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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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家宴。

一張圓桌也不過坐了五個人,長輩們停筷聊著家長里短,柳映書和肖衍兩個小輩坐在下首,一邊吃菜一邊小聲說著些別的。

柳映書:「魏國最近局勢很不好啊。」

肖衍:「魏帝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太子之位依舊空懸,你要高敬禹和高敬堯如何安坐,他們兩爭了這些年,絕對是你死我活,任誰上位另一個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柳映書:「你看好誰?」

肖衍:「若你說誰勝算大,那當然是高敬禹了。但這人就是個愛打仗的瘋子,我是不希望他贏的。」

柳映書笑了笑,「不一定,最近高敬堯似乎頗有動作,拉攏了不少職位不高的武將,說到底他不如高敬禹的就只是沒有兵權在手而已。」

肖衍微微揚了揚眉梢,「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高敬禹自大,小兵小將是一向不放在眼裡的,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勝負本就在一兵一將之間,但高敬禹畢竟不是傻子,惹急了可是要命的,高敬堯這是兵行險招了啊。」

「高頌祺在大楚被捕著實刺激了高敬堯,這件事不僅讓他在魏帝面前落了個疏於管教的罵名,還顯些讓愛子送命,被人欺負到這個境地,再穩健的人也會急的。」

「高敬禹不是不承認這件事是他策劃的么?」

「承認了才奇怪吧,現在可不是和大楚開戰的好時候。」

肖衍嘆了口氣,「九月秋收,本該載歌載舞,卻成了徵兵時節,使民畏之,當政者不該思過么?」

「嗯。」柳之瑜咳了一下,「吃飯嘆什麼氣!」

肖衍抿了抿嘴,殷勤地給柳之瑜夾了一筷子菜,「舅舅嘗嘗這個。」

柳之瑜並不領情,「食不言寢不語,越來越沒規矩了。」

柳太傅打起了圓場,「隨他們去吧,嘰嘰喳喳也熱鬧。」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

「下一句呢?」

「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然狎則怠慢生焉。」

「父不慈則子不孝。」

「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嚴在慈先。」

肖衍和柳映書悄悄對視了一眼,各自低頭暗笑。

柳之瑤:「好了,怎麼什麼都能爭起來。」

柳之瑜:「理不辯不明。」

柳之瑤:「讓你吃飯來的還是讓你說教來的,兄長大人要辯理移步學宮去,總有爭得過你的。爹你也是,兒孫自當一視同仁不偏寵,你對我們可沒這麼縱容。衍兒你笑什麼呢,沒規矩說的不是你么?」

肖衍瞥了柳映書一眼,柳映書默默吃著菜,唇邊淺笑絲絲得意,他輕哼了一聲,乖巧道,「舅舅教訓的是。」

柳之瑤視線轉向柳映書,意有所指道,「家裡沒有女人總是不行。」

柳映書認真點了點頭,「映書早已成年,父親無需顧忌我,續弦就是。太傅若有此意,我想父親也是不會反對的。」

肖衍差點笑出了聲。

柳之瑤瞪了他一眼,聲音卻愈發溫柔,「衍兒,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嗯……我也覺得,家裡缺個女孩子,我和兄長總歸是不能像母親這樣承歡膝下……」柳映書丟來一個警告的眼神,肖衍低了低眼眸,「如果有個妹妹就很不錯。」

這次換柳映書直接笑出了聲。

「這兩孩子……凈說胡話。」

「太傅,我說真的,舅舅你不考慮一下么?」

柳之瑜無奈嘆了口氣,「吃飯吧。」

留宿柳府。一慢兩快的打更聲隱隱可聞,柳映書還在處理公務,肖衍躺在床上不停打著哈欠。

「兄長,刑部是只有你一個人么?」

「當然不是,高大人幫了我許多。」

「高遠?你確定他能幫得上你?西平郡主之子,為官三十多年才熬到如今的職位,就這也已經是聖恩體恤,才學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是強求不得,他當左侍郎這幾年,刑部左侍郎就是個虛職,一應事宜,都是右侍郎姚重在主理。」

「無功者亦無過。」

肖衍眨了眨眼睛,輕輕笑了笑,「兄長你這是在文火慢燉我們心高氣傲的姚大人呢吧。」

「這道菜如何?」

「耐人尋味。高大人倒確實算不上是太后的人,只是平日里沒什麼存在感,習慣隨聲附和罷了。庸碌了大半生,這大概是頭一次為人倚重,若是我,我也會感動的。可兄長不怕得罪姚大人么?」

「我只是按職責一視同仁地交代任務而已,至於高大人是自己處理還是交給姚大人處理,不關我的事吧。」

「高大人恐怕不是姚大人的對手啊……」

「你太小看高大人了,他出身尊貴,西平郡主又愛子如命,大家就算再看不上他誰又曾真的當面給過他難堪呢?寒門不惹世家,你們剛上任的尚書大人敢駁你的面子么?」柳映書停了筆,微微舒展了一下身體,「該睡了。」

