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藏 器(下)

第十四章 藏 器(下)

劉爺正欲開口,此時簡方良從裡面「嘩」的一聲掀開門帘抱著一壇酒奔進來,急沖沖問我,「你回去幹嗎?」

劉爺撫掌大笑,「瞧,有人比老頭子急。」

「覃夕在城裡沒有棲身之所,他必回宛居。我一定要回去看一看。」我無比清晰地望著簡方良,如常答他。

「不可能,還有二百五十的金條,他不可能在城與宛居之間穿梭來回,太引人注目了。」他放下酒罈坐到我身邊。見我與劉爺都陷入沉默,他又用希冀眼神望著劉爺,望他老人家亦能開口勸我。而劉爺只揭了蓋子倒酒,並不言語。

片刻,我決定把實情告於他知,「簡,你聽我說,覃夕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二百五十根金條,而不是五百根。他已然得手,只怕若再回來就是納我命之時。」

他難以置信,不理我只轉頭詢問劉爺真偽。

劉爺嘆口氣,不置可否,「論智謀,你還是比不上月丫頭靈光。還是讓丫頭繼續說下去給你聽吧。」

我擺了擺手,清一清嗓子說道:「這事,也是付贖那天見了那堆鐵條我悟出來的。我本就奇怪,照覃夕的性格是一出手必得成,不應該分成兩次要贖款。後來發生的事,想必你們也知道了,那天陸一葵見是一堆鐵條就丟下走人了,我卻留了個心眼翻看了。竟在其中一塊里發現一個夾層,裡面包著一個東西……」

「是什麼?」簡方良亦開始覺得有些玄機,便問到。

「是一對步搖,我確信是師父的遺物無疑。當年,這些金銀器皿全部鎖在宛居的暗室里,我一個不曾取了。」

「那地方關了幾年,他倒是學聰明了,懂得這致人之道。東西要是落到陸逸明手上,必然要徹查一番。就被你尋著,也是個大大的挑釁。」劉爺飲了酒笑了,笑得詭異。

我喟然,「他兵行險招,算準陸爺的人不得細心,故意留線索叫我知道他在哪裡,看我敢不敢去……」

「那你更不能去!」簡方良厲聲打斷我。

「我不去他稍後一樣會找上門來。且不去不行。」我嘆息,「如果我現在去宛居,神不知鬼不覺,他的目標僅是我一人,所以到時不論是他死抑或我亡都與城中人無關。若是等他找上來,我倆一交手,所有人都會知道他還活著。到時候,你,劉爺,還有劉爺那些老江湖朋友,哪怕是小改,都脫不了干係。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過失,挑起這腥風血雨。這也是為什麼這段時間我處處讓他佔上風忍下不出手的原因。」

「那我就陪你去。」他曉得利害,朗聲對我說,口氣萬分堅定。

「不行!」我還未開口相攔,劉爺已經開腔,只手阻道:「你第一個去不得。你去了只會給月丫頭惹來更多麻煩。小簡,陸逸明盯上你很久了。你們兩個一齊出城,反叫人懷疑。到時候陸逸明開腔,丫頭給治一個私通官府的罪,整條道上隨便什麼人都能出手對付她。她功夫再好,最後也不知道會死在什麼人手上。絕對不成!」

「可我怎麼能讓她隻身犯險!」簡方良急了,定聲以對。

我不是不感動的,婉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他臉上是出離憤怒,完全不理會我,竟對劉爺命道:「劉爺,如果我不能去,你能!」

我趕緊去掩住他口,「你瘋了!怎麼能這樣對劉爺說話。」簡方良卻一把抓下我的手,緊緊攥著。我就這樣任由他攥著,他的手本就寬厚,又因為飲酒的關係是溫熱的。而我的手指並得太緊不一會便根根作痛,可心裡卻是暖的。

再看劉爺絲毫不惱也不接話,只僵硬得往碗里倒酒,眼見就要溢出來了。三人都忽然沉默不語,只留這酒水淅瀝與外面傳來得暴雨咆哮之聲在這冗長的過道里相應。

我唇角開始漸漸酸楚,卻語調清靈得破了這一處默然,對簡方良說道:「你去不得,劉爺更去不得。且不說他一把年紀了、這是晚輩之間的禍端,不該讓他老人家為了我冒險。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得遇到什麼麻煩,劉爺必能替我善後。可如果一開始就將他都牽連進來,我真真半點餘地都沒有了。你都說了,劉爺是恩人,我們欠他的已經太多太多。」

簡方良還欲阻撓,劉爺卻不讓他出言,只肅然直視他道:「月丫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會不心疼她,只這事我現在不便出手。說到底這是十全一派的家事,我要是明著出手管了,就是漢入楚界,過了。陸逸明疑心病重,且對觀應的死耿耿於懷。要不是觀應當年說了誰都不許再追究,他早就把整個行道給翻過來了。所以我這會子只能置身事外。但是你放心,這丫頭若有半分差池,我自會出手了結那欺師滅祖的畜牲。曲則全,枉則直,你也不能太急進了。」

