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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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利工程院家屬院筒子樓,2層207。

傅沉川和司南抵達現場時,侯銳等人已經趕到。案發的第一現場在這戶人家的餐廳,兩名死者趴伏在餐桌上,地上是打翻的菜盤子,碎片一地。

「頭兒,一家三口被毒殺,孩子因為吃的少,中毒不深,已經送去醫院搶救了。兩個大人當場死亡。」侯銳走過來。

「門鎖和窗子沒有被撬過的痕迹,推測是熟人作案。書房被翻得很亂,兇手應該是在找些什麼東西。書房的畫桶上發現兩枚指紋。餐廳打翻的菜飯邊發現腳印。桌上的飯菜已經被拿回去做毒物篩查。」

傅沉川走到兩具屍體旁,陶昕沒抬頭也知道來的人是他,開口道:「兩名死者均面部發紺,符合窒息死亡的共性。但屍體上沒有任何扼痕等致命性損傷。死亡時間是晚上五點到五點半之間,屍體僵硬程度與速度似乎比正常水平要高。目前推測是中毒身亡。」

傅沉川剛想開口說話,只覺自己的左臂一疼,不知何時司南走到了他左側。而此刻,他正看著那兩具屍體瞪大了眼睛,額頭滲出汗水,臉色慘白,右手緊緊地抓住傅沉川的胳膊,彷彿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司南,司南,你怎麼了?」傅沉川回身扶住他,感覺到他全身在顫抖。

「我們先出去,走。」不管司南作何反應,傅沉川徑直將他帶出案發現場。良久,司南的瞳孔才重新聚焦回神。抬頭看著一臉擔憂的傅沉川,勉強地扯出一個笑臉:「我沒事,你進去吧。」

傅沉川皺眉:「怎麼可能沒事,你是看不見自己什麼臉色是么?!」

司南擺了擺手:「真的沒事,只是沒看過這樣的兇殺現場而已。不要緊。我不進去就是了。等現場證據採集完畢,屍體運走了,我再去現場看看。」

傅沉川看著他故作認真的神情,雖然明白那是假話是託詞,終究也沒法再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你別到處亂走,就在這兒等著我,我進去看看,然後送你回去。」

司南點頭。

傅沉川極其快速地將現場的事情處理完畢,剩下的交給侯銳他們進行收尾,然後便趕忙出門拉上司南離開。

回去的路上,傅沉川看著副駕上沉默的司南,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他想起司南當時的表情,那不是看見兇殺現場時的驚恐,那是發自內心的驚慌。

「你還好嗎?」傅沉川嘗試著開口,「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

「你幫不了。所以別問了。」

司南的直接令傅沉川頓時哽在原地,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他並沒有一味的遮掩,而是直接拒絕了自己的關心。這讓他對引起司南恐懼的事情,更加的好奇,更多的是擔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越來越確定在這背後,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動著司南的情緒。又或者,是誰,在編織一個巨大的陷阱。

將身後的門緊緊關上,司南蜷縮在沙發上,明明已經進入了自己的安全區,卻還是難以控制地渾身顫抖。他想起今天在現場看到的畫面,那兩具冰冷的屍體,以及屍體上所呈現的中毒癥狀,喚醒了他二十年前的記憶。

那些他明明已經通過催眠自己刻意遺忘的畫面,還是如同重鎚狠狠錘在心口上,隨之而來的恐懼感,如同鋪天蓋地的潮水將他淹沒窒息。他似乎能夠清楚地記起八歲的自己蜷縮在療養院的角落裡,一動不能動的僵硬。那種深如地獄的壓抑,在爆發的一刻,險些要了他的命。

傅沉川坐在車裡,抬起頭。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與觀察,他早已對司南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畢竟那麼一個直接的人,生活的也格外純粹。但他卻始終未曾有所越界。他知道什麼是循序漸進,什麼是適可而止,尤其是在面對司南的時候。傅沉川知道,司南的門,還未曾向他真正敞開過。

