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鄭屠戶拿稱來，鉤子一勾，拎起五花肉略一停頓，單手往後撥秤砣掛繩，道：「阿嫂，正正巧，一斤，你瞧，滿滿的。」

林大娘果然湊過去，瞧了一眼，稱尾高高翹起，這是多半有多出來半兩一兩。

「好好，村裡誰不知道你鄭大郎切肉的本事最佳，要多少拿刀一切，准準的。」

鄭屠戶哈哈笑，很和氣的樣子，「阿嫂再買些別的嗎？這一隻豕賣了，得再等好幾日呢。」

林大娘猶豫的看其他的肉，要不要買根骨頭回去熬湯呢？春天的筍子和冬葵都顯老，過去沒法子，也都能吃，如今日子好過了，反倒還給來幫忙的子侄吃這個，太不像樣。

「那就這豕扇骨剁一根吧。」

鄭屠戶稱了，說是二斤，林大娘點點頭，去翻荷包拿錢，鄭屠戶笑吟吟的拿稻繩穿了五花肉，把豕扇骨剁成象棋棋子大小的塊，用干荷葉包了稻繩打包好。

佟幼薇瞧了好久，不見阿娘問下水，忙仗著自己年紀還算小，從阿娘身側露出小臉，仰頭問高大有些肥壯的鄭屠戶：「阿叔，那邊籃子的是什麼？」

「那叫下水，都是豕肚子里的下貨。」

「阿叔那個貴嗎？」

鄭屠戶瞧了林大娘一眼，摸了摸油乎乎的圍裙，笑道：「那玩意兒尋常人不愛買，半賣半送了多，值不得多少錢。」

佟幼薇立刻那眼睛去瞧林大娘，滿臉的懇求，林大娘嘆了口氣問她：「那些肉腥膻的很，不好吃，咱們不費那錢好不好？」

「阿娘我有錢，用我的錢買，買回來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不好？若是不好吃，就剁了給雞鴨吃，雞鴨吃蟲子也算是吃肉的吧。」

林大娘還待再勸，鄭屠戶已經抓了幾條豕腸，並一扇豬肝一樣用荷葉裹了，道：「今日阿嫂頭一個買肉，又買了這許多，這些下水阿嫂不嫌棄就算是添頭了。」

林大娘伸手接過放在案板上，並不接受，反而拉過佟幼薇問她：「這樣，這下水阿薇要麼？」

佟幼薇湊到林大娘耳畔小聲用氣聲問：「阿娘，豕肉原賣多少錢？」

「十文。」

佟幼薇從自己的荷包里掏了掏，掏出僅有的十一個錢，踮起腳，放在案板上：「阿叔，這是我的買肉錢。」

鄭屠戶還要推拒，他哪能收個小童的錢，不過是些豕雜碎，下水，值不得什麼錢，林大娘卻滿意的點點頭道：「大郎收下，阿薇自己要這下水，下鍋了出來不好吃，剁了給雞鴨也是她白費了錢，往後才能長記性，也不能讓她想著白佔便宜。」

這個就涉及到別家教導孩子的事兒了，鄭屠戶也不再說，反倒是拿了稱來稱了一下，道：「二斤十三兩，本就半賣半送的，只收小娘子十文錢。」說著又捏了一枚還給佟幼薇，並那一包豕下水。

肉都放進了籃子里，與鄭屠戶道別，三人才往家去，路上佟幼薇和阿年手拉手走在後頭，二人嘀嘀咕咕咬耳朵：「小姑姑，你怎麼花那麼多錢買別人都不要的東西。」

佟幼薇嘻嘻笑道：「若是洗刷乾淨，烹飪得當，那便算不得什麼錢。」

阿年不太懂，又很羨慕：「小姑姑好多錢，」她摸了摸自己空癟癟，只有幾根頭繩幾支漂亮的羽毛的荷包，「我都沒有一個。」

佟幼薇拿出自己剩下的一枚，擦了擦在案板上沾的油遞給阿年：「那我給你一個。」

阿年從未收到過錢，也沒有得到錢的機會，看著那一枚錢，竟有些慌亂，她結結巴巴地解釋：「小姑姑，我不是要，要你的錢，你快收好，留著以後可以買肉買糖吃。」

佟幼薇把錢硬塞進她的小荷包里，「拿著拿著，這是小姑姑送給你的，小姑姑現在人小力薄，賺不得錢，將來賺了錢，年年元正給你們發壓歲錢。」

「什麼是壓歲錢？」

「傳說有一個地方出現了一種叫做『祟』的妖怪，妖怪特別壞，專門在元正前挑小童下手，它摸摸小童的頭，小童就開始生病，後來那裡的人發現只要給小童在枕頭下壓幾枚用過的錢，就能把『祟』嚇跑。」

阿年聽的獃獃的，手裡攥著荷包，捏了捏，裡面有個小小的硬的中空的圓片，「小姑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壓祟錢。真的有讓小童生病的小妖怪嗎？那阿兄阿敏阿梁沒有可怎麼辦？」

想著想著，竟然彷彿想象到阿兄阿弟們生病的，不由得帶了哭腔：「我，我可以把錢借給他們戴一戴嗎？」

佟幼薇抬手摸摸她的頭，阿年虛歲比她大兩歲呢，但真的是個很乖很善良的小娘子：「阿年真好，這樣關心阿兄阿弟，不過阿年不要擔心，咱們這裡是沒有『祟』的，它只出現在不太平的地方，咱們這裡可太平了對不對，所以耶娘就不會想起來要給壓歲錢啦。」

哄了好一會兒才把阿年哄好，佟幼薇有些哭笑不得，畢竟不是真正的孩童，確實不能完全共情他們的想法，以後說這種故事還是要小心，不過乖巧軟萌的阿年小侄女真的都是太可愛了！

