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往火魂山需要兩天，夕陽漫天之時，二人來到了一個小鎮上。

蘇子凜沉聲說道：「辛姑娘，好像我們的方向錯了。」

吃過午飯，她就發現了辛雲霜帶的路不對，眼見越走越遠，終於忍不住出聲。

辛雲霜抬頭看了看牌匾上雲川鎮三個大字，出聲道：「錯不了就是這裡。」

蘇子凜滿腹疑惑。

辛雲霜回頭瞥了蘇子凜身後的那把長刀，這才說道：「要想進火魂山，須得見一個人。」

「什麼人？」蘇子凜追問。

辛雲霜喝了一口茶：「見了你自然便知。」

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鱗次櫛比，人流涌動。

蘇子凜一路跟著辛雲霜來到了一個名為初心閣的店鋪，雖然鋪子名字很有意境，但裡面售賣的卻是兵器。

掌柜的是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見辛雲霜氣度不凡，連忙迎了出來。

「這位姑娘，請問需要點什麼？」

辛雲霜環顧四周，看著琳琅滿目的刀叉劍戟微微頷首，果然沒來錯地方。

「掌柜的，你們東家在嗎？」

「姑娘是？」

辛雲霜從腰間拿出一塊新月形的玉佩遞給他：「將這塊玉佩交給她，她自然知道我是誰。」

掌柜有幾分遲疑，但見辛雲霜面上坦蕩，這才說道：「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說完，便快步向著後堂走去。

一個青衣夥計走出來，分別給二人斟了一杯茶，又開始招呼店裡的其他客人。

辛雲霜起身，打量著柜上的各種兵刃，一會屈指彈幾聲，一會兒拔除劍比劃兩下，看的頗為認真。

蘇子凜也暗自打量著眼前的這些兵器，深邃的眸子中多了幾分驚訝，品質竟然比鑄劍城的還好。

明明很多兵器還未開刃，但那股莫名的殺意卻已經迎面撲來，還有那精巧的做工，讓人心頭多了幾分驚艷之色。

辛雲霜拿起一把五寸有餘的烏黑匕首，嘩啦一聲將其從刀鞘中抽出，頓時寒芒乍現。

「跟這裡的東西相比，鑄劍城的那些都是一堆破銅爛鐵。」她又回頭看了蘇子凜的腰間，繼續說道：「不過這些東西雖好，卻也不及你那把還未開刃的長刀。」

蘇子凜心下疑惑：「辛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把刀還是當初他父親在的時候送給他的生辰禮物，雖然造型醜陋，也還未開刃，但他一直帶在身邊。

原本在軍營的時候，他也想給這把刀開刃，可不知怎麼回事，這長刀堅硬無比，軍營的師傅鍛造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反應，也只好作罷。

故此也被人稱職為廢刀。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辛雲霜晃了晃手裡的匕首，問道：「夥計，這個多少錢？」

「兩百兩。」夥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

蘇子凜暗暗咂舌，一把匕首都要兩百兩，果然這初心閣不是尋常地方。

「接著。」辛雲霜屈指彈出一個銀票折成的紙團，便將匕首收起。

片刻之後，便見掌柜回來了。

「姑娘，東家已經知曉，讓小六陪您過去吧。」

辛雲霜微微頷首：「有勞。」

跟著夥計小六，二人一路來到了鎮子最西面一處雅緻的院落前，院門虛掩著。

「辛姑娘，這便是東家的住處，您進去吧。」

院子不大，打掃的乾乾淨淨，兩棵梧桐枝繁葉茂，落下一地陰涼。

一個白衣婦人正坐在石桌前，手捧著時令鮮花，正在插花。雖未看到正臉，但通過那雪白的肌膚，高挺的鼻樑和秀氣的側臉，也能看出是個美人兒。

她就是初心閣的東家寧黛黛。

辛雲霜上前恭敬行了一禮。

「晚輩辛雲霜，見過寧前輩。」

「你不必如此客氣，昔年你曾相助神刀門，今日之事，不過是還你個人情罷。」寧黛黛起身回頭，視線先是在辛雲霜面上打了個轉兒，又落在蘇子凜的身上，她忽的瞳孔一緊，手中梧桐花悄然墜落，而後又紅著眼眶無意識的低聲呢喃。

