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死兩重天

第十八章 生死兩重天

今日公主勃然一怒,是自他認識公主以來從未見過的雷霆一怒,他頓時愕然,愕然過後終於意識到他和公主兩小無猜的友情至此已然全部結束,從此變成了君臣關係。他黯然神傷,他曾經在意的一切,曾經歡樂的時光,曾經無憂無慮的生活,都隨著周東的到來而結束。

為什麼?為什麼周東的出現破壞了他的一切?為什麼周東害得他和公主行同陌路,害得爺爺吐血,難道周東非要奪走他的一切不成?樂城雙眼冒火,恨不得將周東燒成灰燼。

樂旦忙一拉樂城的衣袖,躬身施禮:「公主贖罪,哥哥也是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並無非議魏王之心,還望公主殿下饒他一次!」

公主不由一陣心酸,見以前情同姐妹的樂旦俯首稱臣,再想起即將遠嫁齊國,從此天各一方,不由悲從中來,潸然淚下:「罷了罷了,我也當不了幾日魏國的公主了,你們也不必唯唯諾諾,擔驚受怕。父王此時一心撲在魏韓兩國交戰之上,顧不上理會我等這些小事。」

「多謝公主殿下寬宏大量。」樂旦示意樂城趕緊向公主謝恩,樂城卻很不情願地拱了拱手,一臉傷心和失望地轉身就走。

「哥哥你去哪裡?」樂旦喊住了樂城。

「我去外面透透氣,這裡實在太沉悶了,喘不過氣來。」樂城揮了揮手,「也許是冬去春來,舊貌換新顏了。」

望著樂城蕭索失落的背影,樂旦也是禁不住一陣心寒,忽然有了一種物是人非的凄涼,她回身看了看周東、公主和姜姝,覺得她再留下來也是多餘,就朝公主施了一禮,又深深地看了周東一眼,轉身追樂城而去。

周東嘆息一聲:「都怪我,若不是我的出現,公主和樂城、樂旦也不會鬧成這個樣子,公主若有氣要生,就請發到我的身上。」

公主擺了擺手:「不怪你,怎麼能怪你?長大,總是需要付出快樂和分別的代價。不能總停留在無憂無慮的孩童之時,總要為父王為魏國分憂。周公子,請坐,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周東依言坐下,原本熱鬧的善信閣此時安靜了許多,他的心境也平靜了下來,坐在公主面前,見公主一臉淡定,無喜無悲,他就知道公主在心裡已經埋葬了她的過去,要面對以後了。

「以我對父王的了解,他不會殺你。」公主的目光有幾分迷離,越過周東的肩膀,望向了後方,聲音也有幾分飄忽,「只是,他也不會輕饒你。父王疑心極重,即便有司馬父子力保你,他也不會相信你藏身魏國而沒有謀反之心。」

「我能猜到一二。」周東點頭。

「你能猜到一二,卻猜不到最終影響父王決定的一個人是誰。」公主決定幫周東最後一次,誰讓他曾走進了她的心裡,「不是司馬父子,也不是樂羊以及王相國,而是我的哥哥魏作。」

其實周東早已清楚魏王最信任的人是太子魏作,只是親耳聽公主說出,心中還是十分感動,公主待他不薄!

「可是太子遠在中山國……」

「父王有意調哥哥回魏國輔佐他處理朝政。」公主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雖身為公主,畢竟是女流之輩,並不想過多參與朝政,只是迫不得已,總要知道一些才行。其實父王對司馬父子既偏愛寵信又有所提防,讓哥哥回來,就是想讓哥哥制衡二人,培植勢力。父王並不信任樂羊,卻又不想看到司馬父子一家獨大,君王之術,向來講究平衡之道。」

又想起了什麼,忽然自嘲地笑了:「周公子肯定會笑我班門弄斧,你曾經身為中山國太子,對於朝堂之爭,比我更有遠見卓識。只是魏國形勢,我比你更清楚一些。」

「是,是,在下感謝公主賜教。」

「你我之間,非要一直如此生疏不可?」公主幽怨地看了周東一眼,又想起姜姝還在身邊,不由羞澀一笑,「姜小姐莫要取笑於我,我初識周東之時,正是父王非要將我許配給司馬運,而樂城又束手無策,周東為我出謀劃策,一心幫我,我便對他有了依賴之心。」

「周兄也是在姜家有難之時加盟姜家,救了家父一命,又幫了姜家許多,我也是被他的為人和才華折服。」姜姝赫然一笑,「小女子還沒有感謝公主救了周兄一命,若非公主,他此時早已不在人世了。」