肖衍早就沒了睡意,趁著柳映書上床的功夫,竄到了他那頭,「兄長,你真的不打算娶親么?」

柳映書背對著他躺下了,不溫不火道,「我既沒有爵位需要繼承,又沒有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女人,為什麼要娶親?」

「兄長你聽明白了?」

「肖衍,你要不是因為年少時遇到的人太過驚艷,一定會是個浪蕩子的。」

「我沒有……」

「你那點心思,十年如一日,毫無長進。」

「兄長會幫我么?」

柳映書似是嘆了口氣,「你不妨再多想想,設身處地,思慮周全,你自然就知道我會不會幫你了。還有……別做一廂情願的事情。」

「我知道。」

這次,柳映書實實在在嘆了口氣,「我最怕聽到的就是你說你知道。」

肖衍翻了個身,仰面盯著自己掌心的香囊,微微笑著,「兄長,男女之情,你可沒有發言權。」

「侯爺一向內斂,你到底隨了誰?」

「我爹?你是不知道他怎麼認識的我娘吧?」

「蘇府賞梅認識的。」

「才不是呢,他那樣沒情趣的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去賞梅。他去靶場的路上會經過一戶人家的后牆,時常看到風箏飛出來,他總聽到一個小姑娘叫姐姐,『姐姐,飛不起來』,『姐姐,翅膀折了』,『姐姐,線打結了』,卻從來沒聽見過姐姐回話,只是過不了一會兒,就能看見風箏照常升起。他實在好奇,有天便偷偷爬上牆頭看了一眼,本來只想看一眼的,卻漸漸變成了和練箭一樣每日必做的功課,偷看了整整一年。這可不是內斂的人能做出的事。」

「總比你半夜遊過護城河想爬狗洞溜進宮被抓住正經多了吧。」

肖衍將香囊捂在臉上往被子里縮了縮,「能不提了么……」

「肖衍,人跟人之間的距離是很微妙的,你和怡兒隔著那道宮牆,便恨不能時時刻刻見面,可你若真的日夜相迫,習慣了這種距離的她很快就會覺得累的。」

「兄長,相愛的人本來就希望朝夕相對一刻不離。」

「青梅竹馬到郎情妾意是需要時間蛻變的,年少時的情意並不能稱之為愛。」

「兄長懷疑我對靈怡的真心么?」

「肖衍,你現在愛的是另一個女人。」

肖衍愣了愣。

「你如果只是把她當作怡兒,那不叫愛,你如果真的愛她,談何對怡兒的真心呢?」

「兄長你……真是苛刻……」

「是你對自己太過縱容,想清楚立場,控制好距離。」

肖衍默了半晌,閉上了眼睛。

這邊父子兄妹三人還在喝茶,天南地北,最終還是聊到了孩子們身上。

柳太傅:「衍兒這是怎麼了?」

柳之遙輕輕笑了笑,「虧他想的出來。他啊,是希望兄長替他抬一抬自己喜歡的姑娘的身份,好讓他抱得美人歸。」

柳太傅十分高興的模樣,「哦?衍兒有喜歡的人了?什麼樣的姑娘,你見過沒有?」

柳之遙點了點頭,神色卻微妙,「一個見了就會忍不住想怡兒長大了是不是就是這種模樣的姑娘。」

一時沉默。

柳太傅:「只要人家姑娘願意,多個女孩兒就多個女孩兒吧,家裡……確實冷清了些。」

柳之瑤:「這種事哪是爹爹你同意了就行的,家裡多個人,你總得問問人家映書願不願意吧。」

柳太傅:「先見見呢,成與不成,都得有個契機,面還是要見的。」

柳之遙:「那我組個局,我先說好,人家柳姑娘是江湖人,不像我們這些世家小姐,被人挑選慣了的,爹爹你言行注意些,別讓人家太不自在。」

柳太傅:「姓柳?」

柳之遙:「是不是覺得很有緣分?」

柳太傅:「叫什麼?」

柳之瑤:「長煙。」

「碧浸澄沙上下天。曲堤疏柳短長煙。月明不待十分圓。」柳太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低聲念叨著,「江湖人……」

「爹爹不喜歡?」

「我有什麼不喜歡的,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俠骨柔情,何況我們衍兒覺得好的肯定不會錯。江湖自由,反倒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沒什麼意趣,我是擔心,人家姑娘不願意作繭自縛啊。」

柳之瑜幽幽道,「世間情愛最惑人,女子尤傻,情到深處,火坑也是願意往下跳的,就看肖衍的手段了。」

柳之瑤忍不住笑了笑,「這麼多年了,兄長還為玥兒的事生氣呢?成帝待玥兒已是極好,就夫君來說,玥兒沒有選錯吧。」

柳之瑜抬眸看了看她,「父親將你許給肖凜,我也是生氣的,他們好與不好,對我來說都一樣,總歸配不上,可起碼要擔得起你們這一生吧,保你們平安喜樂、無憂無懼。騙她跳進火坑也沒關係,只要能為她擋住火。告訴肖衍,我可以幫他,但做不到就別招惹。還有,兩情相悅難求,映書無心於此,你也不必試探了,隨他去吧。」

「兄長……」

「早些歇著,屋子給你收拾了,你今晚也睡在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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