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母親
李村長說道：「老熊窩去探礦隊的村民是少數，去也是出蠻力的，要不了太多的人。鄭偉是去鎮上打工，認識了現在的媳婦兒，那小姑娘的什麼親戚，剛好是探礦隊老闆的司機，才把鄭偉安排去跟林城學機修。」
黃佳艾道：「他那個樣子，林城也會看得上。弔兒郎當的，我看著還沒有厶忠順踏實。」
「聽老劉說小林人挺好，鄭偉想學機修，小林就讓鄭偉去擰鑽鋼。這是多好的機會，可鄭偉不樂意，所以到現在還沒有真正的摸過鑽井機。」
黃佳艾喃喃道：「我看著他就不像個腳踏實地的。」
「到了，我去問問。」李村長指指前面的小土屋。
眼前的小土屋比田坡村的村委破爛一些，看著外觀黃佳艾已經在心裡畫出七八分屋裡的樣子。
李村長禮貌地敲敲門問道：「老劉？」
「哎，來了。」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嘭嘭……哐當……屋裡有鐵器被踢到的聲音。
「老劉？」
門被慢慢打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奶奶扶著門框，她揉揉眼睛才從另一個方位看向黃佳艾和李村長：「先平還沒回來呢，你們找他啥事？」
「阿婆，我是李家富。」
「咦，小李，你好久沒來這裡，趕緊進來。」
李村長直接了當地問道：「阿婆，我是來看看，辦事處發的糧油都發完了沒？」
婆婆扶著柜子坐到椅子上：「發完了，月末基本上沒有剩餘的，先平經常會去五保戶家看看，月底要是誰家不夠，他就給送去，從來不會自己吃。」
「這樣啊，那行，婆婆你早點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李村長轉身在走出屋子。
剛剛走到門又折回去，婆婆正看著錄音機的方向，絲毫沒有注意李村長又折回來。
過了三分鐘，婆婆才覺得不對勁，她試探著問道：「小李，你走了沒？」
李村長走過去蹲在婆婆跟前問道：「婆婆，你的眼睛怎麼了？」
婆婆平淡地揉揉眼睛：「沒怎麼啊。」
黃佳艾伸手在婆婆眼前揮了揮，好一會兒婆婆才抓住她的手說道：「沒啥事小李，雞膜眼好些年，夜裡就看不清楚。」（雞膜眼為土話，類似夜盲症。）
李村長頓時明白，他說道：「婆婆，你拉的人不是我，是新來的小黃。眼睛到底怎麼回事？老劉他知道嗎？」
「拉錯了？」婆婆收回手，把頭扭到一邊：「他忙村裡的事情都夠累了，我這小病不用他放心上。我都七十二歲嘞，眼睛看不清是正常的。」
「這是哪門子的正常？這事我得跟老劉說說去，去市裡看看要放心些。」
婆婆急道：「不去不去，家裡都沒幾個錢，莫要給他添麻煩。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我都七十多了，也算是活夠嘞。」
「瞎說。現在政策好，我們都有農村醫保的，要不了幾個錢。」李村長說道：「等老劉回來，我就跟他說。」
婆婆拗不過李村長，賭氣道：「早知道不給你們開門。」
李村長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直到劉叔回來，看到他們就問道：「你們那邊咋樣？梨樹都發完了沒？」
「還有幾戶村民沒領，要麼腿腳不方便，要麼就是地在的遠，要麼就是子女不在身邊，年紀太大種不了樹的。」
劉叔從屋裡的鐵絲上扯下一塊布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又來回擦擦手心手背：「我這裡也是。嗯，先匯總一下一共有幾家沒有領到的，然後把樹苗分給積極性比較高的如何？」
「我覺得可以，平均分的話，有些人少的，有些還有別的農活要乾的，這樣對樹苗反而不好，就積極性高的，肯定會好好招呼樹苗。」
「嗯。」劉村長說道：「那今日我們先把手頭上的算出來，就是天已經黑了，你們還要回李家寨嗎？」
李村長說道：「回，多晚都得回。水箐寨的樹苗還在李家寨，這事不能耽擱。」
黃佳艾想起上次去臟奶奶家，據林城所說，一共絆了三十二次，這幾公里的路，烏漆嘛黑的，她單單是幻想一下就已噓嗟。
劉叔說道：「你們辛苦，只是水箐和我們小勺沖不在一個方向。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去李家寨，明天一起去水箐？」
「我們都是黨員，為大家辦事哪有什麼辛苦之說。至於去水箐，老劉，你就別去了，留在小勺沖，管好你的這片梨樹田。記得每日的栽種說明不要忘記，要按時給村民廣播。」
「放心，這些梨樹我定會看護好。」