他看著司南公寓的燈亮起來,接下來他應該走到窗邊將落地窗的窗帘拉起來。但這一次,他沒有來。傅沉川不清楚自己此刻是個什麼心情,當他意識到自己早已將司南的習慣觀察的細緻入微的時候,他終於明白,此時此刻他應該做些什麼。

客廳內,司南從沙發上起身,身形有微微的搖晃,他走到書房,從桌旁的抽屜里拿出葯,倉促地倒了一大把塞到嘴裡。然後他快步走向廚房,想要給自己倒一杯水。

傅沉川走到司南的門口,原本還有些遲疑,想要按響門鈴的手,舉起又放下,卻忽然聽見屋內傳來玻璃摔碎和人跌倒的聲音。這次,他果斷地按下了門鈴。一次,兩次,三次。當他快要控制不住撞門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司南手臂上染滿了血,倚在門邊,搖搖欲墜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傅沉川趕忙將他扶住,同時警覺地望向房間內部,只看見廚房的地面上,打碎的水杯和地上的血跡。

「我沒事。」司南的聲音仍舊是平靜無波,但隱隱透著一股力不從心的倦意。

傅沉川未發一言,臉色陰沉地將司南安置到沙發上,放眼望了一圈,目光鎖定在門廳的柜子上,大步走過去,準確地找到了柜子里的醫藥箱。

他動作熟練而迅速地將司南手臂上的傷口包紮好,又起身將廚房地上的碎片和血跡清理乾淨。然後從冰箱里拿了兩罐啤酒,走到沙發上坐好。

司南看著他手裡啤酒:「我不喝酒。」

「沒說是給你喝的!」傅沉川語氣不善,灌了一大口啤酒,轉頭不看他。

這是生氣了。司南扁了扁嘴:「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很多命案也來源於意外。」仍舊不看他,氣得鼓鼓的,猶如一隻河豚。

司南不說話了,說什麼都好像是犯了天大的錯誤,那還不如不開口。於是就低下頭盯著自己的傷口默不出聲。

一旁的傅沉川見他良久沒有聲響,終於轉頭看他,只見他低著頭盯著傷口,並沒有戴眼鏡,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鬧得人心裡痒痒。傅沉川終於看不下去,站起身走到廚房,熱了一杯牛奶,放在他手裡。

司南接過來,也不出聲,就默默地吸溜吸溜地乖乖喝牛奶。那可憐乖順的模樣令傅沉川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你不喝啤酒,買它做什麼。」

「那是我哥買的。我只是還沒來得及扔。」聲音弱弱的,聽起來很委屈。

傅沉川仰頭喝了一口酒:「傷口疼么?」

司南剛想搖頭,就聽見他繼續開口:「屁,再深點就得去縫針了你知道嗎?明天起來我送你去打破傷風針!」

「真的不疼。」司南看著傅沉川一臉瀕臨暴怒的表情,聲音再度弱下來,「我在這方面的感受閾限,原本就比一般人高。」

「鐵人啊,不知道疼。」傅沉川扁了扁嘴。

司南苦笑:「大概吧。」說完又怕傅沉川繼續問什麼,岔開話題道,「你怎麼上來了。」

這話問的傅沉川一愣,支吾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乾脆道:「我樂意。」

司南被他氣得笑出來,也的確意識到這問題讓他沒法回答。也不能讓他真的給他個答案,不然,該有多尷尬。

後來的司南想起當時的場景,才忽然明白,那時自己所能知道的「尷尬」已然是後來種種的開端,原來那時的自己就已經意識到,未來將會朝哪個方向發展。

「我沒事,你回去吧。時間不早了。」司南放下空了的牛奶杯,語氣軟軟的。軟的傅沉川很想一直靠在沙發里聽他這樣說話。

他抬起頭看了看掛鐘,晚上九點鐘。按照他以往的紈絝尿性,這會兒夜生活才開始。按照他從前人民警察的作風,這會應該還在組裡研究證據鏈。所以無論如何,對他來說,都不算晚。可他卻點了點頭:「嗯,是挺晚了,我還喝了酒,不能開車,不如你收留我一晚上?」

