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滅神殿里，辛放正閉著眼睛側斜靠在軟榻上小憩，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身穿桃紅薄紗的年輕女子則垂著頭跪在一旁替他捏腳，動作輕柔，看起來溫順極了。
看側臉，也是個美人胚子。
殿外，已經燃起了宮燈，夜色漸沉。
陳紹伸著脖子往裡看了看：「宮主在裡面做什麼啊，怎麼這麼久了還不讓主子進去？」
辛雲霜摩挲著尾指上的銀指環，雙眼微眯。
「只怕閻王好鬥，小鬼難纏吧。」
已經派人進去通報了兩次，可都說父親睡著，只怕是幌子吧。
「主子是說，花夫人？」陳紹試探性的問道。
「不是她還能有誰？」
作為父親最寵愛的夫人，花昔夢此人心胸狹窄，極為善妒。
就因為自己偶然替父親一個懷了孕的小妾說了幾句話，這才得罪了她，為此她沒少吹枕頭風。
雖然辛她不在乎這些小手段，可時間長了也難免讓人心煩。
「罷了，我們直接進去。」
話音剛落，就見花昔夢裊裊婷婷走出來。
「三小姐怎麼還不走？我不是說了，宮主最近舊傷複發要休息。」花昔夢不悅的說道。
辛雲霜眼皮微掀，眸色冰寒：「是與不是看過便知，花夫人應該最清楚。」
「反正現在宮主不見人，三小姐有什麼事還是明天再說吧，」花昔夢看了看左右，就想讓小廝將殿門關上。
辛雲霜卻一腳將推過來的殿門踹開，冷聲說道：「花昔夢，你只是我父親的一個侍妾，惹怒我，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了的。」
若不是給父親面子，她殺死花昔夢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少女嗓音清冷，一雙清冷的鳳眸里古井無波，與之對視一眼，便讓人有一種如入冰窖之感。
花昔夢不自覺的後退兩步：「你、你要做什麼？」
辛雲霜剛要開口，便聽的身後傳來了一道溫和的聲音：「三妹何必這般盛氣凌人？」
辛雲霜回頭便看到辛雲清踏著夜色而來，月白長衫，溫潤如玉。
花昔夢忽的臉色一紅，對著辛雲清微微欠身行禮：「見過大公子。」
辛雲清擺擺手：「免了，」又看向辛雲霜問道：「三妹別怪花夫人，她所言非虛，近日父親舊傷偶有複發，精神有些不濟，下午就已經對外吩咐如無要事，就不要去打擾他。」
「那大哥來這裡所為何事？」辛雲霜挑眉問道。
辛雲清淡笑道：「昨日我便與父親說好這個時辰與他對弈，這便過來了，正好看看他的傷勢如何。」
話音剛落，就聽花昔夢柔聲說道：「剛剛宮主醒了還在問大公子什麼時候來，特意讓我出來看看。」說到這，還煞有介事的掃了辛雲霜一眼。
「既如此那必不能讓父親久等，那三妹我就先進去了。」說完，辛雲清和花昔夢二人施施然離開。
原地就剩下辛雲霜和陳紹二人。
陳紹撇撇嘴：「主子，我們怎麼辦？進還是不進？」
辛雲霜鳳眸微微眯起，審視的視線在花昔夢和辛雲清身上打了個轉兒，忽而揚唇一笑：「進，為什麼不進？」
走進殿中，辛放臉色的確看起來有些頹敗。
只聽辛雲清笑道：「正好三妹你進來了，剛剛我還跟父親說你來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
辛雲霜冷冷的瞥了花昔夢一眼道：「沒什麼，只是聽到父親在休息不敢打擾，等等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又看向陳紹說道：「將東西拿過來。」
說著，陳紹從懷中掏出一個玉色錦盒遞了過來。
「這裡面是一粒九轉復原丹，正好我這次出門遇上了神醫趙漢天，得了這粒神葯，聽說對舊傷最為有效，特來獻給父親。」
「好好好，你有心了。」辛放國字臉上滿是笑意，神色大好。
神醫趙漢□□蹤不定，並且脾氣古怪，尋常人想要得到他的一粒丸藥比登天還難。這九轉復原丹更是千金難得，聽說當今聖上也僅僅得了一粒收藏。
辛雲清將辛放的神色都看在眼裡，溫聲說道：「三妹可比我有本事，趙漢天一向不與我天魔宮做交易，你竟然能從他手裡得了這顆九轉復原丹，佩服。」
辛雲霜又豈會聽不出他話里的揶揄：「不過是偶然所得，算不上什麼本事。」
不過是用幾大車的藥材換來的，投其所好罷了。
辛放收起丹藥，又抬頭問道：「我聽說你最近不在殺魂殿，在忙些什麼？」
「四方樓整改，所以經常要出去，」辛雲霜頓了頓又道：「另外，稍後我要出趟遠門特意來跟父親彙報一下。」
「去做什麼？」
「四方樓的生意大部分都在大楚，其實大夏這些年發展也不錯，所以我想著能否在大夏等地多開幾間賭坊。」
