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那時鞍山還有一家比鞍山市進出口公司成立的還要早半年的公司,只不過由於它不是市政府組建的,影響沒有那麼大,但實際上它的來頭也不小。他隸屬於中國地震總局設立的中國地震建設公司,全稱為中國地震建設公司鞍山公司。在鞍山都簡稱它為地震公司。雖然他並沒有與它有什麼聯繫,但由於他們兩單位離得很近,地震公司就在勝利賓館後面的勝利會堂三樓租用的大廳辦公。因此張人健對這家公司還是比較熟悉。

他聽說這家公司最近也想招聘些業務人員,這讓他有些心活了。其實他並不熱心於出國,只不過在國內如果沒有什麼讓他舒心的單位話,出國也不失為一個機會。他自己一盤算,離開學還有三個多月,不如到地震公司看看,也許能幹成點事情。如果不如意,那就去澳洲。反正也不耽誤什麼。

在這種思想意識的支配下,他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勝利會堂。走進了這個讓他第一次嘗到了人間地獄滋味的公司。

張人健在一天下午來到了勝利會堂,其實張人健對這個地方已經很熟悉了。這是鞍山市當時最好的一個禮堂,幾乎所有市裡的大會都在這舉行。

勝利會堂前有一個十分寬闊的停車場,四周用鐵柵欄圍住。一進會堂的大門,是一個很大的前廳,大約有近千平米,這也是他比其它禮堂特殊的地方。張人健順著左邊的樓梯上了三樓,地震公司就是在這三樓大廳辦公。這個三樓大廳幾乎是與其它地方完全獨立,除了能從樓梯上去之外,不與任何地方相連。

他一上三樓,就感覺出這家公司的氣派,雖比不上他在北京國際商業信貸銀行的那種感覺,但所有的一切還是讓他感受到了在鞍山任何地方都沒有的。

樓梯口上也假模假似的弄了個小姑娘站在那裡,只不過他身前的那張檯子有點太小,顯得不大氣,人也還是沒有脫離鞍山姑娘的那種小家子氣。整個三樓除了靠右邊牆留出了五米寬的通道兼大廳之外,其餘的地方都用膠合板間隔成辦公室。牆面也進行了一些裝飾,貼上了淡蘭色的花紋牆紙。

「先生,請問你要找哪一位?」一個有點做作的女聲讓張人健從四下觀望中緩過神來。

「噢,我是來應聘的。」

「那請你跟我來吧。」說完她就領著張人健進了一間門上掛著「辦公室」牌子的屋裡。

「寧主任,這個是來應聘的。」她對著正在辦公桌上寫什麼的中年男人說道。

「行,你讓他先坐那吧。」那姓寧的主任回答道。

張人健只好先在一張空椅子坐下,那小姑娘就轉身出去了。

等了能有幾分鐘,大概那寧主任也忙完手裡的活,抬起頭來說道。

「你是來應聘的,你現在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鞍山市進出口公司的。」

「進出口公司的,那單位不是挺好的嗎?你怎麼想上我們公司來了。」這寧主任有些不解的問道。

「原來是挺好的,這不徐元洪換成了沈鐵芳,就一切都變了。」

「噢,是。我聽說這事了。我原來也跟他們挺熟。這沈鐵芳到底還是把徐元洪給踹下去了。你先填個表吧。」說完他就遞給張人健一張表格。

張人健很快就把這張表填好交給了這位寧主任。他接過去看了一下,問道。

「哦,你是清華大學畢業的呀!原來在鞍鋼企管處?」他面露疑惑的神情問道。

「對,我是今年五月進出口成立才應聘去的,現在人事關係還在鞍鋼。」

「得,你先在這等一會兒,我去跟陳總彙報一下。」他轉身就出去了。

張人健也感覺出自己的學歷和進出口公司的經歷引起了他的關注,他不得不馬上去請示,以便定下是否留用自己。但張人健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尤其是又經過了這幾個月在進出口公司的磨練,他自認為比以前又有了很大的進步。

果然不大一會兒,寧主任就回來了。他面帶微笑地對張人健說道。

「陳總讓你去他的辦公室,他要親自跟你談談。」

張人健很自信地站了起來,跟在寧主任的後面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陳總,這位就是張人健。」寧主任介紹說。

「嗯。你先出去吧。」這位陳總坐在他的大辦公桌前,沖寧主任說道。然後又對張人健示意:「你坐下吧。」

從他這兩句簡短的話里,張人健就感覺出這位陳總真就象傳說的那麼威嚴。

他大約有四十六、七歲的年紀,面容黝黑,一頭烏黑髮亮的頭髮,一看就知道經過了處理,一身深色西服也熨的十分板正,可以感覺出他是一個十分注重自己儀錶的人。可能是年齡的關係,臉部有些臃腫,身體也有些發胖,但兩隻眼睛卻炯炯有神,讓人有點畏懼,說話雖慢聲細語,但卻也擲地有聲。

