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蘇子凜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寧姨......看起來很傷心。」

「不是看起來，是真的又傷心又傷情。」

「情？你的意思是寧姨喜歡我爹？」

「據我所知，寧前輩立誓終生不嫁，她雖然貴為神刀門門主但卻每年都會在這裡苦等，一等就是十幾載，不是喜歡又是什麼呢？」

和顧書萱比起來她身份更加貴重，且和蘇杭青梅竹馬，卻不強人所難，這般心胸可見也是個風光霽月之人。

可惜歲月催人老，華髮紅顏悲，終究是錯付了。

蘇子凜似是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回了房中。

須臾便折回，辛雲霜狐疑的看著他，蘇子凜無聲的指了指寧黛黛的背影，走上前去。

聽到腳步聲，寧黛黛醉眼朦朧的回過頭：「子凜......你、你來了......」

蘇子凜不知該如何安慰，輕聲說道：「寧姨，酒喝多了傷身。」

寧黛黛輕笑兩聲，戚哀道：「舊人都不在了，傷不傷又......又有什麼關係？」

蘇子凜嘆息一聲，將一個巴掌大小，散發著淡淡柔光的玉葫蘆放到了桌子上。

「寧姨，我記得父親最寶貝的就是這個玉葫蘆，他總說等有時間，就把它送給她最疼愛的妹妹，我想說的應該就是您吧。」

這還是上次從岳林峰那裡取回的東西，出門時小雪塞給他，說有父母的遺物在旁會保他平平安安。

寧黛黛紅著眼睛拿起玉葫蘆，借著月光看清玉葫蘆上那熟悉的圖案和紋路，頓時淚如雨下。

當年，她偷偷溜出神刀門，一時間不小心將最喜歡的玉葫蘆弄丟了，急的嚎啕大哭，原本師兄想買一個給她的，可看了無數個她都不滿意。她哭的不能自已，最後還是師兄承諾會送給她一個一模一樣的玉葫蘆。

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師兄竟然還真的找到了。

「師兄.....」

多年壓抑的感情，在看到玉葫蘆的時候，瞬間土崩瓦解。

寧黛黛緊緊攥著玉葫蘆淚如雨下。

晚風依舊，斯人不在，繾綣的柔情終究化作無聲的眼淚和嗚咽聲，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清晨，辛雲霜剛出門便看到寧黛黛早已起身，正在院中擦拭著什麼。

見她雖然眼眶還紅著，但美眸中早已恢復了清明。

蘇子凜也練刀歸來，待看到那一排外形各異的刀具時，疑惑不解。

「寧姨，這些是？」

寧黛黛垂著眸子看著蘇子凜手裡的無極刀說道：「無極刀乃是我用天外隕鐵鍛造了足足一百零八天而成，之後又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來封刀，看這柄刀的痕迹，你應該找鑄劍師幫你開過刃吧。」

蘇子凜點點頭：「昔年我在軍營的時候嘗試過，可廢了很多功夫，鑄劍師始終奈它不得。」

寧黛黛微微一笑：「這是自然，這刀是我用神刀門秘術所封，尋常鑄劍師亦或者鑄鐵師，若不得其中關竅，是無法開刃的。」

「這就是開啟無極刀的工具吧，」辛雲霜看著那些烏沉黑亮的工具，出聲道：「不過我看前輩的這些東西好像比尋常鑄劍所用的器具更精巧些，且看起來和無極刀的材質似乎有些相像。」

她僅僅只是摸了一把，就感覺裡面似有錚鳴之聲，所以她認定這套刀具絕不簡單。

寧黛黛讚賞的看了辛雲霜一眼：「不錯，這些刀具是我用鍛造無極刀時剩下的隕鐵混合尋常鐵精鍛造，是給無極刀開刃必須要用到的工具，當初我怕無極刀落入賊人之手，便在封刃的時候，做了一些調整，」她拿起無極刀沉聲說道：「若是有人強行替無極刀開刃，待開刃的瞬間，裡面的刀身便會寸寸斷裂成為廢鐵，這也是我神刀門一門為了避免所鑄武器落入壞人之手的暗招。」

天外隕鐵本就是世間至寶，難免不有人打他的注意。

辛雲霜點點頭：「神刀門深謀遠慮，怪不得會成為傳承百年的大派。」

天下鑄劍師，不敢說全部同出神刀門，但卻或多或少受到神刀門鍛造術的影響，就連鑄劍城也不例外。

寧黛黛又道：「既然你們都在，那我便開刃吧。」

「寧前輩，既然這是神刀門的技藝，我還是迴避一下好，」辛雲霜開口說道。

每一個門派在江湖上立足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尤其是那些以奇巧技藝為本的宗門，更不會讓旁人看到那些獨門絕技的施展過程。

