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

刺殺

艾琉伊爾獨自走在回房間的路上,表情似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眼底卻沉著一抹陰霾。

發現瑞雅也有過神靈入夢的經歷后,不動聲色地套出所有細節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瑞雅人很單純,話都被套完了,還緊張兮兮地掩飾。

就是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祭司,也能在夢中見到洛荼斯本尊,被溫柔地鼓勵、安慰,甚至親口說出「我相信你」這樣的話,儘管只有一次。

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心臟如同在一團棉花里跳動,沉悶得透不過氣。

她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艾琉伊爾忽然停住了腳步,手裡還捏著答題用的蘆葦筆,彷彿要抓住什麼一般死死攥住,筆身上凸出的結節將手心硌得生疼,她卻捏得更緊,想借細微的痛感讓自己清醒。

是該清醒一點。你在妄想什麼,艾琉伊爾,莫非是想要獨佔神靈的寵愛嗎?

洛荼斯從外面飄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兩個孩子的對話,她其實並沒有聽到。

測試進行到一半,洛荼斯就已經離開了神廟,因為中午回來的路上聽到的傳言讓她有些在意,一定要聽到具體版本才能放心。

結果剛回到小王女身邊,就發現對方停在路邊久久未動,也不知是在思考什麼。

貌似還不大高興……是考題出乎意料,還是她也聽到來自阿赫特城的消息了?

洛荼斯繞著小王女飄了兩圈,艾琉伊爾才繼續向前走,方才散發的一點陰鬱完全收斂了起來。

回到房間,艾琉伊爾用蘆葦筆練了半天字,房間里光線暗下來后也沒有停止,而是點亮油燈接著練。

此時的她不太想面對夢境里堆積如山的書卷,那隻會讓人更加心煩意亂。

然而沒過多久,理智壓過了情感,小王女面無表情地起身收拾,關了燈爬上床。

徹底入睡之前,她抬手攏住掛在胸前的護身符,用指尖觸碰洛荼斯送給她的藍玉髓珠。

——————

深夜,月明星稀。

皎潔月光灑落在房前的空地上,如同積了一潭水的明凈,忽然,一道黑影出現在月光下,打破夜景的和諧。

黑影悄無聲息地打開窗,撩起帘子翻身進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隨著他的動作,月光短暫地照進屋內,照亮了小王女平靜的睡顏。

來人慢慢靠近,在床邊停了幾秒,他高高舉起一柄短劍,刀鋒在黑暗裡閃過雪亮的光,然後重重刺下——

沒有刺中目標。

在短劍落下的前一刻,小王女倏地往旁邊一滾,短劍深深刺入床板。

趁著來人瞬間的驚愕,她用不知何時從枕頭下面摸出的匕首反手揮去,一刀斷喉,動作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般狠絕。

交鋒只發生在短短兩秒之內,來人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嗬嗬聲,本能地抬手,徒勞捂住傷口,掙扎了兩下向後倒去。

艾琉伊爾點起油燈,好整以暇地等待對手氣絕,又慢悠悠地拿起刺客自己的短劍給他補了幾劍,才上前檢查屍體。

扯掉刺客遮面的布巾,燈光下是一張面色青白的普通面孔,他身上沒有佩戴能代表身份的東西,但艾琉伊爾知道他背後的勢力是什麼。

「陰魂不散,現在來幹嘛。」

艾琉伊爾垂下眼,略帶煩躁地嘀咕一句。

洛荼斯也在思索同樣的問題。

小王女已經在神廟待了三年,她剛來時都沒有遭遇刺殺,為什麼對方今天會突然動手?

莫非是因為王城發生的那件大事……可其中並沒有什麼關聯,那件事發生之後,對方應該更安心才對,怎麼反而發起難來了。

洛荼斯蹙了蹙眉,決定之後再細想,她的目光落到小王女身上,隱含擔憂。

第一個發現刺客的當然是洛荼斯,看到門外異狀時,她便立刻打破艾琉伊爾的夢境將她驚醒,而她也足夠聰明,連呼吸都沒亂上一絲,耐心等待刺客靠近才一擊反殺。

過程乾脆利落,但到底是小王女第一次動手殺人。

當然,也是洛荼斯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面前,她的心情並無波動,這也是融合神性的結果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比起這個,她更擔心小王女的心理狀況。

於是,洛荼斯眼睜睜看著艾琉伊爾輕嗤一聲,表情平靜地抹去臉上濺到的血,她將刺客的屍體拖到牆邊,點了點下巴,看模樣顯然是在想該怎麼解決。

洛荼斯:「……」

平日里看小王女撒嬌看得多了,險些忘記她的真面目是兇殘的狼崽,不過,對別人兇殘總比別人對自己兇殘好。

另一邊,小王女也想出了對策。

她藏好自己的匕首,揉亂原本就睡得稍顯凌亂的長發,隨即深吸口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由於過於尖厲,末尾還有點破音。