「你在進出口公司都做過什麼業務?」

「我主要是負責外貿方面的業務,公司的所有外貿生意幾乎都是經我手做的。」

「那你也一定經常去深圳啦?」

「去過一、兩次。還差點跟廣東糧油進出口做成一單十萬噸蔗糖的進口生意。」

「幾個月前,中行收到的那張百萬美圓信用證也是你經手的業務吧?」看來這件事還真就影響挺大,連他都知道了。

「噢,那是我與一位印度商人簽的一萬噸生鐵出口生意。那印度佬挺性急,合同剛一簽定,就把信用證開過來了。」

「看來你在進出口公司的位置也很重要嗎?怎麼想起跑我這來了」他有點不解地問。

「原本是挺好的,這不沈鐵芳過來了嗎。大概認為我是徐遠洪的人,就處處排擠我,我也不願跟著他干,他那一套我還真看不慣。」

「噢,是這麼回事呀。要不我還真有點納悶。」他好象這才明白這裡的原委。他又想了一會兒,才對張人健做出了具體安排。

「行,你就在我這干吧!這兩天你先跟著我,等熟悉公司情況后,我再給你安排具體業務。你就先在辦公室呆著,隨時聽候我安排。」張人健這才從他辦公室退出來。

這以後的幾天,張人健就每天與寧主任坐對面,也沒什麼具體的事情,只是一個人在那默默地觀察著公司的一切。

他感觸最深的是,這公司上下所有的人都十分畏懼這位陳總,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表現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唯一一位敢不用秘書通報就進他辦公室的,就是那位長得還算是有點姿色姓鄒的女財務經理。偶爾在人面前敢議論一下陳總,不過張人健憑直覺,能感應出她與陳總一定有點特殊的關係。

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分為兩大塊,一個是貿易,也就是倒騰鋼材;另一個倒讓張人健感到挺新奇,那就是房地產開發業務。這也是這家公司最具特色之處,也可以說是它抓住了當時經濟發展中最有生命力的東西。

其實這幾天給張人健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與陳總的一次瀋陽之行。

這位陳總的全名叫陳懷宇,曾經是鞍山市二輕局的副局長,可能也是沒有被提為一把手,一賭氣,他就跟中國地震建設公司聯繫,利用對方的名頭,憑藉自己在鞍山這些年積累的關係,再加上這一年經濟發展的大氣候,不用對方投一分錢,只出一個營業執照,經過他一年多在商海里的撲騰,也使這家公司初具規模,在鞍山也是無人不曉的大公司。

也可能是他想為自己再造點聲勢,當他聽說瀋陽有家氣功雜技團經營不下去,想找一家單位掛靠時,就想把它收編在自己的名下,為自己的公司增大知名度。在簽署贊助協議那天,陳懷宇就帶著公司的所有中層幹部,分別坐上兩輛轎車去了瀋陽,張人健也跟著一同前往,這讓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

在這一行人中,最引起張人健注意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房地產開發部的於學峰經理。此人年近四十,不苟言談,顯得十分沉穩,表面上給人一種十分厚道的感覺。另一個則是貿易部的王慶彰經理,四十多歲,他的性格與於學峰正相反,十分開朗,他的聲音似乎是這一群人中最高的,尤其在女人面前更是如此,讓人覺得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不過這兩人可以說是陳懷宇創業時期的左膀右臂。

但張人健也感覺到了陳懷宇的多變猜疑的性格,他記得昨天,陳總曾特意告訴他準備派他去哈爾濱負責邊貿的開發。可今天早上他一到公司,就被人喊到陳總的辦公室。一進門,陳總的一句話,就讓他大吃一驚。

「張人健,公司準備派你出任香港公司的業務經理。」陳懷宇邊說還邊鄭重其事地拿出一張任命表,上面有他的簽名,那個公章也是他十分熟悉的,香港的公司常用的那種橢圓型蘭色印章。

「咱們公司在香港還有分公司呀!」張人健有點納悶。

「這是我上次去香港,在香港找了一個朋友註冊了這家公司。你主要是負責這公司在國內的事務,但你必須常駐深圳。怎麼樣?家裡沒什麼困難吧?」

「沒困難,您放心吧!」張人健真有點激動了。他發自內心愿意去深圳,因為他已經被那的生活和人文環境深深吸引住了。

「好,就這樣吧,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去瀋陽接收氣功雜技團。你就作為我們香港公司的代表。」

張人健雖被這任命弄得神魂顛倒,但內心裡也十分緊張,這陳總也太讓人難以琢磨了,昨天還是去哈爾濱,今天就變成深圳了,這相差的也太遠了點吧。這一晚上的時間他就讓張人健從中國的最北面,一下子跑到了最南端。怪不得公司所有員工都十分懼怕他,就這性格還真讓人不得不加十二分的小心去工作。

這次瀋陽之行,張人健還是感覺到了陳懷宇思想意識的超前,在那個年代他就想嘗試著用這種方式提高公司的知名度。這在今天可能是不算什麼,但那時,尤其是在人們意識還十分落後的北方,卻不能不讓人敬服。

