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建和二年，聖人有言，民生為本，為民計為國計，減免賦稅三年，以休養生息。

幸而有那三年減免，家中終於添了力畜，是一隻矯健的騾子，既能拉磨又能拉車，還能駝人，好用的很。前院南北廂房也各增加了一間，雖然佟幼薇只有六歲，也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卧房。

前日阿梁小郎已經被送去村中私塾，夫子是一位落第士子，本就是溪里村人，家貧，原說有幾分天賦，村人也多少資助過些許，如今年紀大了經不住長途跋涉，便乾脆回來，在村裡開一間私塾，給村中小童啟蒙，也算是回報村人的幫助了。

阿梁小郎今日是第三天去上學，已經開始噘著嘴了，只是他人小輩分小，就連比他小一歲的小姑也殷切地囑咐他要珍惜機會，好好讀書。無法，阿梁小郎只能邁著沉重的步伐往村中去。

佟幼薇還起的晚些，天都亮了，耶娘阿兄都下田了，羅二娘才將她和阿梁叫起，洗漱完畢，忙忙吃了朝食，不顧阿嫂先前的囑咐『水涼，碗筷留著阿嫂洗』自顧自拉著阿梁把各自的碗筷洗了，放進櫥櫃，與阿梁一塊兒出門，一個往村裡去，一個往屋後去。

屋后往西走不遠，便是山裡延伸出來的竹林，這時候也有阿郎們在自家竹林里挖春筍，這時候的春筍已經冒出尖頭，長的快的已經開始抽出竹枝，長的慢些的一夜就能長出堪比佟幼薇三分一的身高。

佟幼薇背著背簍並不為這些招搖的筍子迷惑，她徑直走到自家菜田裡，菜田以及附近坡地里的毛菜早已經抽出菜薹，摘了好幾茬，再長出來的菜薹越來越細，入口微苦，纖維多，在野菜叢生的春季以及不被人們喜愛了，如今等著最後一茬讓它抽出長長的花穗，結成籽莢。

割回家，晒乾，在竹席上敲打出菜籽，既可以榨出菜籽油，也需要留一部分菜籽做種子，到了秋冬時候再播撒下去。

為了能榨多些菜籽油，這一片小坡都撒了菜種的，如今漫山遍野都是金黃色的油菜花，好看的緊。

佟幼薇略欣賞了個兩眼，轉而往下走，一路走一路割草，如果發現有野菜，就拽出腰側的小簍子塞進去，攢一攢，晚上也能拌一碗。

待割了一半背簍的野草回來，佟幼薇又蹲在後院，翻出林大娘剁草的破案板和刀，高高揚起就要開剁，唬的聽見開門聲兒出來的羅二娘忙叫道：「阿薇快放下！阿嫂和你說了多少回，這些刀啊斧啊，小娘子嬌嫩，一不小心划傷了怎麼辦？」

羅二娘撲過來奪刀，佟幼薇哪裡敢掙扎躲避，乖乖送出，給推到旁邊看著。羅二娘手腳麻利，揣著個『小鍋』也不耽誤她幹活，三兩下就剁完了，往雞鴨圈裡一揚就好了，另還有一盆去歲扇出來的空癟稻穀，養的雞鴨肥壯，年年過節吃的一家子滿嘴油光。

趁著雞鴨吃飯忙，佟幼薇又翻進圈裡，從雞窩裡掏了幾顆雞子，鴨窩裡也有二枚。

「阿嫂，給你，快去泡水吃一碗，對肚裡的娃娃好。」

羅二娘愛憐的摸摸佟幼薇的頭髮，笑道：「好，阿嫂謝謝阿薇。」

佟幼薇知道她並不會吃，沒有耶娘發話，她就不會擅自取用雞子，只能自己想轍，等阿娘回來，叫她說去。

接著在家跟著阿嫂忙活，一個上午就過去了，阿梁回來吃午飯，田裡忙碌的人也緊跟著回來了。這幾日他們在鬆土，把去歲種菘菜起的畦先挖平了，再放水進來泡著，過幾日都泡軟了，再去租別家的牛來犁地。

若是不鬆土直接泡水犁地，需要用牛的時候更長，這時節誰家不用牛？能借來幾日已算是不錯的了，不敢多耽擱，怕誤了別人家的農事。

下午複製上午的工作，到了傍晚，佟大強並三郎還要架了騾車去竹林，挖幾筐春筍回來，夜裡就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坐在堂屋裡，把筍殼兒洗剝乾淨，對切兩半，上鍋煮熟，要熟透了，再取出來放涼。

每回煮兩鍋，用洗凈的麻袋裝好，放在井字形的木架子上，上面壓上大石塊，靠干水分，再用小刀一點一點劈開，從根部往筍尖，劈的不粗不細剛剛好，到筍尖不能斷，切好以後手一抹散開，恰是一把黃白色的扇子。

門前搭了好多根竹竿，第二日起，佟幼薇晨起洗漱用完朝食的第一件事就是與阿嫂一起把前日收回來的筍子搬出去，挨個擺在竹匾上曬。幸好自家會做竹匾，要不然哪裡夠用，後院的雜物房裡可得有十幾個呢。

