一個?」

馮偉豪打起暗語,示意肥仔福閃身出來。

躲在灌木叢後面的肥仔福得到指令,馬上跳了出來,還將那頂端扎著白布條的竹竿——招魂幡來回擺動,發出尖厲的鬼叫聲。

兩種不同聲調的「野鬼」哭叫聲彼起此伏,交相混雜,在這荒郊山野中的秋夜裡,顯得特別恐怖陰森。

馮偉豪把腳往樹墩上一站,然後做了一個往前踢的動作。

肥仔福領悟地點了點頭,馬上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右手往身旁準備好的那堆沙抓去,使勁地朝著道士光扔去。

飛散的沙粒有的打在樹葉與草叢上,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沙粒接二連三地擊打到道士光的臉上與身上,還有幾粒沙扔進了他的眼睛里。

「哎喲,鬼撒沙了!今晚真的遇到鬼了!」道士光雖然去別人家裡捉鬼」捉了十幾年,但還是頭一回在荒郊山野上遇到的兩個「野鬼」。

在烏龍山的張氏祖墳前聽到如此恐怖的聲音,親眼看見兩個「野鬼」現身,又遭到那「野鬼」撒過的沙粒襲擊,本來強作鎮靜的道士光變得心驚肉跳,嚇得雙腳發軟,兩片嘴唇碰磕抖著,再也講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道士光不顧一切了,拔腿就跑。

他跑得越快,後面那「沙沙」的響聲就越急促,加上裝在布袋裡銅鈴和銅鑼互撞的雜音,令他越發覺得恐怖。

道士光慌不擇路,一腳高時一腳低拚命跑著……

最讓道士光惶惑的是:自己拚老命跑了老半天,卻又跑回到那棵大樹下面。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鬼打牆」或「鬼迷路」現象。因為人的兩條腿長短和力量是有差別的,這樣驚慌失措地跑出來的步伐長短距離自然就有差別。

而這個道士光,他的左腿每次跑出來的步子距離比較長,右腿跑出來的步子距離比較短,所以跑著,跑著,積累下來,便是跑了一個大圓圈,跑回原地了。

這麼一來,道士光更是驚恐,又再拔腿猛跑。

忽然,路上的樹根將他的腳下一絆,被絆了個跟頭,腦袋碰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額頭馬上冒起了一個雞蛋大的腫塊,跌倒在地上,痛得他齜牙裂齒大聲叫痛。

道士光坐在地面喘著大氣。風吹樹林的呼嘯聲更助長了「厲鬼」的哭叫聲,大小不一的沙粒從那邊的「野鬼」處不斷撤了過來,打在他的險龐和身上,覺得特別痛。

如果再在這裡拖延,那「野鬼」撲將上來,自己要想脫身就來不及了,三十六著,溜為上著,現在只能是自己救自己了。

道士光想到這裡,不顧一切,用手按著地面,掙扎著爬起來,裝著銅鈴和銅鑼的布袋丟在小路草叢中,他也顧不得撿了,撒腿拚命朝前跑,只恨爹娘給他生少了兩條腿……

令道士光更失魂落魄的是:他在逃跑時,後面那兩個「野鬼」也尖叫著追趕而來。

道士光奪路狂奔,終於逃出了烏龍山,沿田間小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去。

當他回到家門前掏出鑰匙時,上氣不接下氣、喘得要命,連拿鑰匙的手也抖得厲害,加上天色太黑,弄來弄去也沒有辦法將鑰匙插進鎖匙孔里,只好猛拍大門,高聲大叫:「老婆,快快開門!老婆,快快開門!」

道士光老婆見今晚丈夫外出作法,比平時遲了那麼久還不見回家,焦急地在屋裡度著步,忽然聽到道士光的叫聲,便快步走出院子,將大門打開。

大門剛打開,道士光即搶步進屋,馬上返身把大門關上。

道士光老婆見道士光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奇怪地問:「阿光,今天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呢?」

