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喬蘭兒誹謗侮辱劉綉雲，罪證確鑿，判刑三年，當堂收押。

另兩個婦人為從犯，收繳不法銀兩，判刑一年。

隨著朱錦宣布判決，堂外眾人皆拍手叫好。

喬父黑著臉，把哭哭啼啼的喬母強行拽走了。

圍觀百姓沒熱鬧看，三三兩兩散去。

公堂之上，余有劉家母女倆的痛哭聲。

今天真的太險了，稍有差池，等待劉綉雲的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此刻劫後餘生，母女倆怎會不失態，劉父也能理解，拍著她們的背安撫。

一旁的劉清低垂著眼，面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何緒猶豫著走了過來，對劉清拱了拱手：「今日之事，劉姑娘也是受我連累，真是對不住了。」

劉清扶著他的手，表情有些冷：「不必。」

何緒訕訕，找了個借口離開。

劉清這才看向家裡人，冷冷道：「還嫌在這裡不夠丟人嗎。」

劉綉雲哭聲一滯，頭埋得更低了些，壓根不敢跟兄長對視。

劉母求救地看向劉父，劉父別開了臉去。

劉清對朱錦拱手告辭，隨後偏頭對邊上的沉沉和唐九微微頷首，這才叫上家裡人離去。

之後，唐九和沉沉被人請去了后衙。

沉沉還好，因為朱元的關係，跟朱錦比較熟悉，在朱錦面前也不怎麼拘束。

唐九就不一樣了，先時因為沉沉被人販子抓了，他在衙門裡遠遠見過縣令大人一次，後面都沒什麼接觸。所以在他印象里，朱大人是威嚴又板正的人物。他在對方面前大氣不敢出。

朱錦發現了唐九的不自在，對他溫和地笑了笑，結果唐九更加緊張了。

朱錦：………

幸好這個時候，朱元來了。

「兒子見過父親。」他在朱錦面前三步距離站定，像模像樣拱了拱小手。

然後對唐九和沉沉點了點頭，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坐好，脊背挺直，面色嚴肅，因為年紀小，坐上椅子時，腳還碰不到地面，微微懸空。若換了旁的小子，指不定怎麼把腿晃來晃去，朱元則規規整整放好。

唐九心裡肅然起敬，心道：不愧是朱大人的兒子，教得就是好。

他心裡想些有的沒的，注意力分散，所以沒看到對面規矩守禮的小公子突然朝他們的方向飛快眨了一下眼，再看去時，又沒有了。

朱錦表揚了一番唐九今日的見義勇為，誇他古道熱腸，心懷正義。

唐九被誇得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大人過譽了。」可憐他胸無點墨，還要費勁吧啦的用文雅點的說辭回話：「今日那情況，眾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事情真相沒出來之前，誰會知道喬家女子心思那樣歹毒。」

朱元抿了抿唇：「並非如此。」

他一開口，眾人都看向他。

朱元睫毛顫了顫，微微抬眸看向朱錦：「父親的意思是，不管一個人有錯無錯，自有官府定論，動用私刑永遠都是不可取的。」

私刑的口子一旦開了，後患無窮。

朱錦捋了捋鬍子，沉聲道：「雖說家有家規，但國有國法。國在前，家在後矣。」

唐九渾身一震，他上上下下把朱元看了一遍，然後又看了一遍。

這位小公子看著也不過六七歲，怎麼說話這麼，嗯，這麼吊打他呢。

果然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唐九心裡的小人佩服不已，連連點頭：「大人和小公子說得都是。」

他摸了摸腦袋，笑著轉移話題：「不過有此一出，何童生也算提前跳出火坑了。」

結果話音落地，屋內陡然安靜下來。

唐九：？？？

「怎、怎麼了？」他說錯什麼了嗎？

屋內突變的氣氛，讓唐九感覺屁股下面安了釘子一樣，坐得那叫一個難受。

朱錦端起手邊的茶碗，撥了撥茶沫，慢條斯理呷了一口。

唐九一顆心都跟著提起來了。

「小舅舅，你在抖什麼？」身旁傳來一道軟乎乎的小聲音。

唐九莫名：「什麼？」

沉沉伸出小手指著他的腿：「你看，還在抖。」

唐九低頭一看：！！！

朱家父子也看了過來，冷不丁想起一道笑聲，朱錦溫聲道：「唐小弟真是個妙人。」

朱元微微垂首，遮住了翹起的嘴角，少頃，抬起頭又恢復如常。

唐九一張臉都臊紅了，恨不得身旁有個地縫兒鑽進去。

朱錦發現了他的窘迫，適時開口，「喬蘭兒心思歹毒，但主謀未必就真的是她。」

唐九：嗯？

「大人這話從何而來？」他覺得其他人沒什麼毛病啊。難道他漏了什麼。

朱錦看了一眼懵里懵懂的沉沉，又看向一臉狀況外的唐九。

還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有心提點：「喬蘭兒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家境也不富裕，自然沒機會接觸后宅陰私。她如何能生出那麼迂迴的心思。」