要等到筍子都曬的干硬，變成了金燦燦的銅色，就算是完成了，阿娘把筍乾一把一把紮好，妥善的存進一口帶蓋子的缸里。

田地也已經整好了，阿耶今日就是去村裡問誰家的牛能借出來的。

本以為同往年一樣，她家整地比別家多費了時間，正巧錯開，理應能借到，偏這回阿耶幕食的時候才回來，卻苦著臉。

「怎的？借不到牛嗎？」

「唉，還得等些日子了，三舅前些日子不是病了一場，連帶兩位表弟也病了，才去了縣城，抓了葯，好容易才好了，明日才開始耕自家的地呢。」

「那鄭二郎家呢？」

「去歲他家大郎聘了新婦，讓他家大郎趕去岳家幫忙了，沒有三五日也是回不來的。」

「那還有......」

佟大強擺擺手，「不是正用著就是借了旁人，或是牛累了得歇著，又或是病了，正愁著，我哪能開得了口？」

一家人為著牛，飯都吃不香了。

忽然腦子裡三歲之後就不再一想到牛就彈出來的投屏又出現了，依舊是那些內容，佟幼薇眼睛一亮，忽然道：「阿耶，不如咱們也買牛吧！」

林大娘卻道：「現下去買壯牛價貴，貴是一回事，且還怕還沒有壯牛賣。」

三郎笑他阿妹：「阿妹可知道一頭牛要花多少錢？」

佟幼薇果然搖頭，三郎得意道：「三舅公那頭，花了三千錢。」

佟幼薇咂舌，果然貴的很，按她三叔佟大亮在縣城酒肆的工錢算，一月就八百文，這算是比較高的了，按自家的收入來算，實在是沒多少銀錢，主要是這些年風調雨順，又減免了賦稅，因此米糧價格也跌了不少，本就換不來多少錢，家中收入大頭反倒是冬季運去城裡趕集的新鮮時蔬。

佟幼薇聽見三貫錢，就有些想要放棄了，太貴了。

佟大強卻忽然道：「或許也可行，前些日子聽說城中牲畜欄牛價略有下降，即便因春耕上漲，想來也不會超過往年太多，加上咱們大可不必買壯牛，買只二三年的小牛也就夠了，每日耕一些，等到村人有牛騰出空了，便去租來用，應當不會耽誤。」

「那還得買曲轅犁？」

佟大強點點頭：「既買了牛，都給配齊了好，明日我去城裡問價，瞧瞧行情，三郎在家，後院挑一塊地出來，夯實了，後日就把牛棚蓋起來，去問問杜阿舅，看看他家的牛棚怎麼蓋的。」

三郎應了，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一家人這才趁著最後一點點天光，把幕食吃了收拾好，在堂屋點了一會兒燈，說說話，才各自散了。

第二日依舊是天蒙蒙亮，佟大強便出門去了，林大娘在家，又心疼女兒，便囑咐羅二娘讓佟幼薇多睡會兒，自己出去割了草回來餵雞鴨。她背著背簍出去一趟就是壓實的一背簍，佟幼薇可不敢，她現在小身子骨，怕被太重的背簍壓壞了肩膀，將來長不高怎麼辦！

一覺起來，阿梁小郎已經坐在學堂里讀《千字文》，村中私塾有沙盤，專供阿梁這樣才識字的小郎君用。雖然這時候的粗劣的紙並不貴，但是筆墨暈染的厲害，反而費紙，夫子按自己的經驗，只用沙盤先學字，練習抓筆的姿勢。

《千字文》也不是每個小童都有的，這時候的書籍還比較貴，普通百姓農戶家，難以湊齊科考需要的書籍，大部分書籍都是按學習階段買的，譬如今日，佟大強去了一趟城裡，與牲畜欄的管事定了明日去看二三年的小牛，又往書肆去了一趟，給他帶了《千字文》回來。

沒有料想中的『喜極而泣』，阿梁小郎一臉生無可戀，三郎見了怒罵道：「好容易送你去讀書，你這是什麼樣子？你曉得有多少小童想讀書都沒有機會的？你看你三叔公家的兩個阿叔，如今還在苦讀，若不是好事，三叔公能花這錢？」

這個角度也是很清奇了，不過很有效果，阿梁想了想，一年回來幾次的三叔公在他這裡這二年算是有了些印象，就是個鼻孔瞧人的，尋常掛在嘴上的除了自家在城裡過的多困難，就是說兩位雙生的阿叔讀書多用功多不容易。

阿梁不記得，更早些年，他常說的便是自家兩個孩兒多聰慧，又說什麼必能及第云云，哄的杜老媼棺材本都快給掏光了。考了這許多年，依然還是在讀書，往哪裡說也不敢再說什麼聰慧天賦了，於是轉道專心哭窮哭慘。

如此一想，阿梁也覺得那『及第』是個好物件，夫子偶爾也提到，什麼年輕郎君打馬游曲江，風光無限，還有無數小娘子圍觀，有人拋帕子花枝香囊。

阿梁不懂少女情懷，只想著那些人拋了的他都收攏了來，拿去賣給別家小娘子，能賺多少錢，不由得覺得這讀書還是個能賺錢的事，竟然也開始用心了。

佟幼薇一看到《千字文》便在心裡謀划著怎麼讓阿梁與她共用，雖然這李朝與她記憶里的唐宋極相似，用的是繁體字，字詞釋義與後世大部分不同，而且官話是所謂的雅言，也是需要學習的，她甚至想要謀划著進學堂，做溪里村第一個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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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有改動，銜接不上的，麻煩回頭再看下第十章哈，抱抱

一些涉及物價之類的，除了查百度，就是自己根據內容私設哈

沒有牛，種田太累，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