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龍井

柳姑姑服侍太后多年，早就到了出宮的歲數，只因太后捨不得她，仍舊在靜安殿里服侍。

柳姑姑平素是最講規矩的人，連陛下都要敬她三分。

櫟陽郡主自幼在太後跟前長大，自然同柳姑姑感情甚篤。故此櫟陽郡主每每進宮，多半都由柳姑姑近身照看。

蕭慶雲自知論身份地位壓不過她，自然有法子在別的地方取巧。

說話間，蕭慶雲就到了跟前。

眼看著前呼後擁數十人湧入流光殿的大門，青蘿悄悄撇了撇嘴。

櫟陽郡主，好大的排場。

「景元姐姐在做什麼呢？多日不見，妹妹真是想念的很呢。」

蕭慶雲的相貌更似她的母親。齊王妃薛氏，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

杏仁眼，柳葉眉，粉面含春，嘴角帶笑，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紅蘿搶在前面擋住了蕭慶雲的腳步。

「勞煩郡主稍候，公主正在更衣。」

蕭慶雲試圖推開她的胳膊，暗自用了力氣，卻發覺眼前這個宮婢面不改色，紋絲未動。

早聽說陛下在流光殿安插了暗衛，想來這個宮婢身上也是帶著功夫，不好跟她來硬的。便笑著撒了手，順勢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

「這是做什麼，難不成我還不懂這建陽宮的規矩嗎？」

青蘿悄悄將紅蘿扯到身後，端上一盞茶，畢恭畢敬道，

「郡主莫怪。都是外頭的宮婢們偷懶，見郡主來，竟敢不早早通報，讓郡主久等了。」

紅蘿心中暗嘆，青蘿這指桑罵槐的功力越發爐火純青。

「這是御賜的新茶，明前龍井。郡主嘗嘗，較往年如何？」

蕭慶雲揭開茶盞抿了一口，不經意道，

「龍井嘛，俗茶，年年進貢的都有，也不是什麼稀罕物。」

「龍井自然算不得什麼稀罕物什，只是今年春天多雨，明前龍井產量極少，這進了建陽宮，又到我這流光殿的，自然是少之又少。若是等閑人來我這裡，還喝不上這等俗茶呢。」

蕭慶雲端茶盞的手微微一抖。

蕭鏡清已然換了套寶藍色的曳地百迭裙，施施然從內殿步來。

蕭慶雲面色有些僵硬。

「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鏡清佯作不知，繼續說道，

「也是我把丫頭們都慣壞了，如今也敢拿我珍藏的茶葉出來討好外人。」

蕭慶雲的手縮回了袖子里。

蕭鏡清的目光從殿內掃了一圈，並未往蕭慶雲的方向看去。

蕭慶雲卻覺得有一道目光直直的盯著自己，盯得她心底有些發寒。

「只是你們這些丫頭打錯了主意，櫟陽郡主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今日可是讓郡主看了笑話了吧。」

「今後可是要長長記性，莫要再沒頭沒腦的四處獻媚，沒的讓主子跟著你們丟人。」

蕭慶雲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自己一口一個「姐姐妹妹」和她親近，到了蕭鏡清這裡，便是「外人」。

也是，說到底，自己只是宗室女，比不得人家嫡親正統皇家血脈。

蕭慶雲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默不作聲。

蕭鏡清彷彿才發現蕭慶雲的神色異常，忙不迭的解釋道，

「櫟陽莫要誤會，我這平日里對宮女疏於管教，不曾想今日讓你看了笑話了。」

說罷還特意看了眼柳姑姑，不緊不慢的接著說，

「想來櫟陽是皇祖母看著長大的，定然是善解人意，心胸寬廣，不會與我計較的對吧。」

蕭慶雲只能擠出一個笑容，

「姐姐說的哪裡話，是妹妹唐突了。」

蕭鏡清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神色來。

「櫟陽在京城長大，養尊處優，自然不知這一盞茶的艱難。」

「雨水多了，茶農的收成就少了，長安的好茶一兩千金，卻只怕來年種的起茶葉的人，寥寥無幾。民生必失啊。」

蕭慶雲聽的呆了，她平日里只在意衣裙布料，釵環首飾。一盞茶而已，她想喝什麼就有什麼，何曾在意過這些。

卻不知這番話，是蕭鏡清刻意說給柳姑姑聽的。

「不知今日郡主到此，所為何事？」

蕭鏡清轉身坐在正位，一臉認真的問。

蕭慶雲如夢方醒，

「啊，今日妹妹前來，是為了皇祖母的壽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