「師兄......是、是你嗎......你終於回來了......」

蘇子凜疑惑的看向辛雲霜。

辛雲霜挑挑眉，對於寧黛黛的反應並不意外。

可不待她解釋，就見寧黛黛跌跌撞撞的向著蘇子凜跑去。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們是騙我的，你怎麼會死呢？」

可還未跑到跟前，她腳下一歪，徑直向前跌去。

蘇子凜及時出手，一把扶住了她。

「前輩，您沒事吧？」

寧黛黛像是在夢中驚醒了一樣，猛地後退兩步，但那雙冰藍色的眸子還是死死的盯著蘇子凜那張堅毅的臉龐。

「你不是他，你不是......」

辛雲霜這才開口說道：「寧前輩，他叫蘇子凜，是蘇大俠的後人。」

「什麼？你是師兄的兒子！」寧黛黛眸光如炬，目不轉睛的盯著蘇子凜，生怕錯過分毫。

辛雲霜輕笑道：「若他不是蘇大俠的兒子，又怎會長得和蘇大俠那麼像？更何況，他手裡的無極刀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蘇子凜臉上狐疑更甚。

半晌之後，寧黛黛卻淚眼朦朧的點點頭：「是了，你的確是師兄的孩子。」

雖然長得要比蘇杭俊秀很多，但這稜角分明的輪廓和那通身的氣質卻與他如出一轍。

蘇子凜怔愣在原地，回頭看向辛雲霜。

辛雲霜紅唇邊漾起一抹淡笑：「不用懷疑，你是蘇杭的兒子錯不了，你以為你父親叫蘇林，那不過是化名而已。」

她和陸銘早就察覺到蘇子凜的身份，只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告訴他。

聽到這裡，蘇子凜震驚的同時，心中五味雜陳。

他也從陸銘那裡聽說過一些舊事，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記憶里那個沉默寡言只喜歡做木活的父親竟然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無極刀客蘇杭。

更沒有想到，後背上這把其貌不揚的長刀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無極刀。

辛雲霜彎了彎唇角，繼續說道：「蘇子凜把刀拿出來給寧前輩看看，這還是她當年親手鍛造的。」

蘇子凜心中狐疑越來越多，還是將無極刀遞給了寧黛黛。

看著這把自己親手鍛造又親手封刃的長刀，寧黛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美眸中流下兩行清淚。

「師兄.......」

她哽咽著什麼都沒有說，抱起無極刀踉蹌著向著正房的方向跑去。

蘇子凜一頭霧水，看向坐在石桌前正悠哉悠哉插著花的清麗少女。

「辛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辛雲霜抬抬下巴，淡聲說道：「把花枝給我撿起來。」

蘇子凜無奈也只好將梧桐花撿起，辛雲霜邊插邊解釋道：「你父親和寧前輩的事情我也只是知道大概，聽說你父親和寧前輩是師兄妹，二人出自隱世門派神刀門。當年你父親初入江湖，憑藉奇絕的刀法，殺惡除奸，名震江湖。機緣巧合下，遇上了那時候還是白衣飛俠的你娘顧書萱，二人心意相合，結為夫妻。後來，你出生之後沒多久，邊關動蕩，你父親便聯合武林中人趕赴沙場，雁盪山一戰之後，找到寧前輩封刀，最後便和你娘消失在江湖中。」說到這，她又看向蘇子凜：「當然，後來的事情，相信你應該比我清楚。」

蘇子凜怔愣在原地，深邃的眸子里還有幾分茫然。

這些他父母從未提起過，加之當時年紀小，對父母的印象有些模糊了。可在他的心裡父親就是一個在手藝極佳的木匠，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就在這時，寧黛黛眸子通紅的從房間里走出來。

「當年雁盪山一戰，師兄率領眾人奮勇殺敵，頻頻擊退大夏軍進攻，可師兄太過耿直，因為一些小事得罪了大楚軍營中一位將軍，被他暗害，師兄僥倖逃命，心灰意冷，所以找到我，讓我將無極刀封印，再不想理江湖事。」