道士光在山中被「野鬼」折騰了半夜,身心疲憊到了極點,對老婆的問話並不作答,快步衝進房間,連鞋也不脫,就躺到床上,用棉被把頭蒙得嚴嚴的。

道士光老婆緊接著追進房間,來到床沿,一把掀開棉被,問道:「阿光,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害得你如此的驚慌?」

在晃動的油燈映照下,道士光臉色慘白如紙,講話變得結結巴巴,「我……我今晚遇到野鬼……鬼……」

道士光老婆沒好氣地說:「咳,我以為天塌下來了,原來是這件事。你平日不是專門給別人捉鬼的嗎?你肯定是看花了眼。」

「絕對沒有看花眼,」道士光驚魂未定,口氣十分肯定,「那兩個野鬼不但會哭會叫,而且還會向人撒沙,打在我的臉上,覺得好痛。」

「嚇,真的有那麼一回事?」道士光老婆打了一個寒噤,追問道,「你今晚是在哪裡遇到兩個野鬼呢?」

道士光將手伸出被窩,指往鳥龍山的方向:「在烏龍山的墳墓前。」

道士光老婆聽到丈夫說在墳前邊遇到兩個野鬼,她的心也馬上「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停,臉色驟變:「啊,墳…墳墓前見到野鬼,這太駭人了。」

道士光心有餘悸:「那兩個野鬼還向我追來哩,幸虧我這一回逃跑得快,不然,我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道士光老婆聽后,臉上的肌肉痙攣了好幾下,手腳發著抖:「啊,那兩個野鬼追著你來?如果這一回你引鬼入屋,那就慘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

道士光眼珠骨碌了好幾回,指著桌面上那一大堆黃色的符:「把我平時用的這些符簽拿來,在門口、廳堂和各個房間都貼滿它。」

道士光老婆對自己丈夫的騙人作法本是雞食放光蟲一一心知肚明。她說:「死佬,這些符是你平日自己亂寫亂畫的,那些爛紙降鬼究竟靈不靈呀?」

道士光自己其實也沒有底氣:「管它靈與不靈,總之現在是無法可想,貼上去才算。」

道士光老婆道:「事不宜遲,你快快起床,和我一起分頭把這些符貼上去。」

道士光有氣無力地:「老婆,現在我渾身像散了骨架一樣,軟弱無力的,你自己動手去貼吧。」言罷,把棉被往上一拉,又將腦袋蓋住了。

道士光老婆無奈地搖了搖頭:「唉!」她見道士光這個樣子,只好動手去貼那些符了。

……

當肥仔福帶著馮偉豪回到家裡,已經是深夜了。

肥仔福的母親龍小燕在屋裡左等右等都不見兒子回來,等得心亂如麻,最擔心的是這個調皮兒子出事。

聽到推門聲,她又怒又怨,但見到肥仔福帶著一個與兒子年齡差不多的男子后,一直崩得緊緊的心弦終於鬆弛了。

她狠狠地看著肥仔福,責怪道:」你呀,出去玩也要知道歸家,害得我覺也睡不了。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肥仔福連忙介紹說:「媽,這是我班長馮偉豪,今晚住家裡。」

龍小燕語氣迫人:「是不是和你班長在一起幹什麼壞事回來了?」

「壞事?」肥仔福擺了擺手,」我今晚我和班長一起乾的是好事。」

龍小燕搖了搖頭:」半夜三更去干好事?我才不信。」

「阿媽,我說的是真話,」肥仔福見母親仍不相信,便舉起手來發誓道,「如果我有半句假話,明天就會被天雷辟死。」

聽到那個「死」字,龍小燕急忙衝上前去,用手捂著肥仔福的嘴巴,訓斥道:「小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對天發那些毒誓!究竟做了什麼好事,你就一五一十告訴我知道。」

「好的。」於是,肥仔福便打開了話厘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向龍小燕講了出來。

龍小燕聽后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惡作劇來;笑的是那個所謂捉鬼騙錢的道士光竟然被兩個小孩子嚇得如此狼狽。這一次,正是應了世間的這句格言:「心中無鬼,有鬼亦無鬼;心中有鬼,無鬼亦有鬼。」