因準備與阿娘阿嫂一起收拾豬肉豬下水，佟幼薇便打發了哄好的阿年去後院瞧他們夯土，給她布置了任務：「待土夯好，阿年就來與我們說，我們就快快把飯菜準備好，就可以吃午飯了。」

阿年果然興奮的領命去了。

羅二娘笑佟幼薇：「又與阿年說什麼故事？哄了這許久？阿薇可真不像是個小童，反倒真有姑姑的樣子。」主要是哄孩子一流，讓她望而生畏了已經。

佟幼薇尷尬的訕笑，差點翻車了都。

五花肉並不急著收拾，只洗乾淨，切出皮下厚實的肥肉，待扇骨湯煲好，再下鍋煎油。扇骨已經切好了，洗一洗就丟進陶鍋里，丟一把去歲曬的大紅棗，翻出幾把當地祛濕的藥材，都是佟大強山裡挖來的，洗凈剁了晒乾。

再添九分滿的水，蓋上陶鍋的蓋子，在土灶的里鍋到幾瓢水，放下箅子，再把陶鍋放下去，隔水燉湯。

收拾完了，只等著常常去燒火添水，熬到近中午也有差不多一個多時辰了，足夠把肉煲的軟爛，湯也清甜可口。

「好了，現在你的豕下水要怎麼做呢？」林大娘和羅二娘都好整以暇的看佟幼薇，不知道她如此胸有成竹，花光了積蓄買了這寫下水要要做什麼。

羅二娘娘家不似婆家，有佟大強這樣的好獵手，一年總能多吃幾回肉。往年家貧的時候，又饞肉饞的緊的時候，羅二娘娘家也買過豕下水來吃，但不管怎麼侍弄，總是一股子怪味兒，雖然解了饞，但總不夠盡興，如今日子過的好了，她反倒是很不願意再嘗試。

佟幼薇與林大娘念著羅二娘肚子上扣著的『小鍋』，怕下水這味兒熏著她，不讓她靠近，母女二人蹲在廚房外遠一些的水溝旁清洗。

「這是肝，」佟幼薇捏著一角翻了翻，不見有膽，那就好，讓林大娘操刀把上頭的筋脈去了，略一清洗放在一旁。

最重要的是這腸子，林大娘先擼了幾遍，按照過去的處理洗了洗，佟幼薇又去廚房抓了一把鹽出來，灑在上面，伸手就要去抓。

「哎呦，你可歇歇吧，讓阿娘來，你這一身新做的裳裙可別弄髒了。怎的還沒有下鍋就先撒鹽了呢？」

「阿娘，你別管，揉搓它，搓幾遍，翻過來再搓。」

用鹽搓過，再清洗，果然又洗出來一盆白乎乎的污水，佟幼薇又教她取竹箸一根，從豕腸一頭頂著一小節肉戳進去，順著出來就翻了個個兒了。

再搓洗一番，土灶點了火，燒沸水，下鍋燙，燙的豕腸定了型，夾起來放涼，後頭的佟幼薇不肯在說非要等到快到中午備飯菜的時候。

大約巳時將盡，林大娘看了骨湯，已經完滿，便不再管它。

她親自執勺，要去抄五花肉，佟幼薇又在旁邊搗亂，非要林大娘用剛熬過豬油的油鍋先抄了豬肝，豬肝切成薄片，加澱粉米酒一點鹽拌過，下鍋快炒到定型，再下蔥段薑片炒，下調料，快速出鍋。

佟幼薇殷勤的拿了乾淨的竹箸來雙手奉與林大娘，林大娘先嘗了一塊，似在品嘗，佟幼薇等不及，也嘗一塊，發覺雖然比不上前世的蔥爆豬肝，但也不差了，比較條件所限嘛。

羅二娘坐在廚房做些剝蒜，洗菜的活計，見狀便道：「這豕肝，雖然厚實，但吃起來總覺得缺了些肉味，阿薇當是不喜歡的吧。」

「誒，你這小娘子，到底哪裡來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二娘，你來嘗嘗，吃著還真不錯。」

眼看羅二娘吃了豬肝也露出驚訝，佟幼薇在心裡歡呼，豬肝養肝明目，補氣健脾，阿娘阿嫂常常縫縫補補，最合適不過。求滋補哪裡要去買那羊肉，又膻又貴。

洗了鍋又問豕腸要怎麼做，佟幼薇又指點著準備了蔥姜蒜，掐一把嫩嫩的紫蘇，下鍋炒過，除了鹽還加一點食茱萸，一勺米酒半勺醋，淋一點點水澱粉，讓豕腸裹上湯汁。

這樣烹飪的豕腸，香氣四溢口感軟滑，只是太有嚼勁些，比較適合牙口好的人。也不是不想用來煲的軟爛，只是豕腸需要花費太多時間，這裡可沒有什麼『壓力鍋』。

待今日後，阿娘發現了豕腸的好，往後再買了來，她就去周遭的林子田地邊緣，摘些苦菜回來，春天的苦菜又嫩又不那麼苦，回來撿乾淨，洗了下鍋撈一遍，放清水裡泡一泡，再與小腸燉，清熱解毒，味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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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歲錢相傳起源早，但流行在清明，所以這裡用一個小故事解釋，故事來源於百度哈

本文中類似這種炒菜，鐵鍋什麼的，請大家暫忽略不究，種田文也得有點蘇才好，嘿嘿

與豬肉肥肉的故事：有一回和我爹兩人包餃子，娘出門去了，我倆發現肉餡沒有絞好，特別是有好幾塊大肥肉，然後我倆就特別兇殘的單獨包進餃子里，那一年之後，我家似乎再沒有自己包過餃子了，聞餃色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