司南白了他一眼,果然,從進門到喝酒,到蜷在他身邊,一開始就有預謀。他也不爭白,抬手指了指前面:「那是卧室,給你睡,我睡沙發。」

傅沉川這才注意到,司南的居住空間雖然也不算小,大概一百六十平米的平層公寓,除卻衛生間,幾乎是全開放式的格局,開放式衣帽間,開放式廚房,開放式書房。房間的一側用台階分割成上下兩個空間,而卧室就被大敞著安置在台階上面。無論站在房間的哪個方位,都能夠將每一個角落盡收眼底。

這是最安全的方式,也是安全感極大缺失的表現。

「你那也算卧室?恐怕整個房子都是你的卧室吧。」傅沉川調侃道,「算了,我睡沙發,怎麼也不好反客為主。」

司南的語氣卻異常堅決:「不,你去睡吧。我不是為了你才選擇睡沙發的,這就是我今晚原本的打算。你來與不來,都一樣。」

傅沉川抬起頭,發現沙發的方向,正對著門——這個房間內唯一充滿變數與危險的地方。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為什麼要把房子裝修成這樣?」

「因為我曾經失明,這樣的空間更方便我生活。」

這回答卻是傅沉川未曾想到的,他愣愣地看著司南,只聽他繼續開口道:「也沒什麼,並不是機能性的障礙。大概,也就瞎了兩年。」

非機能性障礙,那就是心理障礙。或許,跟今天的場景令他產生恐懼,有什麼相關。但他不能問。在他主動提起之前,他知道他不能問。

傅沉川開了手頭的另一罐啤酒:「你今天情緒不大對,如果跟不下來,這個案子你就別管了。我一個人應付的來。」

司南沒有任何遲疑地開口:「秋水仙鹼。」

「什麼?」傅沉川看著他。

司南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告訴陶昕,做針對性的毒物檢驗,秋水仙鹼。」

傅沉川的面色微沉,果然。他掏出翻蓋手機,在Hammer群組內@了陶昕。

紳士狼:「桃子,秋水仙鹼。」

沒多會,醫生兔的頭像就興奮地跳了起來。

醫生兔:「天吶老大,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今天晚上離開之前檢查了死者的內臟器官,多器官衰竭,符合毒物刺激反應。我原本還在排查是金屬類還是生物鹼類,正在愁法證那邊沒有針對性的線索。老大,你果然是老大!」

紳士狼:「是司教授給的線索。」

醫生兔:「司教授?」後面跟著個托腮思考的表情。

這時海盜猴的頭像冒了出來。

海盜猴:「所以,老大,你是剛跟司教授通完電話,還是……」

紳士狼:「禁止發揮想象。」打完了這行字,還心虛地抬起頭看了看對面靠在沙發背上進入淺睡眠的教授大人。

醫生兔:「老大,你要是這麼說,那可就真的不僅僅是我們發揮想象的問題了。」

紳士狼:「都滾去休息,明天局裡見。」

合上手機,傅沉川化身大尾巴狼將睡著的司教授放平在沙發上,用抱枕墊好他的頭,又覺得抱枕不太舒服,索性將他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美滋滋地翻看著侯銳發過來的現場照片。夜色,也不算太漫長。

第二天一早,傅沉川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沙發上,司教授正站在廚房裡,圍著淺灰色的圍裙煎雞蛋。飯香一出來,肚子就開始打鼓了。

司南看見他起身,神色自若:「洗手間給你備了乾淨的牙刷和毛巾,去洗漱準備吃飯吧。」

「哎!」答應的倍兒麻利,動作也如是。傅沉川竄進洗手間,心裡莫名的暖乎乎。也不是沒有女人曾經站在廚房裡為自己做一頓早餐,甚至她們準備的花樣更多更精彩。但偏偏就沒有那件白襯衫配上淺灰色的圍裙看著更加賞心悅目。