「只怕到時太遲了……」許是簡怕我吃痛,化了力轉而與我十指交握,分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怎麼在你心裡,我這麼不堪一擊?」我儘力抵住心裡滋生出的絲絲纏綿,仰頭望著他,盈盈含笑問到。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言帶無奈,眼裡滿是憐惜。

「好了好了,你們小兩口有什麼體己話回家說去吧。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閑心在個老頭子面前卿卿我我。」劉爺明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來往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儲米池走去。

我一時燙了臉,大為窘迫,連忙抽了手,也不再看簡方良的表情,只直直立起來去跟那劉爺。待我跟上去,劉爺早已落了地拿了一個桐木匣子在手上。他把東西交了給我,吩咐道:「老玩意,你知道怎麼用,這次的劑量我給加重了。你若得手了,差你師父的信鴿給來個消息,我自會安排蜀中的老朋友前來接應。我知你這丫頭嘴硬心軟,必下不了殺手。我這個老頭子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兵貴神速,你早去早回。」

我心存感激,連聲謝他。簡方良復也跟了上來,見劉爺只給了我這麼一小盒東西,又露出犀利目光,「劉爺,你好說也給月兒一柄槍防身。」

劉爺仍是不動怒,只哼笑一聲,「殺人的玩意,她耍得比你慣了。你別小看這一小盒子,對月兒來說比十支槍還頂用。要不是這丫頭,我還不肯輕易給了。是驢子是馬,咱拉出來溜溜才知道。」又撣了袖子,暢然說道:「你要真心疼她,完事了帶她走。她現在半個知心著意的人也無,一個人孤苦伶仃像話么……」

我急忙斷了這話,斂聲道:「劉爺,他是走仕途的人,我是個見不得光的。自然是他行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此事莫再提,不然我可真要翻臉了。」

簡方良攤了手,對劉爺戲笑道:「老爺子,可聽到了,她每次都是這樣極力撇清。我沒辦法。」

劉爺一邊搖頭一邊指著我,只吐了一個字:「倔!」

我笑了,如此一來也就掐了這個話題,我也打算家去動番準備了,聽外面雨聲漸漸止了也就告了辭。劉爺也受了,喚了簡方良陪他回去繼續灌黃湯。

簡方良卻悄悄問我:「那二百五十金的事?」

我噗嗤一笑,「你怎麼這麼蠢,還不明白?」

他吐了口氣,說道:「是是,及不上你慧敏。願聞其詳。」

我見他如此,也不好再譏,便說道:「他不過是利用了你們的僥倖心理。說要兩次付贖,即便一次抓他不成,還有一次機會,所以你們的人定會懈怠些。你看看你們的人,那天除了一陣亂開槍,什麼作為也無。再者他潛了只『小鬼』來取錢,那人還死了,已是好大的陣仗。陸逸明的人也出動不少,城裡布滿眼線,他還會笨到再冒一次險嗎?而且……」

「而且,二百五十個金條,買什麼傢伙都夠了。」劉爺的洪聲自我二人背後響起,「丫頭,那『六錐鼎』是蜀中一戶同行做的,那人一家都被人滅了門了,我已經儘力壓了這消息沒叫咱們這一帶知道。你自個兒小心。」

簡方良恍然大悟,憤憤然說道:「該死的,被那游隼擺了一道。」於是正顏句句叮囑我,「無論如何,有事聯絡我們。」他又略了思索,說道:「不行,我還是陪你回去。」

我一正色推開了他,「你還是留在老爺子這裡吧,省得他沒人陪酒又不樂意了。我一時半會不會有事。你還能繼續跟老爺子互通有無不是!」

他知道我就那「六錐鼎」之事嗔怪他,只報一笑,「好好好,那我留下。又被你斷然拒了我,也只剩下仕途要緊了。」

我抱著那桐木匣子,朝他揚了揚眉,抬頭越過他向裡面的劉爺道了別,也不許簡送我出門,就打算回家去收拾了。

出了門,那淫雨確是停了。只見阿咩已從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了回來,全身濕漉漉,嘴巴里還叼著只已經昏厥的老鼠。我搖頭笑了,真是狗拿耗子。

再抬頭看那天,雖是有些要放晴的意思,卻仍沒有見到半縷光彩。我捏了捏手裡的匣子,長吁一口氣,想著即將到來的惡戰,心中竟生出種壯士一去兮的哀涼。

然,我也不是壯士,壯士尚可斷臂,我卻連退路都不曾有一條。我若是失手,還有多少人命要陪著一起栽進去。

「只取成功,不許失敗。」我這樣默念著,憂心忡忡地離開了承記米倉。

註:藏器,出於《周易》「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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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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