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囂張
李村長走過去扶住厶忠順的肩膀：「會好的。」
「不會好。」厶忠順看看馬春芳，像是一隻鴕鳥把頭埋在翅膀下面：「以前我答應過給她好日子，但現在一天比一天差，我心裡著急啊，可我真的啥都不會。爸媽年紀也大，小芳自己照顧這幾個娃，本來還說今年一起跟老二家去西雙版納守香蕉地，這家裡這個樣子，我哪裡放心去。」
黃佳艾說道：「剛剛你打人怎麼沒見你說這些。」
「那是她動手，人總是會急噻。我本來就煩，我也不是真的想打她。」厶忠順看向馬春芳：「小芳。」
黃佳艾說道：「煩也不該打人。」
馬春芳聽完這些抱起一邊的孩子，也不說什麼，估計是心裡還有氣。她抱著孩子拍了幾下說道：「日子總是要過的，幾位要是沒別的事就趕緊走吧，我家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米面招呼你們。」
李村長說道：「對，我來就是說樹苗的事情。三十株樹苗在這裡，梨樹種的好的話，四年就可以開花結果，到時候……」
「四年？李村長，不是我說，我們現在一點米糧都沒有，哪裡還敢想四年以後的事情。」
黃佳艾說道：「總是要對生活有所期待的啊。」
「期待啥啊期待，我期待今天能吃一隻烤雞，那今天會有烤雞吃嗎？」
黃佳艾說不出話來。
「所以期待什麼都是不實際的，眼前的東西才是真的。四五年以後的事情，不敢想不敢想，這些梨樹你們拿走吧。明天我去鎮上買些種子，多種幾個土豆才是正道。」厶忠順彎腰撿起剛才爭執弄翻的鍋子，往裡面接一瓢水燉在火爐上。
李村長走過去：「種土豆，我怎麼看你都不像是老老實實種土豆的，你過來！」
「我真要種土豆。」
「得了吧你，平時那地都荒成啥樣子了，你會種土豆？說得跟真的一樣，黃鼠狼來你家地都得哭著跑出去。要不是知道你是啥人，我都快信了你的那一番鬼話。」
黃佳艾疑惑地看著李村長。
「這樹該種你就得種，你和你媳婦經常吵架，不就是為了錢嘛？當時小芳可是有好幾戶人家提親，人姑娘就嫁給你了。你說不去西雙版納守香蕉地是因為遠，現在種梨樹這件事情，你就跟我老老實實地種，四五年以後，一定會好！我保證！」
「種啥梨樹啊，三十棵梨樹能賣幾個錢。」
李村長說道：「總是要試試，我們這邊的梨味美汁多，總是有人愛吃。」
哐哐哐……
有人猛烈地拍著厶忠順家的門，眾人抬頭尋聲而去。
一個衣裳整齊的男人正拍著門，看到大家看向他，他把半開半合的門一腳踹開：「哎嘿，這門怪破的，我還以為用力些就要散架。」
林城問道：「趙偉，你幹嘛？」
被喚作鄭偉的男人又踹了一腳回彈的門，只是力道沒剛才的足。他嬉笑著小跑到林城前面說道：「林師，原來你到這來了，我找你半天。」
林城面對一臉諂媚相的趙偉臉上的冰山沒有融化一分，反而又多了幾分不悅。
趙偉見林城不說話，湊到他跟前，把厶忠順的身子擋住說道：「我這不是才弄好么，問問你看我們什麼時候走？晚飯還沒吃呢，想來田坡村也沒什麼好吃的東西，還不如回老熊村吃去。」
氣氛有些怪異，幾個不做聲，倒是蜷縮在床腳的娃娃爬到床邊，揚起小腦袋對著厶忠順說道：「爸爸，我餓。」
「原來你們都沒吃呢？」趙偉目光搜尋一圈屋裡的人，之後居高臨下地鎖定馬春芳：「小芳也沒吃呢？厶大哥也真是，再窮不能窮媳婦兒，再餓不能餓孩子呀。」
「你說啥呢。」厶忠順駁回一句，但四個字毫無底氣。
馬春芳瞪向厶忠順，他卻不敢看她。
「你們這人也太多些，不過沒事，偶爾一兩頓去我們那裡吃也沒事，反正吃不完的也是喂守礦的狼狗。」
黃佳艾聽著這話，怎麼就那麼刺耳，只是現在村長還在呢，也輪不到她吱聲。
「說完了嗎？」林城斜眼看向他。
鄭偉秒慫：「林師，說完了說完了，我是想著天色不早，還不回去啊？不過回去晚些也沒事，去讓煮飯的大姐多炒個肉就是。」
「我們差不多也要走了。」李村長看向林城：「今天真是謝謝你。」
「沒什麼。」林城看向趙偉說道：「走。」
「得嘞，那你們要不要一起？」趙偉看著厶忠順和馬春芳，眼底有著滿滿的輕蔑。
厶忠順回道：「不用。」
「嘿嘿，別不好意思啊，都說了我們那裡吃不完也是要倒了喂狗的。」
