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阿梁的心態很好，第二日難得睡了個懶覺起來，有阿娘時時關注，及時叫人送來點心，親自過來看他吃了，勸他今天歇歇，或是外出散散，或是自家做些喜歡做的事。

阿梁倒覺得這個時候去看看書反而好些，羅二娘看他真的沒有焦躁，神情平和，也就不再勸。

到了書房，小滿要送小爐過來取暖，阿梁叫她放左邊的書房去，給他小姑姑用，他小姑姑常常在書房消磨時間的。

佟幼薇早起寫了給阿媛姊姊的回信，交給阿程讓他出門的時候帶去齊家的鏢局，托鏢局送去開封，信中寫明了她很願意接班嘉陽府城的鋪子，問需要怎麼樣做。

昨夜送羅二娘母女回房后，獨自提著玻璃燈籠回房，路上遇見正結伴來尋她說話的耶娘，三人一塊兒去了她房裡，坐下來就她出任出新鋪子掌柜一事相談。

林大娘的思想自然是從女郎的角度出發，更兼作為母親為兒女考慮的永遠更加長遠，長遠至未來的未來，他們作為耶娘都不在以後，她的女兒需要有家庭和後代來孝敬她的晚年。

或者說，這個平均壽命尚未超過五十的年代，三十之後自認『老夫』，考慮的自然要更加早些，正是因為這個，所以成婚的年紀都比較早，十幾歲就成親，生子，待孩子十幾歲的時候，可以議親了，再過幾年，自己尚且三十幾最多四十的時候，已經有了孫子輩，若不是碰到什麼天災人禍，足以延續血脈，晚年不至凄涼。

林大娘憂心忡忡，自然是為了這事兒。

當初村裡的青大娘子為了能得一孫兒，簡直是費勁了心思，送走了貼心孝順的前兒媳，迎來『大姑奶奶』般的新兒媳，得一『孫子』，高興的日日笑口常開。

想到青大娘子林大娘也得嘆氣，誰知道那樣的人後來竟然會大變了模樣。

得了新兒媳的孫兒，高興的不得了，大擺宴席慶滿月，過了不及半年，忽然給兒子納了個妾室，再過半年得了一個孫女，第二年家裡便不平靜起來，吵吵嚷嚷鬧了兩年，新兒媳抱著孩子和離了，剩下母子二人並一個妾室。

妾室倒是好生養，三年飽倆，生的太緊密，又是那樣的身份，身子沒養好，最後生第三個的時候一併沒了。沒一月，又納一個，如今又得了個孫兒。

村中原來與她相好的大娘子看不過去，都勸她，有兩個也盡夠了，母子兩個侍弄土地，還要養活兩個小兒已經很不容易了，何必再納妾生了一個又生，養的那樣辛苦。

青大娘子倒是不覺得累，聽著家裡咿咿呀呀的童聲，看二個小童長大，軟軟的叫她阿婆，勁兒就起來了，一天能翻五畝地不覺累的。

林大娘勸她再娶個兒媳婦進門，如今有了孫兒，也不拘能不能生養的，要不然將來她老了，只一個兒子，孫兒又小，到時候誰來操持家事？說出去都說是妾生子，別看是在村裡，多多少少也在乎著，又不是什麼富裕人家，也不讀書，哪裡比得過別家？

青大娘子卻不以為然，她吃了太多血脈單薄的虧了，如今不拘孫兒孫女一個接一個的出來，若是家中有錢，她恨不得給她兒子納十個八個的，生十幾二十個孩子，再看還有誰能欺辱她家。

不過，夜深人靜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後悔過，當初如果沒有直接把阮娘子趕走，而是再等等，等到查大娘子來，有她給選的人納來做妾生孩子，他們一家人如今也還是好好的，也不至於叫她兒子如今孤單一個人，沒個伴兒。

林大娘私下裡與佟大強說，「阿青這是魔怔了，只想著要孩子，別的什麼也顧不上了。」

阿青的事給林大娘提了醒，她常常憂心阿薇的未來，一會兒怕她身子哪裡不適，影響生育，一會兒怕給她挑不好人，叫她受委屈，一會兒又怕她太優秀叫人嫉妒，一會兒又擔心她性子急太有主見，惹來婆媳不和。

佟大強說她年紀大了，嘮叨。

林大娘自己也沒法子啊，自己嬌滴滴養大的小娘子，怎麼樣也沒法放心。

結果前日佟大強笑眯眯聽她叨叨完，忽然道：「我有個法子，一勞永逸，也不必擔心阿薇過過的不好。」

林大娘撇嘴，拿眼斜視他：「你能有什麼好主意，別與她一塊兒胡鬧，我就安心一半了。」

「你先別急嘛，一會兒我說的時候，你得忍住了別急，讓我說完先哈。」佟大強先提個醒，一會兒他才有機會說完。

林大娘點點下巴示意他說，佟大強搓了搓手，尷尬笑道：「哈哈，是這樣的哈，方才阿薇與我說媛娘子想請她接任出新鋪子的掌柜，我......」

「什麼！」林大娘大驚，「這怎麼行，我們阿薇如今也是有人伺候的小娘子，如何能......」

「誒誒誒，說好了，讓我說完的！」

佟大強把驚的站起來大聲說話的林大娘按下來，叫她坐下：「別急別急，小點兒聲，你想叫人聽見呢？」

「反正我不答應！」

「行行行，聽我說完，是這樣的，阿薇這孩子你也知道，細心又聰敏，家裡家外的事，她都能知道太多，而且，她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我不太懂，但是我總覺得她有些想法和聖人這些年的做法很有些相近，這樣的阿薇，若是勉強她嫁給一個她並不熟悉喜歡的人，她一定過的很不開心，我也知道你操心的是什麼，或許我們能有別的法子。」

