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退無可退

第十九章 退無可退

魏王臉色不善地坐在王座之下,目光在王公大臣的臉上緩緩掃過,最後停留在了閉目養神的王黃臉上。

「相國有何高見,不妨說說,寡人聽他們吵鬧,都要煩死了。」魏王眼中閃過不悅之色,卻又盡量讓語氣舒緩幾分,「樂將軍執意要殺掉周東,司馬將軍卻要力保周東,並以身家性命擔保周東不會作亂,你又是何意?」

王黃微微睜開微閉的雙眼,彎身說道:「大王,諸位大臣所說,都各有高見,老臣一時也是腦子亂成一團。既然大王派人去捉拿周東,等他來后,當面問個清楚,豈不更好?魏國連中山國都滅了,總要讓亡國的太子可以開口說話方顯大王氣量。」

王黃心中暗道,並非是老夫不登門拜訪,實在是事發突然,來不及先和你商議了,周東,等你上殿之後,一切看你如何應對了。

「大王不可。」樂羊出列,拱手說道,「周東一個亡國太子,藏身魏國本來就有不軌之心,讓他上殿,有損大王威儀。」

「怎麼就有損大王威儀了?」司馬史冷笑一聲,聲音中有說不出來的輕蔑和嘲諷,「樂將軍為何總是如此心胸狹窄?大王志在天下,有一統七國之心,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中山國的亡國太子?」

「周東若是亡國之後坦然前來魏國求見大王,甘為魏國百姓,大王豈會不容他?他是兵敗亡國之後,暗中藏身魏國,在樂府養傷數月有餘,始終沒有透露半句身世不說,還百般隱瞞,若說他沒有包藏禍心,一心想為害魏國,誰會相信?」

「樂將軍……」司馬史緩步來到樂羊左側,上下打量了樂羊幾眼,滿是憐憫之意,「你滅了中山國,害周東家破人亡,周東來到魏國,無意中寄居在你府上,你說他敢說他是中山國的太子周東么?換了是你,你會如何?」

「我自然會坦誠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世……」樂羊微有幾分心虛,聲音不由低了幾分,「司馬將軍此話何意?莫非是指責老夫滅掉中山國是不仁不義之舉了?」

司馬史自然知道樂羊此話是有意禍水東引,吞併中山國是魏王之意,他才不會上當,嘿嘿一笑:「中山國亡國是中山國咎由自取,明知自身弱小卻還晝夜笙歌,不亡於魏國也會亡於他國。若只是實力不濟,亡國也非周東一人之過,周東也不會指責樂將軍什麼。只不過中山國亡國之後,周東險些喪命不說,還被誣陷為毒死中山先王的兇手,周東自然憤恨難平,將一腔怒氣發泄在樂將軍身上,也是人之常情。樂將軍不要只怪罪周東向你隱瞞了身世,應該慶幸周東沒有在居住在樂府之時,對樂府上下下毒,也算是他光明磊落了。」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議論之聲。

雖說司馬史的話看似無理取鬧,卻又有幾分道理在內,但偏偏又有幾分刺耳,不由人不眾說紛紜。眾人七嘴八舌一吵,魏王又眉頭一皺,頗為不耐地說道:「怎麼又吵起來了?好啦好啦,都不要說了,寡人倒要聽聽周東怎麼說。」

「周東怎麼還不到?」

「大王,樂將軍之孫樂城已經親自前去捉拿周東了。」王黃忙及時進言,他的目光迅速和司馬史交流一下,「多半半個時辰就會到了。」

司馬史會意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大王既然想親耳聽聽周東如何辯解,樂將軍,你趕緊派人去告知樂城,別讓他途中動用私刑殺了周東,來一個死無對證才是真的有損大王威儀有傷魏國國威。」

「司馬史你不要血口噴人!」樂羊氣得胸口隱隱作痛,他舊傷未好,又因過於氣憤而氣血翻滾,險些一口鮮血噴出,「樂城自幼家教甚嚴,從聖人言教,從不亂來,更不像一些人一般濫殺無辜。」

司馬史冷冷一笑:「樂將軍想說運兒濫殺無辜不妨直說,在大王和各位王公大臣面前,也不怕和你說清楚。運兒屠殺糧商一事,雖說在你捏造的人證和物證之下,坐實了罪名,但老夫想問問各位王公大臣,若是換了是你,在殺死糧商取糧就可大獲全勝不殺糧商取糧就前功盡棄的抉擇時,會何去何從?是幾名糧商的性命重要,還是魏國的勝利重要?以幾名糧商之命,換取魏國吞併中山國之勝,換取魏國十幾萬將士的性命,孰輕孰重?」

司馬史的話擲地有聲,聲音在朝堂上嗡嗡作響,回蕩不斷,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所有人都赫然變色,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儘管人人知道司馬史之言頗有狡辯之意,卻又無從反駁,都在想,若真是換了自己,也許會做出比司馬運更瘋狂的事情。

畢竟事關自身榮譽使命以及魏國成敗大事!