「他若是不在人世,也就不會傷許多人的心了。」公主斜了周東一眼,又覺得失言,搖了搖頭,「寧願傷心,還是願意讓他活下來。」

停頓一下,公主又回到了正題:「是以周東之命,其實在哥哥一念之間。好在哥哥此時還遠在中山國,要等魏達得勝之後,父王才會派他前去中山接替哥哥,如此算來,哥哥最快也要半月有餘才能回來。我……恐怕是等不到哥哥回來了。」

姜姝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今日朝堂之上,樂羊樂將軍是否會向魏王奏明周東之事?」

「會。」公主肯定地點了點頭,「樂將軍早就懷疑周東的身世,如今證據確鑿,他志在必得,必會全力以赴。」

「好……」姜姝憂心忡忡地看向了周東,「朝堂之上會不會有人替他開脫?」

「會,不過只有一人,司馬史!」公主也是面有憂色,「司馬運帶兵出征,就只有司馬史一人會力保周東了。其他大臣,要麼明哲保身,要麼觀望,都會看父王眼色行事。」

公主所說和周東推測相差無幾,周東表面上鎮靜,其實心中還是不免隱隱擔憂,畢竟生死兩重天,萬一魏王一時動搖,動了殺心,說不定派人前來善信閣,當場就將他斬殺,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公主猜到了周東心中所想:「我此來善信閣,在此坐鎮,就是擔心萬一父王派人前來殺你,有我在,也好為你爭取到和父王當面辯解的機會。」

「多謝公主大恩大德!」姜姝忙起身朝魏任盈盈一拜,至此她才算真正體會到了公主的良苦用心以及公主對周東至深的情意,心中無比感動,周東得公主青睞和庇護,是周東莫大的福分。

「姝妹不必如此,說來魏國滅中山國,我身為魏國公主,總是覺得愧欠周東太多。說到底還是父王害得周東家破人亡,我能幫他一些,也算是替父王還債了。」

「周東可在?周東何在?」

門外突然傳來了喧鬧聲,以及木恩和王傳先憤怒的回應聲。

「周公子不在!」

「你們是誰?如此無禮,怎麼能闖進來!」

「站住!哎呀,光天化日之下,還敢打人!來人呀,來人呀,有人打人了!」是王傳先聲嘶力竭的聲音。

「你們到底是誰?什麼,是來抓周公子的人?你們可有官府公文?」

姜姝拂然變色,魏王真派人前來抓周東了?她當即起身,要向外走。

「姝妹且慢。」公主起身攔住了她,「還是我去更為妥當。」

周東和姜姝跟在了公主身後,三人才走幾步,迎面來了一群人。為首者甲胄鋥亮,腰間佩刀,氣宇軒昂,他對迎面走來的公主視而不見,直接來到周東面前,將周東雙手背在身後:「周東,你身為中山國太子,藏身魏國,圖謀不軌,今奉魏王之命,特來拿你!跟我走!」

姜姝花容失色,想要據理力爭,卻被來人身後的士兵攔下。公主也是臉色大變,向前一步,厲聲呵斥:「爾等是誰人所派?你又是何人?」

來人理也不理公主,繼續押著周東就走。周東既不慌亂也不反抗,乖乖地跟著他就要走。公主和姜姝同時怒了,二人一個拉住周東左臂,一個拉住右臂,硬生生阻止了周東前進的腳步。

來人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姜姝,哈哈大笑:「好你個周東,藏身魏國,也不是全無收穫,竟有兩名如此貌美的女子為你拚命,你就算死,也是值了。」

周東笑了笑:「不許胡說,你什麼時候能改了你胡鬧的毛病,你就可以擔當重任了。」

公主和姜姝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周東怎麼還和來人說笑了,莫非他們認識?

來人一拳打在周東的肩膀:「要說胡鬧我哪裡比得了你?你把中山國胡鬧沒了,還不算完,又跑來魏國胡鬧,難不成你覺得沒有人會識破你的身世?就不怕魏王一刀殺了你?」

「魏王英明蓋世,才不會殺我。我更怕中山國派人刺殺我。」

「魏王英明蓋世?周兄,你什麼時候眼瞎心也瞎了?魏王昏庸無道,親小人遠賢臣,滅中山攻韓,若不是齊國強大,他連齊國也想吞併了。打不過就嫁女,非要嫁什麼公主給我,你見過任公主沒有?萬一長得奇醜無比,我是笑納還是婉拒?笑納的話,虧了自己。婉拒的話,父王不快,魏王也不喜,真是愁人。」