每每想起當年師兄黯然封刀，她都心痛不已。

「師兄說過，若有一日他想重回江湖，必會帶著無極刀來找我開刃，誰知一別經年，我一直再沒有得到師兄的音訊，再後來，有人說師兄死了，我不信，可我趕到師兄家裡，那裡早已被大火燒的一乾二淨，再後來因為門中變故，我再無暇他顧，之後更無從知曉你們兄妹的下落，我便來了這裡，只希望有一天師兄會帶著無極刀回來。」

寧黛黛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看向蘇子凜，痴痴的問道：「當初師兄身死，你可曾查出什麼？」

蘇子凜搖搖頭：「那時候我年紀不大，只記得官府判定是有流寇作案謀財害命。」

之後便草草結案，他們兄妹也被表姨婆帶到了鄉下。

只不過他一直以為父親只是個普通人，所以從未懷疑過他的死因。

乍然聽到這些，他心中滿是驚訝又暗罵自己不孝。

寧黛黛冷笑一聲：「可笑，當年師兄在江湖上少有敵手，又豈會那麼容易死？殺他們的人絕不是什麼流寇，裡面必有隱情！」

蘇子凜遲疑片刻搖搖頭：「當年的人和事好像都消失了，我那時候年紀也不大，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當年，命案發生的那晚他和妹妹被送到了外祖家，父母死後他們又被遠房表姨婆強行帶走，這些年他都以為父母只是普通百姓，現如今想來，他們的死有很大問題。

辛雲霜摩挲著銀指環沉思幾秒，出聲道：「不，你忘了一個人。」

「誰？」

辛雲霜朱唇輕啟，臉上掛著淡笑，吐出了一個名字：「岳林峰。」

她記得那次蘇子凜就是回鏢局去取父母的遺物，那岳林峰肯定了解當年的內情。還有他為何非要殺死蘇子凜，她有理由懷疑岳林峰與當年蘇杭夫妻之死有很大的關聯。

「你的意思是？」蘇子凜心中有個想法呼之欲出。

辛雲霜點點頭，意味深長道：「不然你只是傷了他的寶貝兒子，岳林峰就要喊打喊殺，按照以往你和他的關係，好像說不通吧。」

蘇子凜猛然想起妹妹說過的話，半晌之後，他才沙啞著嗓子說道：「若他真和我父母之死有關，我必親手殺了他！」

「岳林峰是誰？」寧黛黛出聲問道：「他和師兄有什麼關係？」

「他是我娘的一個遠房表親，」隨後，蘇子凜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寧黛黛。

寧黛黛恨得咬牙切齒：「我饒不了那個老匹夫！」

「寧前輩不要輕舉妄動，等從火魂山回來之後，我必會去找岳林峰討個說法。」

寧黛黛心疼的看著他，柔聲說道：「子凜，你爹是我師兄，你就喊我寧姨吧，書萱姐姐和師兄都不在了，你和小雪就是我的孩子。」

蘇子凜沉聲說道：「謝謝寧姨，只是這事關我爹娘之死，有些事必須我自己來。」

有些東西他唯有他親力親為，才不會愧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好，」寧黛黛說到這，又問道：「等等，你剛剛說要去火魂山？你為什麼要去那裡？」

蘇子凜看向辛雲霜淡聲說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就算有父母大仇，可答應了辛雲霜，他絕不反悔。

寧黛黛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她嘆息一聲：「罷了，既然你已經決定，寧姨不會阻攔，等所有東西準備齊全，我立刻給無極刀開刃。」

「一切拜託寧姨了。」

月至中空，繁星稀疏。

辛雲霜並無睡意，起身出了房間。

院中並未點燈，借著些微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寧黛黛正在自飲自酌，似是喝醉了。

「都怪我，當初若不是我偏要來江湖上闖一闖，你也不會死......」

「書萱姐姐......師兄......你們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

多情總被無情誤。

辛雲霜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回頭便見角落的陰影站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她挑挑眉，緩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