這世上多得是蠢毒之人，但天生的有腦子的壞人，卻少見。

朱錦不排除那種可能，但心底深處，他更傾向於有人教唆喬蘭兒那麼做的。

唐九眉頭緊蹙，面部肌肉收縮，眼中還帶著驚慌：「小人愚昧，不知大人是什麼意思？」

朱錦眸光明滅，隨後莞爾一笑：「沒什麼。」

唐九：所以朱大人是嫌棄他太笨了嗎？

朱錦點到即止，開始聊起兩個孩子的學習。

唐九總算找到一點做長輩的感覺，對著自家外甥女一通猛誇，把沉沉誇得小臉都紅透了。當然了，他也沒有厚此薄彼，連帶把縣令家的小公子一起誇。

半個時辰后，唐九帶著外甥女對縣令大人提出告辭。

沉沉揮著小手跟他們告別：「大人再見，元元哥哥我們明天見。」

「嗯。」朱元嘴角微挑，黑色的雙眸像最上等的寶石一樣，純粹乾淨。

唐九都快嚇死了，他們何德何能啊，竟然讓縣令大人和小公子送他們，趕緊走吧，再磨蹭會折壽的。

幾道身影嗖地一下沒影了，直到再看不到小沉沉了，朱元才收回眼神。

朱錦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這下該回去了吧。」

朱元：「嗯。」

他拉住父親的手，兩人慢吞吞往府里走。

時下崇尚嚴父，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朱家卻不是如此，朱錦待兒子是溫和又不缺乏理性的。

兩人沿著游廊走動，風吹動樹葉，陽光被晃動的樹葉分割，在地上灑下跳躍的光斑。

朱元仰著小臉，詢問道：「爹是不是懷疑何童生？」

朱錦挑眉：「禾苗兒何出此言吶？」

朱元一囧，「爹，其實我更喜歡你叫我阿元，或者元哥兒也行。」

「但爹覺得，叫禾苗兒更顯親昵。」

朱元鼓著嘴不說話了。

朱錦從胸腔里發出一陣愉悅笑聲，嗔了一句「臭小子」。

漸漸地，他斂了笑容，長長吐出一口氣，「喬蘭兒的家境不好不壞，但有一個前途光明的未婚夫，感情尚可，說出去人人都道一聲羨慕，堪為良緣。」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格外容忍不了有人破壞她的幸福？」朱元接茬。

他感覺哪裡不對，但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朱錦搖了搖頭：「你還記得何緒在公堂上說的話嗎？」

這小子精著呢，躲在公堂後面偷聽，別以為他不知道。

朱元臉色微變，但很快平復，道：「他很喜歡他的未婚妻。」

這是朱元對何緒所表露出來的總結。

因為未婚妻的緣故，才順口誇獎旁的女子。因為不讓未婚妻尷尬，才勉強接受旁人的手帕。手裡有閑錢，就給未婚妻買首飾。

朱錦搖了搖頭：「你不覺得矛盾嗎？」

他停下腳步，看著院子里翠綠的海桐樹：「世人都說女子善妒，卻從來沒追其根本原因。」

朱元大大的眼睛里慢慢浮現了疑惑。

朱錦勾了勾唇：「還記得沙子嗎？」

朱元：「嗯。」

朱元伸出手，做了一個握的動作：「沙子匯聚在手中，你越是拚命去握，沙子就會從指縫間溜走得越快。」

「何緒年紀輕輕就是童生，未來可期，而喬家還在原地踏步，喬蘭兒本人也不出彩，二者的差距越來越大，她怎麼會不心慌。」

「如果何緒真的像他自己口中說的那樣喜歡喬蘭兒，喬蘭兒怎麼會感受不到。」

「一個被愛意包圍，滋潤的女人，可以變成天底下最溫柔的女子。」

朱元沉著一張臉，若有所思。

良久，他開口道：「可是爹，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沒有證據。」

「所以爹不是只派人關押了喬蘭兒和那兩個婦人嗎。」

朱元：……喔。

他吸了吸嘴巴，肉肉的小臉凹下去，又「啵兒」地一聲回彈，小臉還顫了顫。

怪可愛的，朱錦心道。

朱元扯著他爹的袖擺，欲言又止。

朱錦：「怎麼了？」

「想不通。」朱元撅著小嘴道。

朱錦：「什麼想不通？」

「很多。」朱元吸了吸小鼻，結果吸得太猛，吸了太多冷風，又趕緊張開嘴吐出來，逗得朱錦大笑。

他垮了臉，幽幽地看他爹。

朱錦止住笑意，示意他開口。

朱元在心裡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才慢慢道來：「您說過，一個人做事都會有目的，有時候從目的逆推，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我不明白，若真是何緒心術不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朱錦有意引導他：「你想想今天公堂上對峙的人。」

「自然是喬蘭兒和劉姑娘，她……」

朱元一下子抬起頭，不敢置通道：「劉先生？」

朱錦：「還有其他的嗎？」

朱元細細思量，朱錦也不吵他，任他思考。一刻鐘后，朱元才猶豫道：「何家肯定跟喬家退婚了。」

「可是爹」他有點著急地拽住父親的手：「我還是有些地方沒想明白。」

「那就慢慢想。」朱錦反手包住他的小手，帶著他往後院走去：「你有什麼想查證的，可以使喚衙差。但次數不能太多，否則他們會來找為父抱怨的。」

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