林大娘紅了眼睛，這孩子貼心的時候，叫她的心都化成了水，讓人操心的時候，恨不得她能是天上的仙女，聖人的孩子，才能叫她想做什麼做什麼。

佟大強安撫地拍拍她的肩，「既然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不如讓她去，或許緣分自己就來了呢？實在不行，那就叫她做女冠，就近想法子建個道觀，咱們認識的人也多，三郎的孩子們也都很好，將來有他們看顧，只要阿薇自己過得開心，這也很好不是嗎？」

林大娘從未想過，有的小娘子並不想嫁人，還想做自己的事，可佟大強說的也有些道理，她作為母親終究是想要她快樂幸福的，並不是非要她嫁去別人家，用村人的土話說，就是鼻子叫人穿走了，這話她都不愛聽，更不能想她的小娘子去做別家任勞任怨的大娘子的模樣。

「我再想想吧，你們這父女，早商議好了吧，就是你老是慣著她，叫她現在，現在這般。」若是如同阿年那樣養大，許是就沒有那麼多的煩擾，可那也不是她現在這樣聰敏可人的阿薇了啊。

想了兩天，白日里為阿梁焦心，還沒叫人看出來，晚上佟大強又問，他也是怕耽誤了鋪子，林大娘想著，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還是去找阿薇直接談吧，就來了。

林大娘並不很能理解佟幼薇的想法，佟幼薇知道這世上，如果還有人能知道她為什麼這麼難過，最大可能就是京城那位頂頂頂頭的上司吧。

她甚至有時候無法直接用語言形容，看到林大娘泛紅的眼睛，她抿了抿嘴，想了一會兒，道：「阿娘，我說不清，我只能說，還記得梧桐坊鋪子的鄰居嗎？關娘子，我總見她顧著鋪子，每個朝食賣完后，總是油頭油臉，她愛乾淨，總是及時洗乾淨，又好熱鬧，常在門口嗑著瓜子與人閑話，后坊間傳她閑話，家人便不許她再這樣，勒令她安分居家，我看娘子神色傷感，也覺得很難過，這個鋪子都是她支應起來的，如今又因坊間閑話，便疑她，後來見關娘子雖然還笑，卻遠不及從前那樣快活。另一邊的馬娘子，阿娘也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對外不算是個可靠的鄰人，對下不是個好主家，但對家人特別是她阿郎和兒女可算是極用心了，然而，新婦進門，與她不和，兒子一味責罵她苛刻，她阿郎趁機納了婢子，她性子不算好，自己氣病了，那會兒聽人說，口渴了想喝水也沒人理會。」

林大娘和佟大強對視一眼，默默嘆了口氣。

「村裡的事就不提了，還有登元坊的惜珍閣的三娘子，惜珍閣的少東家是她阿兄，很不成器，自她阿耶身子不好，鋪子每況愈下，三娘子力排眾議，好不容易將鋪子重新盤活，她阿兄聽了阿嫂的話，怕她奪他鋪子，竟然言語欺瞞耶娘，生生將三娘子嫁入那等人家，若不是三娘子堅強果敢，阿郎還算是明白人，如今是什麼樣的日子，不消說也能知道。」

「阿耶阿娘，我說這些並不是覺得娘家靠不住，而是這世道對女郎從來都不好，外頭人都說娘子相夫教子，與郎君一內一外，又說郎君在外辛苦，卻不見娘子日復一日只能呆在這方寸之地，從來沒有和郎君一樣只要有銀錢，就能與友朋喝酒閑話，外出遊玩，郎君成婚只在自家從未有什麼變化，女郎卻要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討好別人，小心翼翼試圖融入，但又有人說什麼外姓人的話，娘家又說潑出去的水別家的人，想要回娘家看看耶娘一年能有幾回？」

「耶娘，我不願過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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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周末發生的事，寫著阿薇的婚姻就想起來，那是一個年老的慈祥的阿婆，她看見我便與我說笑，問我『被人穿鼻子牽走了嗎』意為『有沒有結婚對象』我聽了卻很難受，因為在我的認知里，唯獨牛才是要穿鼻子牽繩，否則莫名其妙為什麼對女人這樣形容？即便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而從來不是什麼好話，麻麻勸我不要生氣，她只是這麼一說沒有惡意，但我更覺悲哀，因為即便這是個侮辱性的玩笑話，她卻從來不知道，只當從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