年過四旬的魏王正值壯年,他身材高大,高高在坐,頜下鬍鬚濃密而明亮,若不是國字臉過於威嚴而肅然,遠遠望去,猶如一個美髯公。

「司馬史你顛倒黑白。」樂羊反倒被氣笑了,放聲大笑,笑聲在朝堂之上回蕩,「司馬運完全可以收購糧商糧草,為何非要殺人奪貨?」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原本運兒也想如約付款給糧商,不想卻意外發現,糧商之中有中山國和韓國的細作。」既然顛倒黑白索性顛倒到底,司馬史也回應樂羊以大笑,「若是讓糧商收錢走人,勢必會暴露魏軍糧草不足之事,傳到中山國后,中山軍民必定會勢死反抗,到時誰勝誰負還未可知!一時婦人之仁,置十幾萬魏國將士的性命於不顧,樂將軍,你是寧肯殺錯不肯放過,還是為了一個仁慈之名而放走糧商?」

「你……」樂羊被逼到了退無可退之地,他只覺一股濁氣憋悶在胸中,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口。

「大王,周東及其黨羽帶到!」

「傳!」魏王忙下了旨意。

宮正庄韋尖細的嗓子驀然響起,朝堂之上如同刮過一股狂風,瞬間安靜了下來。

庄韋是魏王的近臣,進宮多年,深得魏王信任,是宮中第一近臣。他和王黃私交甚好,和王黃一樣,只忠心魏王一人,從不和王公大臣來往過密。

樂羊和司馬史同時為之一驚,周東及其黨羽?周東的黨羽是誰?樂羊和司馬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迷惑了。

二人同時回頭一望……

一行人在宮正洛古的帶領下,緩緩上殿。洛古的身後,昂首挺胸的為首一人正是樂城。

樂城上殿次數不多,每次來都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只有今天一臉傲然,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次。他的身後跟著一人,低頭走路,看似垂頭喪氣,卻腳步輕鬆,渾然沒有即將被處死的擔驚受怕。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到了他的身上,都竊竊私語,猜測他就是傳說的中山國太子周東!

不錯,正是周東。

周東的身後還有兩名女子,當前一人眾人都認識,正是當朝任公主。任公主身後的女子,婷婷如蓮,溫婉如玉,風擺楊柳,依依如風,當真是絕代風姿。

此女子是誰?眾人都驚呆了,為何要讓一名女子上殿?除了王后和公主之後,朝堂之上還從未有過女子登堂入室之事!

樂羊卻是認出了女子是誰,正是姜姝!他臉色一變,正要向魏王上奏,卻見姜姝的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東張西望賊眉鼠眼地看個不停,頓時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是何人?來到朝堂之上還敢如此無禮,來人,亂棍打了出去!」

樂羊作為魏國的上將軍,一言既出,立刻有宮正上前攔住了此人。此人毫無懼色,一把推開宮正,昂然說道:「誰敢打我?小心讓你人頭落地!」

樂羊方才被司馬史氣得不輕,又見周東上殿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更是氣憤難消,更可氣的是,一個無名小輩上殿也就算了,還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他滿腔的怒火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

讓樂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如此氣勢,他更加無法忍受了,但不等他有所動作,對方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翻,想要將他拿下。

樂羊雖年過六旬,畢竟是身經百戰的上將軍,豈能被對方一手反制?當即後退半步,手腕翻轉,反手抓住了對方的雙手。

以樂羊的身手,自認將對方反手拿下易如反掌,他做好了對方反抗手上加力的準備。不料不等他發力,對方突然一頭栽倒在地!

樂羊頓時愣住,不對呀,他還沒有用力對方怎麼就摔倒了?不,不是摔倒,是栽倒,頭碰在地上的聲音無比響亮。

「哎呀,哎呦,痛死我了!」來人倒在地上后,打了幾個滾,又渾身發抖,聲嘶力竭地喊道,「樂將軍打人了,樂將軍當著魏王和王公大臣之面,毆打齊國太子呂唐!」

樂羊本想上前一步將對方拎起,不讓對方當眾耍賴,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如此無賴之人竟是堂堂的齊國太子呂唐,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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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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