四方樓是整個天魔宮最大的錢袋子，聽到能賺銀子，辛放自然滿意，對辛雲霜態度更加溫和。
「只是此去大夏路途遙遠，你萬事要小心。」
「是，」辛雲霜抬頭視線在他臉上盤旋片刻，又說道：「父親臉色不太好，那您安心養著，我先下去了。」
不想卻被辛放攔下了：「先別急著走，剛剛我和你大哥還在說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下棋，正好我們三個也許久沒有下棋，留下殺幾盤吧。」
夜色漸濃，新月如眉掛在枝梢。
安靜的大殿中，辛放和辛雲霜兄妹相對而坐，一對二，開始了棋局。
兩個棋盤之上，黑白子似乎已經形成了膠著之態。
辛雲清放下一子，淡笑道：「父親終究還是父親，就算是我們如何冥思苦想，只能跟父親打個平局。」
「大哥說的是，你我的棋藝終究還是略遜一籌，遠不及父親。」辛雲霜抿了一口茶也附和道。
辛放抬頭，視線在自己最出色的兩個兒女身上逡巡一遍，眸色未明。
「你們兩個心有顧忌，自然不會贏我。」
兄妹二人不約而同的藏拙，他又豈會看不出？
棋如人生，原本就是一次試探，平局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屬實是我棋藝不佳，故此能打成平局，已經超常發揮了。」
「父親棋藝高超，雲霜也不過是儘力而為，能打成平局已經不錯了。」
辛放擺擺手說道：「別拿話哄我開心，我老了，以後這天魔宮終究都是你們的，我知道你們兩個看我老眼昏花，這才沒有使出全力。雲霜的棋，只攻不守，完全不給自己留活路；而雲清，只守不攻，墨守成規，生怕走錯一步，步步為營。你們一攻一守，但都保持克制，這棋再這樣下去可就沒法下了。」
辛雲霜笑了笑道：「常言道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可拼勁全力還是不能贏，那隻能說實力不足，僥倖成和局實屬幸運。」
「我與三妹的想法倒是有些不同，遇上強者能守住自己手裡的，穩固根基總不至於輸的太慘。」
聽著兄妹二人這般說辭，辛放頓覺無趣，他擺擺手。
「罷了，我還沒到需要你們兩個哄我開心的地步，我乏了，都下去吧。」
辛雲霜和辛雲清相視一眼，這才應聲走出了大殿。
辛放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花昔夢，沉聲說道：「你也下去吧。」
花昔夢行了一禮就要走，不想卻又突然被叫住。
「等等。」
花昔夢茫然回頭：「宮主，還有什麼吩咐？」
辛放忽然沉下臉來：「你給本宮主記住，再敢隨意替我做主，我絕不饒你！」
無論如何，在天魔宮唯有他才是真正的主子，而花昔夢借故阻攔辛雲霜，卻犯了他的忌諱。
花昔夢嚇得一個哆嗦，頓時紅了眼圈，忙乖順的說道：「夢兒記住了。」
辛放不耐的擺擺手：「下去吧。」
人一走，就見身穿半舊灰色長袍、羽扇綸巾的洛儒君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區區一個女人，宮主何至於生這麼大氣？」
「不提也罷。」辛放一改剛剛的疲態，精神奕奕的坐回之前的位子上說道：「正好你來了，幫我來看看。」
洛儒君低頭審視著看著棋盤半晌，良久才抬起頭。
「大公子和三小姐的打法兩個各有千秋，雖然表面上看都和宮主打了個平局，但是細看之下，宮主的棋子無論在哪一盤上都是敗局。」
辛放眉心一跳，眸中浮現出一抹狠厲的殺機。
只聽洛儒君又繼續說道：「不過，三小姐的棋子雖然步步緊逼，但尚給宮主留了一絲生機，至於大公子......」說到這，他停了下來。
「他如何？」辛放追問。
洛儒君笑了笑，那雙睿智的眸子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宮主真要我說？」
「你何時變得這麼吞吞吐吐了？」
洛儒君先後拿出三枚白棋，落在了辛雲清的棋盤上，瞬間，整個棋盤都變了。
原本勢均力敵的黑棋，瞬間被吃掉大片，白子完勝。
「看似柔和，卻斬草除根，一子不留！」
聽到這裡，辛放手中一枚黑子瞬間被捏成齏粉，簌簌而下。
他眸底冷厲，陰沉著臉半晌才說道：「我這一雙兒女大了心也大了，既然如此，那便按計劃開始吧。」
洛儒君眉頭微皺：「宮主，若計劃開始，那萬一大公子和三小姐真的........」說到這，他頓了頓：「會不會對天魔宮損失過大？」
辛放冷笑：「本宮主春秋鼎盛，少了一兩個兒女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