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建和十六年的州府試在北來的寒風中開考，考生穿著棉袍披著厚實的披風，候在貢院門外排隊，幾輛馬車並一群人圍在外頭，探頭探腦的遠遠看著。
佟大強掀開些許氈簾，齊大郎從裡頭探出頭來，他的頭髮不知不覺已經花白，唇上留了短髭，臉色卻紅潤有光澤，此時正眼巴巴地望著貢院的方向，即使那邊一排排穿著厚實棉袍的考生一個挨著一個，並不很能找得到人。
「瞧見他們了嗎？今兒天兒也是實在冷，不知道他們受不受得住。」
「放心吧，倆孩子身子都壯實，沒事的，阿薇還備了不少好東西，方便的很，餓不著冷不著他們。」
齊大郎還是緊張，雖然縣試輕鬆過，但州府試集整個嘉陽府的學子再次匯聚，看場上排隊的除了阿康阿梁這樣的年輕郎君，也有頭髮鬍子都白花花的老翁，也曾聽人說什麼『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兩位老父親這些年也耳濡目染了解到許多。
但也不曾細細研究，朝中科考制度數次變革，搞的城中最出名的夫子也皺眉連連嘆氣。
柳知府數年前便調任開封府尹，攜鄭夫子，如今應該稱鄭師爺赴開封上任，逢年過節偶爾也能回鄉探望親人，或是回來祭祖掃墓，每每回來也要叫來阿梁阿康當面考考。
二人在阿薇的鞭策下，勤學苦練，不僅一手好字，更是對書本經義熟讀甚深，寫起策論也是信手掂來，論算術也不輸專業賬房，這多虧了多年混跡在佟家鋪子當中，歷練中學會了太多。
二人挎著籃子，一前一後排隊，前頭有兵丁搜查，連同籃子裡頭也要細細翻過，有考生帶了炊餅的，都碎碎的撕開了。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暗道，幸好阿薇有先見之明，用拉扯的如同細絲一般的索餅，下油鍋炸透，趁軟交叉摺疊，打眼一看這頭通透到另一頭，再沒有掰碎的必要。
二人與鄭師爺還有些書信往來，師爺曾透露將來或許會將科考中的飯食由考場統一安排，但此事似乎朝中諸公還在商議，他們目前是等不到的，只能自己妥善準備。
一口敞口的小銅壺，一套便攜碗，底下是個帶把手的直筒杯子，上頭倒扣一隻碗，杯子內壁有個淺淺的凹槽，正好將蓋子碗對齊，裡頭一把茶葉，在碗底也是根根分明，沒有檢查的必要。
另外還有些筆墨之類的雜物，也都量足且精簡，左不過就是考一整天而已，若不是擔心他們中午沒飯吃，餓得恐怕沒心思考試，只備一把代餐粉就夠了。
當然，佟幼薇也只是這樣想一想而已。
二人順利入場，佟大強和齊大郎卻不知道，巴巴地在外頭等到全部考生都進去了才戀戀不捨地對趕車的阿程道：「回吧。」
車子往東城去，進入青龍坊，東街右轉進入第一條巷子，巷子進去約莫二百多米，有個小子在門口探頭探腦，見阿程趕車過來，忙迎上前道：「程管事，我家阿郎。」
齊大郎應聲出來，小子忙伸手要扶他，齊大郎已經習慣了，並沒有覺得什麼，阿程探身取了小板凳放在地上，讓齊大郎踏著凳子下去。
齊大郎下了車，轉身與佟大強道：「傍晚莫忘了來接我同去，說好了的，可不許偷偷摸摸的自己去。」
佟大強從車窗探出頭來，擺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越老越啰嗦了。」
齊大郎氣笑起來，用手指憑空點點他，然後左手伸出來手下駐著一根拐杖，小子小心迎他進門，門外車軲轆聲響起來，齊大郎才進門，一中年美婦匆匆過來，見齊大郎忙問：「如何了？進去了？」
齊大郎大步向前，單手攙扶她站穩，嘴裡道：「急什麼，走的慢些。」
「都這麼多年了，早調理好了，偏你還這個小心，那個注意的。」
「小心無大錯嘛。」
吳大娘子當初因故傷了身，又勉力產下齊小郎也就是齊康，後來便開始纏綿病榻，天冷了就病，天熱了也病，一年到頭能穩穩踏出房門的日子沒多少。
建和五年的時候，尋訪到了一位老御醫的行蹤，齊大郎咬咬牙，將幼子交託給佟大強，自帶著吳大娘子去尋訪御醫，先在府城停留些許日子，打聽到御醫居所，便毅然去了，誠意打動回鄉養老的老御醫，答應為吳大娘子調養身子。
調養了整整兩年多夫妻倆才歸鄉來，這兩年中，只齊大郎祭祖掃墓過大節的時候回來操持，整整花費了兩年時間，在村裡也是議論紛紛，他還是堅持住了。
如今再看吳大娘子，誰還能說當初那個臉色蒼白，常年卧床，說話有聲無力的夫人是現在這個。