張人健也自是感覺到自己這特殊身份,作為一個香港公司的代表,在這文藝團體人眼中的份量是很重的,他們哪知道這裡的細情。尤其是在陳總為慶祝這次協議的簽署而舉行的宴會上,更是被那幫女演員圍在中間,問這問那,讓他有點無力招架,他也感覺出自己似乎一夜之間地位的變遷。這種感覺自然是作為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最容易發飄的。

從瀋陽回到鞍山後,正趕上89年元旦將至,所以公司也沒什麼業務,大家每天的任務好象都是吃喝,各業務部門每天中午都在勝利會堂前面的幾家餐廳聚餐。這時的陳懷宇似乎也放任這種行為,也覺得大家忙乎了一年,也該放鬆放鬆了。張人健也是每天都在這種情形下混完一天的。

陳懷宇還是很會籠絡人心,元旦晚上,他特意把位於勝利會堂地下室的一間叫「野玫瑰酒吧」的舞廳包了下來,讓公司所有員工都帶家屬來,一起度過新年。這也讓張人健感到了陳懷宇的魄力,也更加感覺到他在各方面都要強於徐遠洪,更強於沈鐵芳,為自己的這次選擇感到慶幸。

元旦一過,公司馬上就呈現出一派緊張的氣氛。大家都開始忙於開始新的一年工作準備。陳懷宇也跟各部門簽署了承包責任狀。一切就緒后,他又把張人健叫到辦公室。

「明天你就去深圳,先和我一起去北京,然後在北京坐飛機去廣州。鞍山站你有關係嗎?」陳懷宇給他做了安排。

「有,買票沒問題,怎麼陳總你也去深圳呀?」

「不,我去海口。只不過先去北京總公司彙報一下今年的工作計劃。正好也帶你去北京見識一下總公司的老總們。」

「公司在海口都有什麼業務?」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我又在海口註冊了一家公司,叫鞍海建設貿易公司。而且公司在海南正在籌建一座大廈,也叫鞍海大廈。目前已經完成地基施工,所以你在深圳的外貿業務主要可以用鞍海公司的名義去做。」他說著拿出一張鞍海建設貿易公司的營業執照複印件,以及報關許可。

「我到深圳怎麼與香港公司的程老先生聯繫?」

「我給你印的名片上,香港電話就是他家電話號碼。他手裡有十萬港幣的資金,你可以動用這比資金作為活動經費。這是我簽的動用資金的命令。另外你再去財務借五千元作為這次你跟我去北京的費用。你先買三張去北京的卧鋪票。氣功雜技團的高團長也跟我一起去海南,準備過完年到海口的演出。」他又把一張簽好字的紙遞給張人健。

張人健又寫了一張五千元的借條,讓他簽上字就轉身出去了。

張人健自然又顯示出他的人際關係,買了兩張軟卧,一張硬卧。他沒敢給自己也買軟卧,畢竟他新到這單位,不想弄得象他在進出口公司時那麼張揚。以前的經驗,讓他明白了人有時必須壓抑住自己的慾望。

在北京張人健也沒有去找任何朋友,只是在陳總去總公司彙報的那天,他實在閑來無事,本想給汪惠文去個電話,到她那坐一會兒,可又一想,還是離鞍山進出口公司遠一點好,免得魚沒吃著,反倒沾了一身腥。想來想去,他只能給李微去個電話,找這位總能讓人感到心理舒服的女人解解悶。

他把李微約到自己下榻的東方飯店,並在餐廳與她一起共進了午餐。當他在餐桌上把新印的名片遞給李微時,她露出一臉的詫異。

「嘿,你什麼時候又混到香港去了?」

「什麼叫混,我現在已經是香港公司的業務經理,不過是國內業務。」

「這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你怎麼想起換單位了?原來單位不是挺好的嗎?」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還能總守在一棵樹上弔死。」張人健自是不能跟她說明這裡的詳情。

「還是你行呀!想換個單位,說換就換,而且越換越好。到底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她有點羨慕地說。

「你現在不也挺好的嗎,至少不用象我這樣辛勞,剛過完元旦就得離家奔忙。」

「得,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以後有什麼好事可別忘記了我這窮朋友。」

「那能呢?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我都後悔在北京上大學時怎麼沒認識你,那就不至於落下這終身遺憾。」這倒是張人健的心裡話。

「得,又犯貧了不是。」她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其實這時的張人健內心裡就有一種衝動的感覺,只不過他那時還沒有練出一副在女人面前可以隨便說出愛的厚臉皮。還多少保持著以前學生時代的那種靦腆,雖經歷了這幾年的磨練,但也始終沒得到真經。屬於有賊心沒賊膽,也只能是有種望梅止渴的感覺,不敢輕易做出什麼輕浮的舉動,即使他與李微單獨在客房相視而坐時,也還是保持著那種紳士的距離。

張人健在北京就與陳懷宇分手了,他倆分別登上了不同的航班,分別時,他又交待了一個任務,讓張人健找關係,促成氣功雜技團能去香港演出。張人健又開始了他的第二次深圳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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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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