什麼?公主瞪大了眼睛,前來抓周東之人難道是齊國太子呂唐?姜姝也是莫名其妙地愣了愣,看向了周東。

來人左看看公主,右看看姜姝,嘆息一聲:「周兄,你一個亡國的太子,落魄如斯,居然還有如此兩位絕色的女子相伴,你是該埋怨上天不公呢還要感謝天道好還?若是任公主有其中一人的一半容貌,我也就認命了,勉為其難地娶了她便是。」

公主被氣笑了,噗哧一樂:「你當公主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你以為你是何許人也?」

「我是何許人也?周兄,你和她們說說我究竟是誰。」來人努力挺起了胸膛,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斜了公主和姜姝一眼,「不過若是兩人之中只能選一個的話,我選她不選你。」

他指向了姜姝。

公主又氣又笑:「周兄,他到底是誰?」又看向來人,「還有,你為什麼選她不選我?」

不等周東回答,來人戲謔地一笑,搶先說道:「因為你話太多,我一向喜歡少言寡語溫婉賢淑的女子。」

「你是認為本公主不溫婉賢淑了?」公主臉色一寒,一臉怒氣,「你私闖民宅,胡亂抓人不說,還頂撞公主,該當死罪!來人,拿下!」

周東忙向前一步來到公主和來人中間:「公主,他就是前來魏國迎親的齊國太子呂唐!」

呂唐也是一臉訝色:「你、你、你就是任公主?啊,啊,好,好,倒是比我想象中好了不少,至少不醜。不對,可以說還算說得過去。公主在上,呂唐有禮了。」

呂唐朝公主拱手一禮。

公主卻沒有還禮,淡然打量了呂唐兩眼:「你身為齊國太子,為何一身魏國士兵打扮?莫非你是想要在魏國入伍為魏王效命戰場?」

周東搖頭一笑,公主有意在氣勢上壓呂唐一頭,呂唐以堂堂太子之尊,怎會入伍魏軍,明顯是要羞辱呂唐。

呂唐卻毫不為意,搖頭晃腦地一笑:「若能在魏軍入伍當一名小小的士兵,可以隨心所欲逍遙幾天,試試倒也無妨。不過眼下沒有空閑,只能等以後再說了。」

周東無奈一笑,呂唐也不是沒有聽出公主的弦外之音,他只是裝傻且懶得計較而已:「你怎麼提前到了魏國?」

呂唐眼睛一瞪,嗔怪的語氣指責周東:「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聽說你藏身魏國,有被魏王捉拿殺掉的可能,我一路上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再晚上十天半個月再來魏國多好。可惜交友不慎,你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我不趕緊過來看看你的笑話也心裡過意不去,就快馬加鞭趕了過來。快到善信閣時,遇到了幾名士兵,說是奉樂將軍之名前來看管你。我就讓我的手下拿下了他們,又換上了他們的衣服,來嚇嚇你……」

姜姝掩嘴而笑,早就聽聞齊國太子呂唐荒唐,沒想到他比傳說中還要荒唐幾分。

公主怒氣未消:「你雖是齊國太子,在魏國卻不能仗勢欺人。」

「那又怎樣?」呂唐脖子一耿胸膛一挺,「你且讓你父王連我也一起抓了正好,我才不想當什麼太子,到大牢中住上一些時日倒也不錯。」

「以為不敢抓你不成?」公主眉毛一挑。

呂唐仰天一笑:「抓我容易,放我卻難。齊國五十萬大軍,隨時西進,乘魏國攻韓之時,拿下魏國幾十座城池,不在話下。」

「哼,小小齊國,也敢進犯魏國,管叫你們有來無回。」

「有來無回?公主久居深宮之中,不知世道艱難,魏國攻戰中山國,糧草耗盡,又要出兵韓國,糧草已然告急。此時正有一批救命糧草從齊國運來魏國,若是我被魏國所抓,隨糧草前來魏國的就不是商人而是齊國大軍了。到時糧草落入齊軍手中,又有五十萬齊軍壓境,敢問公主殿下,魏國如何應對?」

公主一時語塞,正無言以對時,忽聽外面傳來了喧鬧聲,片刻間,一群人沖了進來,為首者氣勢洶洶正是樂城。

樂城身後一人,衣衫不整,手指呂唐:「就是他,就是他不但打人還剝了我們衣服。」

樂城嘿嘿一笑,手一揮:「把他拿下,連帶周東一起帶走!」

公主大驚:「樂城,你敢!」

樂城傲然朝王宮方向拱了拱手:「回公主殿下,在下奉魏王之命,前來捉拿周東!」

話未說完,樂城身後的士兵已經拿下了呂唐和周東,不顧公主阻攔,將二人帶走了。

公主愣了片刻,回身對一臉焦急的姜姝咬牙說道:「走,和我一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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