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出來清元觀外，略逛了逛，同村的娘子們也都陸續出來了，不論是求籤斷凶吉還是問期求平安符的，多半都是喜笑顏開的出來，唯獨後頭那一對，一個看起來比林大娘略大些的大娘子領著一個低著頭的小娘子。

在道上匯合，略看了看人都齊了，這才又往回走，這會兒大家多半都空著籃子，少有些籃子里放著一二個荷葉包，三郎手裡的籃子裡頭也有兩個荷葉包，一包糍粑，一包是麻糖。

相熟的也只笑笑並不多問，大娘子給家人買些零嘴，誰多嘴問了難道還叫人拿出來分不成？這裡人多，一人一個也不剩些什麼了。

林大娘有些抱累了，與三郎換了換，三郎到底抱孩子抱的少，有些不習慣，便也學著阿耶將阿妹放在肩上半趴著。

佟幼薇甚喜這個位置，居高臨下不說，偶爾豎著抱感覺整個人都舒暢了。

她看到落在最後頭的小娘子被人指點了斥責了幾句，這會兒眼睛紅紅，低著頭垂淚不敢言語，再看斥責她的大娘子，一頭抿的紋絲不亂的頭髮細細挽在腦後，挽了個圓髻，上頭還簪了把梳釵，神色板正嚴肅，深深的法令紋令佟幼薇見之怯之，不敢親近。

紅著眼睛的小娘子巾幗挽發，看起來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從她們隻言片語，佟幼薇聽出是為子嗣的事兒。

不多時又到了集市，到了自家攤子旁邊，正巧方才那一對娘子正從他們面前經過，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大娘子，林大娘與那位大娘子互相笑笑點頭示意。

等二人過去遠了，林大娘才與佟大強嘆道：「阿青也不容易，子媳進門也好幾年了，未見有消息，她免不了要著急，只是也不好斥責太過，我總覺得越是焦急越是難有好消息。」這是想到了自己在阿家手下熬的時候，她生三郎不算晚，此後再沒有消息，阿家初時也只是嘴上叨叨，時間長些便開始指雞罵狗，再到後來人後當著面兒常常張嘴就罵。

佟大強從三郎懷裡把佟幼薇抱過來看了看，逗了一會子，「我看，有子無子都是命數，咱們該有的小娘子還是回來了。」

這話說的林大娘心頭一軟，伸手摸了摸佟幼薇不羈的又掙出包被的手，暖呼呼的，摸摸她的小肚子：「肚子餓了嗎？」

佟幼薇砸吧砸吧嘴，還好。

又看了一會兒攤子，賣了幾個圓匾籃子，新鮮的時蔬卻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把韭菜，三五顆菘菜。佟大強把攤子交託給三郎，囑咐他別只顧著吃，好好看著攤子，照看阿娘阿妹。

三郎正小心從荷葉包里捏出一塊麻糖，聞言忙不迭的點頭，拍拍胸脯：「阿耶放心！」

佟大強給佟大亮送他阿娘的『慈母心』去了，他也不往佟大亮的住處去，那是他泰山的住所。佟大亮這會兒當是在酒肆忙活，一日三餐到晚間才能歸家。

桂亭酒肆就在縣城東街旁的永平坊內南街上，從東市過去倒也不遠，遠遠看到貴亭酒肆的幡子，忙走近，見一僕役在門外送客，見佟大強近前，認了一認，往裡叫道：「大亮，你阿兄來找。」

佟大亮聞聲出來，見佟大強目光上下一掃，見背著包袱，立時露出笑容來，上前迎道：「阿兄來了，快進來坐，喝點什麼飲子？走了很久了嗎？要不要再吃什麼果腹？啊，今日是趕集日，阿嫂三郎都來了嗎？」

絮絮叨叨問了許多，佟大強只笑道：「二娘沒有來，在家帶著阿梁呢.......長高了些，阿娘惦記你，這是阿娘給你準備的，拿著吧，阿娘年紀雖大，但是身體很是康健，但她最惦念你，望能多回家看看她。」

佟大亮抱著包袱作愧疚裝，又念叨什麼生計困難云云。

酒肆夥計送來飲子，管事也過來叉手笑道：「難得佟二郎來，大亮先陪陪，若是餓了讓大亮自去廚房取些吃食來。」

佟大強忙起身回禮道：「不敢耽誤貴店做生意，某在東市擺攤趕集，奉家母之命來看阿弟，這會兒也該回去了。」

管事和大亮還要留，佟大強堅持要去，便不再勉強，佟大強雙手捧著飲子，幾大口喝了，放下碗便行禮告辭。

待佟大強走後，管事回到櫃檯，打了打算盤，忽然道：「大亮，你這兄弟不錯。」

佟大亮一愣，抿了抿嘴，笑笑道：「阿兄鄉下庄稼人，是難得的踏實穩重，若知管事誇讚，一定很高興。」

管事看了他一下，不再說什麼。

佟大強送了包袱，一身輕鬆，懷裡荷包里還裝著方才賣得的幾十個錢，出坊的時候看到有賣牛乳的，忙上前買了一罐純純的不加糖的，店主給熱了熱，佟大強疾步往東市去，到自家攤子前，正見林大娘拿小木勺一勺一勺給佟幼薇喂早上熬出來的米湯。

「來，讓阿薇吃這個，難得見有牛乳，忙買了一罐來，都說牛乳比羊乳好喝養人，若能在家養一頭母牛，阿薇再不怕吃不好，阿梁也能喝些。」

林大娘道：「說的倒是容易，村裡這許多人家，有幾個有牛的？牛價還高，若是養不好砸手裡可怎麼好？」

佟大強也只是這麼一說，這二年沒攢下什麼錢，倒是花了不少，最要緊的還是要先買個力畜，家裡家外都少不了。

佟幼薇見了牛乳，喜的手腳撲騰，喝了不知道多久的米湯羊乳，終於能換換口味了，說起來也還是喝牛乳的經驗多些，想想便覺得想念，也想說將來家裡養牛，既能喝牛乳又能賣牛賺錢，此為雙贏。