「還不走？」林城回過頭，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沒記錯的話，晚上是你的班。」
「啊對，林師這就來這就來。」趙偉小跑著跟在林城後面，在兩人離開時，趙偉對著林城又是一陣噓寒問暖：「林師，這路不像老熊窩修得好，你走路小心些……要不還是我走前面開路？哎呀，都什麼年代了，這還是山路呢……哎，林師，那個打鑽機，你啥時候教我？林師……林……」
黃佳艾被趙偉的樣子弄得不自在，但教養不允許她說什麼話，倒是厶忠順沒有什麼顧忌，朝著門扣吐了一泡口水，又把門關起。
「嘚瑟個什麼嘚瑟？當初田坡村有礦的時候，他趙偉是個啥都不知道呢。」
厶忠順翻了個白眼，縱使心裡再不舒服，人家趙偉就是比他有錢，好像有錢說話都更硬氣些。
「行了，管他做啥？」李村長拉過厶忠順說道：「我跟你說的梨樹真有盼頭。」
「爸爸，餓。」小娃娃平躺在上，整個腦袋耷拉在床邊，把兩個大拇指塞在嘴裡舔啊舔。
厶忠順提起娃娃的一隻腳，往床裡面丟進去。
「你對孩子好些，她還小，經不住你這麼大力道。」黃佳艾說道。
娃娃也不哭，噘著嘴抱起妹妹手裡的熊就往嘴裡放。
厶忠順終是不忍，打斷李村長道：「我先去借些糧，不然這孩子真得餓壞。」
「你在這等著，我跟小黃去看看辦事處還有沒有餘糧。」
黃佳艾起身跟上李村長：「小勺沖的辦事處有餘糧？」
「不知道，去問劉叔才曉得，也不知道他那邊順不順利，我也去問問情況。」
「李村長，厶忠順家確實苦，我真怕他們家熬不過四年。」
李村長答道：「田坡村以前也是產過礦的，就是幾十年前的事情，而且礦都被別人干去了。放心，這小子雖然也窮，但餓不死他，只是苦了那幾個孩子。」
「要是少生幾個孩子還好，可是她家現在有四個孩子，難啊。」黃佳艾想到什麼問道：「村長，她家最小的娃娃是個女孩，他家不會還要生吧？」
「唉，根深蒂固的思想，在農村沒個男娃會被人看不起。」
黃佳艾暗暗握緊拳頭：「誰說女子就不好的，我就不覺得有什麼好丟臉的，我只是在想，就他家那樣，會不會以後真生了個男娃，那幾個女娃就會被欺負。」
「這倒是不至於，我們還在呢，主要是小學校的老師不夠，等大的畢業出去，才能招收小的。最遲明年九月份，他家大娃得送去讀書，哪能一代人一代人永遠這麼落後下去。」
「李村長，那個鄭偉是啥來路？今天怪囂張的，我都有些看不下去，嘚瑟給誰看呢。」
「前幾年馬春芳在田坡村是個美人，又正值青春華年，當初的鄭偉和厶忠順半斤八兩，他一心想娶馬春芳，馬春芳看鄭偉不夠老實，一轉頭嫁給厶忠順。厶忠順祖上干過礦，那不是田坡村這塊沒礦了么。老熊村是旁邊的一個村子，探礦隊探到一處新源頭。」
「所以老熊村很富裕嗎？」
李村長搖搖頭：「算不得很富，但比我們田坡村要好些。」
「既然林城他們都還來我們這裡接水管子，為何不要這裡的村民干礦？哪怕是只能出出苦力，打個臨工也好。」
「這……田坡村窮慣了，厶忠順他們渾水摸魚的多，老闆就不要田坡村的村民。老熊窩的村民能打打臨時工，生活條件自然要好些。這些年田坡村村民也在改變了，那幾個以前經常被逮到的也安分，不過種田啥的，他們沒常識，本來還是一家種幾塊菜地，但病蟲害太多，又不會處理，久而久之也就荒廢了。」
「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真是可惜。村長，種梨樹一定不能這樣，看來要把這一批梨樹種得如我們所願，真得下好大的功夫，起碼是得盯著不能放鬆。」
李村長說道：「萬畝梨樹，我們就三個人，管不過來。」
「我想想……要不這樣，以幾家幾戶為一個單位，然後單位管理單位。」
李村長誇讚道：「這個主意好，我們也用不著日日往田裡跑，畢竟村裡的其他事情還多著呢。」
「嗯，村長，那個鄭偉是探礦隊里的，要是我們能讓田坡村的村民學習技術，探礦隊會不會要人？」
「大可能不會，一是探礦隊那邊都是外來的人，他們識字有經驗技術；第二，他們探礦並不是固定在一個地方，滿地方的東奔西走。要把田坡村不識字的村民培養成工人，本來就成本高，再說也只能在老熊窩周圍工作……」
黃佳艾道：「這倒也是，那老熊窩的村民識字嗎？就拿那個鄭偉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