作為家長,龍小燕還是覺得要教訓一下自己的兒子,故意板著臉:「你呀,下不為例!」

肥仔福乖巧地:「我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馮偉豪插話道:「阿嫂,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來。」

龍小燕不明地:「什麼事情?」

馮偉豪揚手指向馬王寨的方向:」張小英的阿爹病了那麼多天,吃了附近醫生開的葯不見好轉才找靈花和道士光。我估計那個道士光被我們這麼一嚇,明天夜晚再也不敢出來搞事了。」

龍小燕點著點,說:「是呀,人經過這麼一嚇,不得大病才怪哩!」

肥仔福趁勢說:「我曾聽阿媽講過,在龍門縣雙子山上的七星寺有位老和尚醫離奇雜症很靈驗的。阿媽,你能不能去請七星寺那位老和尚來給張小英阿爹治病呢?」

自己的兒子平時雖然調皮搗蛋,但今天所做的事是出於對弱勢家庭同情關愛之心。從這一點可以看得出來,正直和良知正在兒子幼嫩的心靈中開始萌芽了。想到這裡,龍小燕點頭答允:「好的,明天我立即趕去龍門縣,到七星寺去請那位大師父。」

「媽,您真好!」肥仔福說著就一頭撲到母親身上,撒嬌地依偎在她的懷裡。

龍小燕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馮偉豪的腦瓜,自言自語地:「你能夠學好,媽就放心了。」

翌日,龍小燕大清早就前往雙子山而去。

三天後,果真請得七星寺的住持來到張小英家。

住持替張小英的阿爹把過脈后,叫他們一家無須過度擔憂,說他只不過是得了重度風寒而已,併當場給張小英的阿爹開了藥方,加上自己帶來的一些葯作藥引。

葯到回春!

張小英阿爹煎服了住持所開的葯后,高燒當天便消減了不少,三天之後大病便痊癒了。

而道士光則是另一回事。正如馮偉豪和龍小燕所料一樣:道士光自從那天夜晚在鳥龍山的墳幕前遭遇兩個「野鬼」的驚嚇后,害怕得回家后整晚都要用棉被蒙頭,還發起高燒來了,講著胡話。

第二天的傍晚,靈花不知情況,依約前來道士光家,叫道士光和她一起前去張小英家作第二次法。

在道士光的家門口,道士光老婆苦著臉對靈花說:「那天阿光外出作法,回家路經烏龍山張氏祖墳時遇到了兩個『野鬼』,嚇得病倒在床發高燒,整晚亂講胡話,現在再也不敢在晚上外出了。」

連續幾天,道士光的病仍未見好轉,靈花與他前往張小英家作法驅鬼騙錢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泡湯了。

十多天都閑來無事,靈花一次無意中看見擱在屋隅的那塊招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將原本的「兔」字修改為的「鬼」字,從它的幼稚程度可以判斷,這不像是大人寫的,倒很像是小孩的筆跡。

「附近有哪個頑皮的小孩子會捉弄人呢?」靈花想來想去,第一個可疑目標浮上她的腦海一一那就是經常出術捉弄他人的肥仔福。

常言道「捉賊見贓,提奸在床」。事情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月,自己手中並無真憑實據說是肥仔福乾的,如果貿貿然到肥仔福家去向他母親投訴,肯定會招致人家的迎頭臭罵,這又何必再次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呢?

最後,靈花只好無奈地打落門牙往自己肚裡咽。

而那個道士光在烏龍山的墳墓前遭遇「野鬼」這麼一嚇,就這樣在病床上一卧就是十多天。

半個月後,道士光自我感覺身體無恙了,但裝著銅鈴的作法布袋已丟失,自己已經被「野鬼」嚇怕了,現在哪裡還有膽量去重操舊業,去替別人作法驅鬼呢!

從此以後,阿光便丟棄了當道士這個呃神騙鬼、混騙錢財的行當,痛改前非,專心專意和老婆在家裡耕田種菜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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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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