寧黛黛放下一柄精鋼刀，自信的說道：「不用，我神刀門在封刃的時候，每把刀的鍛造、封刃手法都同，即便是你看了也學不會。」

辛雲素尷尬的摸摸鼻子，安靜的站在了一旁。

不得不說，神刀門的開刃技術果然不同凡響，就見寧黛黛先是端詳了無極刀片刻，隨即抬手啪啪幾聲之後，在刀身的頂端中部和刀柄處的留個點位邊緣落下兩個小小的指印。

隨後，又以各個點穴的位置為支點，拿出那十幾種工具一點一點的在指印旁邊劃劃刻刻。

直到整個無極刀上的表面被上百條深淺不一的細線覆蓋，最後凝結成一個紅色的火焰圖案。

寧黛黛擦擦額頭上的細汗，這才直起身子說道：「好了。」

蘇子凜和辛雲霜不約而同的看過去，就見無極刀刀身突然劇烈晃動了幾下。

伴隨著一陣咔嚓咔嚓的碎裂聲，就見原本覆蓋在無極刀上的鐵皮像是被蜘蛛網割裂一般，分成出了很七豎八的痕迹。

這種斷裂維持了兩個呼吸，直到刀身上遍布龜殼紋路，寧黛黛上前，對著其中兩塊不規則的格子輕輕一點。

噼啪，如夜間爆開燭花一樣，鐵皮龜殼瞬間爆裂成大大小小的隕鐵塊。

嗡！伴隨著這道低鳴聲，無極刀上寒芒乍現，一股磅礴的殺氣和血氣直衝三人面門。

寧黛黛驚呼一聲：「快退！」

蘇子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辛雲霜向後撤去。

只見刀身上煙霧氤氳成一團血紅色的霧氣，所過之處，花草瞬間枯敗。直到幾個呼吸之後，才逐漸消散在天地間。

辛雲霜眸光微動，心中震撼不已。

「想不到這把刀竟然會修鍊出器魂！」

在江湖中人常說高超的劍者會練出劍氣，雖無實體，但卻殺傷力極強。而刀也是同樣的道理，那種氣都被歸類為器魂的一種，而剛剛那團血霧就是無極刀孕育出的器魂。

「當然，且不說師兄拿著這把刀大敗無數武林高手，他還帶著這把刀橫掃沙場，屠戮勁敵，殺氣和血氣自然不是尋常兵器可以相提並論的。」

說完，只見寧黛黛一掌拍碎手中玉瓶，瓶中水化作萬千雨滴，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洋洋洒洒落在了鋒刃之上。

很快，刀鋒之上的寒光漸漸消失。

可光亮沒有了，但刀身散發著的殺氣依舊讓人心驚膽寒。

「子凜，刀已開刃，等一盞茶后，你再收起來。」

蘇子凜心中同樣震撼不已，上前想要查看一番，突然圍牆邊上傳來一陣狂笑聲。

「哈哈哈，無極刀終於現世了，老夫來也！」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抹灰色身影急速飛掠而過，再回神，石台之上的無極刀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蘇子凜見狀飛身就要追去，卻被寧黛黛一把拉住。

「別去！」

蘇子凜焦急道：「寧姨，可是無極刀......」

這是父親留下來的東西，他不敢丟。

寧黛黛低頭開始收拾刀具，唇邊帶著幾分嘲諷：「不急，你們應該注意到剛才我在上面噴的那層水，那是水溶液。」

辛雲霜和蘇子凜面面相覷，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寧黛黛將所有的器具收好，這才看著圍牆的方向解釋道：「水溶液是我們鑄劍師為了保養兵器研發出來的一種混合液，尋常時候粘在身上無毒無味，但落在剛開刃的兵器上，則是一種劇毒，讓人又癢又痛，唯有揮發一盞茶之後，毒性才會漸漸消散。」

果不其然，只聽門口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天殺的神刀門，該死的寧黛黛！竟然在無極刀上做手腳！」

說話間，咣當一聲，無極刀又被人嫌棄的扔回了院子，只聽那人罵罵咧咧的說道：「什麼破刀，坑死老夫了，還是你自己個留著玩兒吧！」

寧黛黛將剛剛無極刀剝落的隕鐵碎片都收集到一個木盒子里，聽到那人的叫罵聲，忽的笑了起來。

辛雲霜和蘇子凜相視一眼，繼而問道：「前輩認識那個人？」

寧黛黛笑著說道：「他叫蕭復生，當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客，他刀法出神入化，單挑五大門派從無敗績，不想卻遇上了師兄，幾次約戰，卻始終不敵。後來師兄去了戰場，遭人暗算功力大不如前。蕭復生原本在刀法上有了突破，便要追著再比，可師兄總說自己殺戮太多有損陰德，告訴他自己已然封刀，不再過問江湖世事。蕭復生最大願望就是希望鴻鳴刀可以打敗無極刀，豈能同意。後來師兄便告訴他若是有一日，有人帶著無極刀前來開刃，那便是鴻鳴刀和無極刀再戰之時。」