司南並不經常做早餐,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通常一杯牛奶或是一杯咖啡就打發了。可今天他醒的很早,醒來時發現自己枕在傅沉川的腿上睡了一夜。而傅沉川就這樣仰著頭靠在沙發背上,可想而知的不舒服。他明白他是擔心他出現昨天那種情況,他想陪著他。於是悄悄起身,做了這頓早餐。總來解釋自己反常的理由也早已經選好,嗯,他從來不太習慣欠別人的。

吃過飯,傅沉川美滋滋地打算拉著司南去醫院打針,卻被司南勒令先回家換衣服。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這一身皺巴巴的,的確有點強迫症的不舒服。但是,他偏偏不想換。就好像,是什麼什麼的證據一樣。

司南拗不過他,果然直接去醫院打了針,看著他頂著昨天的衣服皺巴巴地出現在刑偵一隊的辦公室里,出現在眾人慾說還休的眼神里。

二人一進辦公室,侯銳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陶昕,陶昕一臉不可思議,然後側過頭竊竊道:「不是真的吧?!」

侯銳也側過身:「那你得問他倆!」

傅沉川認為,最滿意的效果基本已經達到,於是清了清嗓子:「開會!」

眾人休整狀態,進入會議室。

「死者鄂輝,男,40歲,水利工程院曾經最優秀的工程師,8年前因為一場工程事故傷了右手,從此跌下事業的巔峰,開始酗酒。從鄰居的口中得知,他經常醉酒打罵他的妻子和兒子。」

「另一名死者鄔鈺,女,37歲,在鄂輝沒有發生事故之前,是個全職太太。鄂輝失去右手,不再工作之後,她不得不出去四處打工養家。但薪水稀薄,全部用在給丈夫醫治右手和供孩子讀書上。二人的孩子鄂升,今年16歲,剛上高一,成績十分優異,不管是老師還是鄰居對他都只有誇獎,說是個相當不錯的好孩子,就是生在這麼個家庭,真是倒霉。」

「事發當天,鄰居聽見鄂家傳來盤盤碗碗摔碎的聲音,覺得一定是鄂輝又在打人,等了一會兒,發現又繼續摔上了,鄰居可憐鄂升是個好孩子,所以想來看看能不能勸勸,結果從走廊的窗戶看見裡面的場景,趕緊撞門進去,也幸虧是鄰居及時發現,鄂升毒素攝入量也不大,目前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侯銳將情況進行了一番匯總,示意陶昕繼續。

「通過老大昨天晚上給我的思路,」陶昕說著,還瞟了一眼司南,「咳咳,額,聽說是司教授給的線索,我對死者胃中殘留物進行了針對性的毒檢,證實的確是秋水仙鹼。秋水仙鹼通常會被用在治療痛風和腫瘤等疾病的藥物中,也會見於日常的金針菇等食物中。但服食秋水仙鹼的致死量十分之大,雖然來源易得,想要提煉出大量的秋水仙鹼,卻也並非易事,首先需要一個實驗室。」

侯銳接過話繼續道:「現場勘查出的指紋無過往案底,無法進行比對。菜飯的毒檢報告也出來了,在其中一盤苦瓜炒肉和兩個酒杯裡面查出了秋水仙鹼的成分。」

「那就對了,秋水仙鹼味苦,如果不是混在苦瓜和酒這樣味道較重的食物里,是無法不被察覺的。」陶昕道。

侯銳點頭:「在冰箱里找到的苦瓜中也發現了細小的針眼,好像是將融水的秋水仙鹼注射進了苦瓜中。另外從廚房找到的相應的酒瓶內發現大量投毒。鄂輝和鄔鈺飲下了毒酒,導致的中毒。而鄂升是吃下了有毒的苦瓜中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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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他太流氓[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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