李村長又拉過劉叔，小聲說道：「你娘的眼睛好像有些問題，你曉得不？」
劉叔忙回頭看了一眼，老婆婆依舊坐在竹子藤椅上閉幕養神，聽著錄音機傳出來的戲曲，滿臉樂呵呵的面容，手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打著節拍。
「我沒注意啊。」
李村長叮囑道：「等把梨樹的事情安排下去，你抽個空帶她去縣裡檢查一下。她今天拉著小黃喊我的名我就覺得不對，感覺有些嚴重，我記得年前她還能穿針引線，這才幾個月。」
「哎，現在縣裡這麼重視梨樹的項目，我這節骨眼上不能掉鏈子。」
李村長想想說道：「我媳婦兒倒是在家，不如讓我媳婦兒帶你娘去？不對，我那媳婦兒也不識字。」
「我覺得我可以，等把梨樹的事情忙順些，我也得回去縣城一趟，田坡村沒信號，我都好久沒給家裡帶個信，就怕我爸媽著急。」
「我看行。」
劉叔推辭道：「那得多麻煩，還是等我得空再去吧。」
「先平，你們站在那裡幹嘛？有啥讓人家坐著說，都忙一天了大伙兒都累。」
「哦對，你們還沒吃飯吧？」劉叔說道：「我炒幾個菜，隨便吃啊。」
李村長說道：「有啥吃啥，別特意弄。」
「曉得。」劉叔捲起衣袖走出屋子，過一會兒又回來，湊在老婆婆耳邊問了幾句，臉上有些尷尬。他站著想想，才慢吞吞走過來：「那個李村長，我本來想給你們炒個番茄雞蛋，早上那兩個雞蛋被我娘拿給小六子家去了……」
「這有啥，都說有啥吃啥，客氣啥呢。」
「哎，就是委屈城裡來的小黃，生怕我們這裡的飲食她吃不慣。」劉叔把鍋燉在火爐上，又舀了兩碗米，然後放了些玉米面混著煮。
黃佳艾彎著背坐在小凳子上，筆記本放在膝蓋處，正迎著燈光全神貫注地翻看自己的筆記本，上頁翻翻看看，又翻到下一頁寫寫畫畫，扎得很高的馬尾從肩膀旁邊處垂下去，遮住了她緊鎖的眉頭，絲毫沒注意到劉叔正說著自己。
「小黃，你在幹嘛呢？」
聽到李村長喊自己，她才回頭問道：「怎麼啦？」
「我看你都跟著我忙一天了，現在還在忙什麼呢？別把自己累壞，勞逸結合嘛，快過來坐著烤烤火，粥差不多也要熟了。」
黃佳艾合起筆記本：「沒什麼，我來村裡差不多三個月，對村民家的位置都還沒摸透，怕以後辦事不好辦。我試著畫一個地圖，能標註的就標註上，這樣會方便些。」
「田坡村的村民家確實是東一戶西一戶，尤其是水箐那邊。小黃，若是你有不懂的就問我。」
「哎，行。」
劉叔從門外走進來，手裡面捏著一把還在滴著水的小白菜：「白菜粥。」他把白菜用手擰成好幾截，丟進鍋里攪了攪，原本就煮得半生不熟的粥米開始吧嗒吧嗒冒泡。
李村長掏出手機瞅了一眼：「這都八點多了，回到李家村得夜裡。」他看看專註畫地圖的黃佳艾說道：「小黃，不如今天你就留在小勺沖，今天太晚，回到村裡起碼得三點多。」
黃佳艾收起筆記本看過去：「可是我們明天還得去水箐。」
「我想了想，水箐那個地方山路比這裡還難走，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去了。不讓我們邊走邊等你，反而會耽誤時間。」
李村長這是在嫌棄自己么？黃佳艾有些失落，是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呀。
李村長沒注意到黃佳艾的樣子，繼續說道：「明天正好是周末，鎮上會有人馱著東西去李家村賣，附近村子的村民都會去逛逛，你找幾個你熟的，和他們一起回李家村。」
「好，我知道了。」
李村長又說道：「你回去的路上注意一下那些種好的梨樹。」
劉叔手裡面拿著一柄長勺，在鍋里來回攪動，說道：「應該不會怎麼樣吧？你們也就離開一天。」
「『應該的』這種事情說不清楚，就怕有個萬一，這些樹苗是全村的希望，萬萬不能有什麼閃失。不然我們不僅對上面沒法交代，也對不起且信任我們的村民。」
「說的是。我這邊就放心吧，肯定把這些樹苗照顧的好好的。」
劉村長拿來三個碗把粥盛起，劉母已經睡了，他自己就盛了半碗，別的都分給黃佳艾和李村長。
黃佳艾今天確實是餓的不行，不過看著自己的粥份量最足，她又往鍋里倒些回去：「我吃不了多少，你們多吃。」
黃佳艾第一次覺得沒有瘦肉的白菜粥竟是如此好吃，奈何粥沸騰好久，她只恨不能端起碗仰頭干。
「好燙，呼……」黃佳艾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吹，接著就往嘴裡放。
「小黃，你要是回去了的話，記得給村民念梨樹的種植說明。」
「嗯嗯，我曉得。」黃佳艾現在是什麼都不管了，就想把這碗粥趕緊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