就剛剛蕭復生形如鬼魅的身影，辛雲霜心頭浮現出一層陰霾，還未進火魂山就惹上這麼一個強敵，那這一趟能成功的機會就更小了。

蘇子凜眉頭緊鎖：「按照寧姨的意思，這位蕭前輩打算與我比刀？」

就剛剛蕭復生那快如閃電的速度，他只怕連他一個衣角都抓不住。

寧黛黛擺擺手，寬慰道：「不必擔心，他從不與功力比他低的人比武，他雖然是個武痴，但很愛惜羽毛。」

蘇子凜這才放下心來。

比武不可怕，就怕的是現在的他辱沒了父親的名聲，更無法和辛雲霜進火魂山。

寧黛黛又打量了他片刻，對著旁邊的石凳抬抬下巴：「坐下，我有事問你。」

蘇子凜狐疑的坐下。

「今天我見你練刀，師兄應該沒有教過你無極刀法吧？」

蘇子凜苦笑著說道：「小時候我想學武，可父親總說做個普通人好，一直不曾教我，我的武功也都是去了軍營跟別人學的，然後又回憶起小時候偶然偷看過父親拿著竹棍比劃的場景，就雜糅到一起了。」

寧黛黛又搭上他的脈搏，沉默片刻。

「雖然武功不高，但你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內力。」

蘇子凜古銅色的臉頰上浮現出一層紅暈，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小時候我偶然從家中木匣找到了一顆紅色丸藥，以為是糖丸，誰成想吃了那東西流了三天鼻血，後來還是父親讓我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葯這才恢復正常。」

寧黛黛輕笑著搖搖頭：「你吃的那個丸藥是我和師兄當年在外遊歷偶然獲得的一品丹，此丹可讓人增長十年功力，我和師兄都沒有服用，不想卻被你吃了。」

「原來是這樣。」

辛雲霜聽完心中感慨萬分。

原本以為這樣的東西只有傳說中才會出現，想不到還真有這樣逆天的神葯。

怪不得之前試探蘇子凜的時候，十三衛說他內力有古怪。

隨後寧黛黛又拿出一張泛黃的的薄紙遞給蘇子凜。

「子凜，這是無極刀的心法、招式，師兄留給你的，他說若有一天，你拿著無極刀前來開刃，想必一定是走上了習武這條路，便讓我將此物送與你。」

蘇子凜眼眶發酸的接過，眸中悲喜交加。

他從未想過一向不願意自己習武的父親竟然還給他留下了這麼一份珍貴的禮物。

隨後寧黛黛又助他將體內的內力消化，這才起身悵然的說道：「子凜，現如今你也有了十年的功力，你要勤加練習，切莫辱沒了無極刀的名聲。」

「我明白，謝謝寧姨。」

寧黛黛又看了看圍牆的方向繼續說道：「只怕蕭復生見到無極刀出世，定會跟你們進火魂山，若非門中傳來消息，不然我定會隨你們進去。」

「寧姨放心，我們會多加小心的。」

清晨，沒有打招呼寧黛黛便早已離開，辛雲霜和蘇子凜也繼續趕往火魂山。直到夜色暗沉，兩個人才找了個破廟作臨時休息之所。

剛走進廟門，便聽裡面傳來一陣罵罵咧咧。

「真他娘的晦氣，什麼都沒撈到，就被人追的屁滾尿流，這火魂山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得了，你也別墨跡了，咱哥倆已經看到了那傳說中的玉玲瓏，有了這個消息賣給誰都是一大筆銀子，你還想要什麼？」

玉玲瓏！

辛雲霜和蘇子凜相視一眼，眼中都染上了幾分驚喜。

辛雲霜指了指裡面，又對著蘇子凜在唇邊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那玉玲瓏可是寶貝啊，但凡是一滴血都能在外面被人搶破了頭，外面哥倆若是能將他抓住，嘖嘖，那以後的日子還不得舒舒服服的！」

「你別做夢了，且不說霄雲宮的人在火魂山外守株待兔，就說那玉玲瓏，傳說有百年功力的高手都抓不住它！」

「長得和兔子差不多，有什麼可難的？」

「你別看它小小一隻，但卻兇殘異常，光說五十年前就有多少高手命喪他手了。」

據說玉玲瓏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尋常兔子，卻很通靈，不但狡猾而且兇殘，它一出現，火魂山中的飛禽走獸都得給其讓路。

除非運氣逆天，否則想要得到它的精血，比登天還難。

破廟裡的兄弟倆絮絮叨叨說了半盞茶時間。

突然，一隻利箭裹挾著殺氣破空而出。

辛雲霜只覺後背一涼，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她暗覺不好，還未有動作就被一股大力扯進了一個溫暖又堅硬的懷抱里。

那箭矢擦著她發頂而過，被強大的慣性推著直衝破廟的大殿。

緊接著就聽殿中傳來了一道凄厲的嘶吼：「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