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開這個鬼地方
五年前，燕國在中原地區不斷擴大勢力，秦，晉，涼三國恐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三方達成協議，加之叔叔慕容垂裡應外合，爹爹根本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敵人殺個措手不及。
十一月的梧桐像是被血染紅，在空中搖曳飛舞，散落於破敗的宮殿中，散落於四處逃散的人群中，散落於紛紛揚揚的血點子上，再一同碾落塵泥，宣告著燕王朝的滅亡。
那些敵人先是殺了爹，殺了娘，再是她的哥哥，她的姐妹，她身邊的侍衛侍女，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她最後一次見到爹，是看到他的頭被懸於城牆之上，眼睛已經被捅成了血窟窿，只剩下了半隻耳朵，嘴巴因為僵直而不能閉上，隱約可見舌頭也被人剜走了，他蒼白的臉上儘是不屈。
秀上被林娘帶到了晉國的邊陲小城蕪城，為了掩人耳目，她也跟了林娘姓。
林娘既要照顧她又要照顧自己襁褓里的兒子楊元壽，無國無家，舉目無親，能有一口清水粥，便是天賜的。
無奈之下，林娘這個對死去丈夫忠貞不二的女人做了伶人。
起初，她還是賣藝不賣身。
但妓院的老鴇豈會放過，投了葯，便可憐了林娘，從此干起了娼妓的勾當。
秀上本就體弱地很，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個月，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只有這五年的滅國之恨讓她吊著一口氣撐下去。
老鴇對她當然是沒有好言好語，但是也不敢真就打死一個人，只能每日在後院罵罵咧咧來消氣。
今天卻格外出奇，日上三竿了老鴇那渾圓雄厚的聲音還沒傳來，她只以為老鴇罵累了，自己能睡個好覺了。
卻不曾想，這萬惡的老鴇卻能想出這檔子勾當事。
中午時分，林娘照例來給她送飯，秀上自己不做事，老鴇自然是不會給她放飯，林娘只能節省自己的口糧來讓秀上吃飽。
林娘向來待她如親身女兒一般，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只是林娘的眼睛紅腫，聲音嘶啞，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顯然就是剛剛大哭了一場，還被人打了一頓，秀上的身子也快好了，總不可能還為著這事傷心。
「林娘，怎麼了？」秀上剛一問出，林娘的眼淚便控制不住了，秀上輕輕地為林娘擦拭著眼淚，「林娘，有什麼事你都和我說，我和你分擔。」
「老鴇她說我年老色衰，一個賠錢貨賺不了多少錢，於是，就說，就說讓。」林娘看著秀上愈見蒼白的臉，終於還是不忍說下去。
「林娘，是不是念鉉？」秀上也只是疑惑，但不敢想象老鴇齷齪到這個地步。
念鉉是林娘在青樓生的，生來便連自己的親爹是誰都不知道，還要自小寄人籬下，在這骯髒齷齪的地方苟且偷生！
林娘點了點頭，眼淚啪嗒啪嗒流下來，「她說城北的王員外對女童頗為喜歡，說他看上了，看上了念鉉，要給她贖身帶她走，老鴇把念鉉硬生生從我手中奪走，可憐的念鉉哭的，真讓我這個娘要肝腸寸斷了。」
秀上一拳重重擊在床上，眼中滿是鄙夷與憤恨，像是要吃了人一般，「念鉉她不過五歲的孩子呀，他們還是不是人，他們連豬狗都不如，她現在被帶到了哪裡？」
「念鉉現在被老鴇丟在了柴房裡，說是晚上便要送去給王員外，她還讓人守我見不著她只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這地方我們呆不下去了，在青樓的人難能保住清白，我一定不會讓老鴇得逞的！林娘，你去給我打盆水來。」
「這？」
「快，林娘，時候已經不早了。」
林娘點了點頭，用衣角擦了擦眼淚，端來了一盆溫水。
秀上拿著手帕蘸了蘸水，輕輕地擦拭著額頭，手帕被漸漸染紅，露出秀上那原本光潔白皙的皮膚。
林娘本就是心思細膩的人，當下便知道秀上動了什麼心思，她攥住秀上的手。
「我好不容易想到這法子來掩飾你的美貌，就是要護你周全，你不要想著救念鉉，我不會讓你以身犯險的。」
秀上將手輕輕拍打著林娘緊緊攥住她的手，「你放心，林娘，我不是以前那個小孩了，我長大了，自有辦法。」
「不行，絕對不行，念鉉只是個丫頭，你是千金之軀，要怪也只能怪念鉉命苦，攤上我這麼個沒用的娘。」說著，林娘的眼淚又止不住流了下來。
秀上見林娘堅決不肯鬆手，索性把心一橫。
把飯碗往床沿狠狠砸去，再拿著手上的碎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以作威脅。
「哪還有什麼公主，哪還是什麼千金之軀。若不是林娘你，我早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在這世上，現在的我和念鉉沒有什麼兩樣，我們都只是普通人，都是命苦的人。你今天攔著我，不讓我救念鉉，我就死在這裡。」
說完，秀上把碎片往自己脖子上輕輕一劃，鮮血一顆一顆地冒了出來，嚇得林娘趕忙鬆了手為秀上包紮。
「你這傻孩子，我不攔你便是了。」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會逃出去的」
不一會兒，秀上便把臉上的「紅斑」擦的乾乾淨淨。
光潔白皙的臉龐熠熠生光，大而圓的杏眼裡藏著一顆明亮而深邃的眸子，微微眨眼，長而彎的睫毛一合一開，讓人忍不住掐一掐她嬌嫩的鵝蛋小臉，眼瞼下的卧蠶靈動溫和，再配上嘴角淡淡的梨渦，天真爛漫而又不失靈氣。
明明還病著，未施粉黛，臉上的倦容和嘴唇的蒼白卻讓秀上顯得更加惹人疼惜。
這麼說吧，秀上不是讓人一眼便驚為天人的天姿國色，但是這張帶著稚氣的臉卻讓人想要抱在懷裡細心備至地呵護。
林娘看著秀上也發了呆，當即便抱住了她。
明明是嬌貴的公主，卻要在這等齷齪之地苟且偷生。
明明是個這麼好看的姑娘，卻要抹了紅斑來掩飾自己的美貌。
如今為了她的孩子還要以身犯險，明明秀上也只是個孩子啊！
想到這裡，林娘抱的更緊了，兩人互相依偎著哭泣。
「林娘，我一定要帶你們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