這一聲尖叫幾乎吵醒了整座神廟的人,附近頓時嘈雜起來,一座座小院接連亮起了燈,大人們提著油燈向這邊圍攏,想看看出了什麼事。

「發出聲音的是王女殿下那邊吧。」

「嘶,好像真的是!」

「快點過去看看……」

這些人聚在小院外面,探頭探腦地往裡看,可誰也不敢第一個進去,直到穿著寢衣的女祭司急匆匆趕到,他們才一窩蜂跟在女祭司身後湧進院子。

推開房門,眾人就看到了站在床邊捂臉哭泣的小王女,女祭司見她還安好,提著的心頓時落了下來。

她一邊快步上前,一邊開口詢問道:「怎麼了,王女殿下為何突然——」

女祭司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具靠在牆角的刺客屍體映入眼帘,讓她瞳孔驟縮,毫不猶豫地轉身厲喝道:「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進來!」

女祭司在卡迭拉神廟有著絕對的威信,正想跟進來的人面面相覷,還是遵照她的命令退出院落。

女祭司將房門一關,跑到艾琉伊爾身邊,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那些凝固在小王女衣服上的大塊血跡觸目驚心,還好沒有發現傷口。

「王女殿下,您沒事吧?」

「我還好。」沒有旁人在場,艾琉伊爾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眼角不見一滴眼淚,顯然剛才是在假哭。

她的語氣沉著而冷靜:「這是個刺客,我驚嚇過度情緒失控,還請您帶我離開,叫人過來收拾他的屍體。」

女祭司立刻明白了現狀,毫不遲疑:「好,您要去哪裡,我重新為您安排房間。」

小王女頓了頓:「不用……帶我去祭神室吧。」

女祭司照辦了。

祭神室中,艾琉伊爾仰頭望著神像,好像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跡,她抿了抿嘴,對女祭司說:「請您為我帶一件乾淨的衣服過來。」

「好。」女祭司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不一會就帶回小王女的衣服,還有一條厚厚的絨毛墊子,臨走時她不放心地問:「您是否還有別的需要?」

艾琉伊爾輕輕搖頭:「鎖好門,在我出來之前不要進來,可以嗎?」

「可是明天的早祭……」

「這是偉大的洛荼斯女神傳達給我的意志。」

女祭司當即吞下後半句話,行了個禮:「我會遵照女神的意思。」

門窗鎖好,帘子放下,祭台上刻著金紋的蠟燭發出柔和的光亮,神聖的祭神室在這一刻成為了安全獨立的空間。

艾琉伊爾拿著衣服,臉上掠過糾結的神色,跑到神像後面換了一身行頭,才若無其事地轉出來,將落滿血跡的舊衣放在離神像最遠的角落。

她取下護身符,捧在手心,用一種告狀似的語氣低聲說:「有人要刺殺您最忠誠的信徒,因此,就算不是水曜日,也請您與我相見。」

說完,小王女將絨毛墊子鋪在神像腳下,蜷縮在上面,閉上眼睛努力想要入睡。第一次主動請神靈入夢,她的心跳在胸腔里跳動得略快了些。

然而——

五分鐘過去。

一刻鐘過去。

半小時過去。

艾琉伊爾猛地睜眼:「……」

平時她入睡很快,可今天正是需要迅速入夢的時候,反而怎麼也睡不著。

不行,得快點入睡,不能讓洛荼斯女神等太久。

洛荼斯倒是沒怎麼等,在旁邊看小王女翻來覆去一點都不無聊,但一想到這孩子今晚經歷了什麼,她就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親自動手殺人,就算當時表現得鎮定,心裡多少還是會有所觸動,失眠也在所難免。

更何況,三年來這還是小王女第一次在水曜日之外的時間發出請求。

洛荼斯抬起手,半透明的手心在小王女頭頂輕輕拍了拍。

古索蘭人認為水流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這一點同樣成為了她的「能」,因此,艾琉伊爾的神情很快平和下來,呼吸變得悠長。

除非刻意在旁人面前扮演不諳世事,小王女總是顯得比其他孩子成熟穩重一些,也就只有在睡著的時候,她才會不自覺流露出與年齡相符的天真模樣。

洛荼斯笑了笑,點了點小王女的鼻尖,順利沉入早已熟悉如自家後花園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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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荼斯:啊,見了血一定睡不著覺了,可憐的孩子。

2612:第一次主動見女神有點緊張,睡不著,女神不會以為我遲到吧?

#論誤會是怎樣產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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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女神像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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