正想著，忽然腦中叮的一聲，忽然騰出一面投屏，上面電子書一般的羅列出養牛的要點和流程，佟幼薇一驚，喂進口裡的牛乳也不曉得咽下去，沿著嘴角淌出來。

林大娘忙用圍嘴擦了，她看著佟幼薇有些愁：「怕是喝不慣，回去也能去鄭叔那邊取羊乳，何必花這個錢。」

佟幼薇驚醒，忙舔了舔嘴角的牛乳，朝著林大娘張開嘴嗷嗷叫，林大娘一下笑起來：「方才竟是出神了嗎？你這小娃娃，也似大娘子一般。」

又繼續喂牛乳，佟幼薇果然大口大口的喝，雖然味道依然不及前世的『旺仔奶』『巴氏奶』『舒化奶』但是比起羊奶還是好些的。

喝了個肚兒圓圓，佟幼薇在暖暖的陽光下又睡了，再醒來又是在回村的途中，還是太陽高掛的時候，村人趕著車，臉上喜笑顏開。

佟幼薇皺了皺小鼻子，林大娘抱她起來摸後背，既沒有發汗到汗濕，也沒有濕了尿戒子，便又抱起來，偶爾和她說說話，見這孩子比她過去見過的孩子都機靈些，忍不住與她說話，佟幼薇也認真聽著，誰叫做嬰孩的日子這樣難熬。

吃吃睡睡，一轉眼竟過了五個元正，又到了春季，一場春雨下來，便是滿眼的綠。

佟幼薇已經六歲了，能自己穩穩的端著碗吃飯，能在木盆里搓洗自己的衣衫，還會給自己扎兩個包包頭，這便是小女童的專屬髮型了，好在還算是簡單，佟幼薇用自己的小胳膊小指頭也能梳的好。

才過了元正不久，村裡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出了年老的以及下不得田的娘子小童，如今是看不到幾個在村道上懶洋洋曬太陽的村人了。回想才過去的元正，佟幼薇發出了如同前世哀嘆『寒假』一般的嘆息，如果能再長些，元正多過幾日，那一定很美.......阿耶可能會愁的睡不著。

回想第一個冬季，佟幼薇只剩下村口的大樟樹、暖融融的太陽、暖烘烘的被窩、驚嚇到她的爆竹再沒有其他，所有的節日的熱鬧和快樂都是別人的，她一個牙都沒有的小嬰孩沒有權利知曉。

逾年，佟幼薇漸漸生出了乳牙，才開始真正吃飽，別人家小童長牙以後也長身體，一抽條就瘦了，偏她長了牙什麼都愛吃，反倒是日漸圓潤，村人見了都說長的好福氣。

春天一到，大傢伙兒都忙起來，懶怠了一冬的村人們，攢夠了膘，現在是到了用它們的時候了。

連孩子也不得閑了，他們已經在家坐不住了，早早挎了竹籃呼朋引伴滿地跑，跑一天也不定能挖一籃子。

主力還是五歲上的孩童，多少懂些事了，許之以好處（多半是糖塊吃食），便戰戰兢兢的滿地找野菜。

春天鮮嫩的野菜很多，不過這時候才從冬轉春，還需要些時間。

倒是下田墾地鬆土的阿郎們常常在早上回家吃朝食的時候帶回來一小把或一大捧香椿芽，吃香椿芽不用雞子，是一種極大的浪費，這時候但凡家裡養了雞鴨的都能擠出一二個雞子，炒了香椿芽吃個新鮮。

佟大強家養的雞鴨多，雖然元正送了些吃了些，也還剩不少，林大娘忖度著時間準備讓母雞抱窩，在夏季到來之前養一茬小雞仔。

阿梁小郎吃了好幾日香椿芽炒雞子，心裡已經把這個菜比過燉雞子，吃的小嘴叭叭的，每日見阿耶阿翁下田回來就盯著他們的手上懷裡找。

佟幼薇原來不愛香椿芽的味兒，但喝了這麼久的米湯羊乳經歷，現在就是給她個煮過頭的水煮雞子，她也依舊覺得是絕世美味，先前但凡林大娘抱著她吃飯，便要對著菜淌口水，這也算是投胎後遺症了吧。

三郎見了老嚷嚷說阿妹是個饞嘴娃娃，又讓耶娘宛娘捶一頓。

因家裡開荒的地不少，林大娘也下田了，羅二娘還在家料理家務，她的肚子鼓鼓的，像口小鍋扣在肚子上。

家裡的事也不少，雞鴨見天的在後院嘰嘰嘎嘎，一天喂得喂好幾回，佟幼薇自認不是在家嬌顏的小娘子，看耶娘兄嫂忙碌，早年就要幫忙，卻以年紀小被拒絕，過了元正算是六歲，終於也給正經派了活計，便是這割草養雞鴨了。

羅二娘還要燒水做飯，洗衣縫補，家裡家外一把抓，果真是村裡人人稱道的賢惠媳婦。

家裡被料理的井井有條，林大娘出門便有人誇，心裡也美得很，果然是自己眼光好，能幹乖巧不生事，雖晚了幾年，現下又揣上了，真是當代好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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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大半個晚上，中間一度很卡，斟字酌句，太難了我

明天再來仔細修一修，可能會直接展開時間大法，哈哈哈

修的蠻多，想想沒必要再寫一二歲的日子，就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