若不是長相完全一致，性格從未改變，許是有人要懷疑早換了人回來，那樣病弱的身子也能養好，倒讓不少人蠢蠢欲動，欲前往尋醫，畢竟誰不想要長壽呢。
但齊大郎卻言：「已經答應老翁，絕不泄露消息，老翁年已近七十，某言而有信，不敢透露。」
好吧，說誠信守諾的問題，誰也不能說齊大郎有錯，更不能怪他鐵石心腸，御醫都已經七十了，誰知道千里迢迢過去，會不會已經人老糊塗了。
夫妻二人相扶進了宅院，老太太前年年老體衰，享受過兒子兒媳侍奉床前，看小孫兒已經長成，一表人才，學富五車，雖然還留有些許遺憾，終是含笑而終。
家中只三主五仆，宅子是二進的，事不多，這宅子也不是日常居住的，買了宅子只是為了方便齊小郎讀書。
齊大郎歸鄉后，便有這個念頭，他也是很有些眼光的人，那二年在兩地來回也自帶些兩地的特產來回搗騰，倒是賺了不少錢，特別是這幾年道兒上越發安穩，出門販運貨物的貨傷也越來越多，齊大郎也挑揀了一小隊可靠的人，組了一隊鏢師，日常也做些接送貨品的活兒，不過不大接送那些貴重的物品，每每要出發，也在鋪面外粘貼紅紙，表明目的地，若有需要順路寄送信件貨物的也可以上門來辦理。
這是來自佟家阿薇小娘子的主意。
「阿耶，今日收到阿媛姊姊的信，她如今調任開封總鋪，真是太厲害了。」
佟幼薇才收到齊家鏢局送來的信件，便見阿程趕車從側門進來，佟家比齊家還要大些，畢竟人口更多些，買了個三進的大宅子，與齊家就是隔壁老鄰居，兩家中間只隔一道圍牆，這些年兩家來往頻繁，關係密切更勝從前。
佟幼薇在院里蹦躂，林大娘大步出來，輕拍她一下，斥道：「怎麼還蹦蹦跳跳的，多大的女郎了？這樣叫人看見了，誰還給你說親？」
佟幼薇鼓著臉，不高興道：「又來說這個，阿娘想的太多，若是要嫁，總能嫁出去，得看嫁什麼樣的人罷了。」
林大娘氣的要打她：「怎麼什麼話都往外禿嚕，嫁人嫁人，是你一個未婚的小娘子能說的嗎？」
佟幼薇躲到佟大強身後，吐了吐舌頭，阿娘還是老思想，阿媛姊姊如今過的多自在，誰也不能逼她嫁人，因業務突出，主家放了她良籍，按最高的待遇續招她為開封府總鋪掌柜，立了女戶，因鋪子主家實際上是官家，故而無人敢欺辱，反倒是過的比一般人自在。
佟幼薇原也不是惦記著到年紀就得嫁人生子的土著女郎，早見了榜樣阿媛姊姊，一心便更加嚮往前往開封去做女店員，林大娘卻不敢答應，生怕女兒一時興起，反倒是耽誤了終身。
因聖人開明，如今女郎娘子也能大大方方的出門任職，也是鄭師爺提的，說聖人有意組建女郎學院，同樣尚在商議當中。
林大娘如今也是拿得出手的大廚，這些年得到的讚譽讓她更加自信，加以佟幼薇搗鼓的所謂護膚保養，叫她比起同齡的娘子年輕許多，雖然比不上高門娘子，但每每回村也是叫人驚嘆的。
林大娘由己及人，並不阻止佟幼薇出去做事，她也深知自己的女兒不是那種能安安穩穩待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娘子，故而這些年有人來說親，考量一二還是拒絕，就是怕她成婚後過的不自在。
如今倒是叫她越發膽大，什麼都敢說，見佟大強還護著她，立時眉毛倒吊，高聲道：「阿郎，你還護著她，都成什麼樣兒了，阿年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她還這樣一團孩子氣！」
說起阿年，佟幼薇就氣，開了登元坊的鋪子沒二年，經過岳郎君牽線搭橋，佟大強終於還是將梧桐坊的鋪面連後面的宅子買下，將鋪子修葺，不再賣朝食，將鮮肉丸子湯加入日常供應，也改為一致的酒肆，是的，經過新鋪子的運營，直接定位為新的酒肆。
梧桐坊的宅院也徹底改了，鋪面還是鋪面，另有院里搭涼棚作為半露天餐廳，幾間廂房改為包間，廳堂也一樣，內置舒適的沖水廁所，來自玻璃鋪子，如今改名為出新鋪子，意為『推陳出新』算是梧桐坊食鋪子頭一個從舒適服務上面動腦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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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大法，終於......
不說了，剁手去了，八八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