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轂雕鞍狹路逢

畫轂雕鞍狹路逢

皇宮御書房。

「陛下,臣打算去南方巡視,學堂一事還需臣親自了解。」說話者是一個身著緋色官服的女子,沒有戴官帽,如緞的長發先用黑色髮帶固定了,然後又簪上了一支玉簪,餘下的髮絲隨意披散,長及腰際。

傅輕離放下了毛筆,雖登基數年,但往常都是有陸萱在旁,這次江南士族反抗學政一案著實麻煩,不可妥協也不可格殺,陸萱前往恐怕得一年半載。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陸萱一笑,頗有些俏皮意味,「陛下覺得,欽差大臣和政醫令哪個官職高?」

「欽差奉皇命,必要時候可以先斬後奏。」

「那就請陛下封臣為欽差,臣一定把事情辦妥。」

……

一行二十人出了京,都是喬裝打扮,沒有全副盔甲,侍衛只戴了護腕。馬車裡空間很大,可以容納一張小桌子,座位上也鋪了厚厚的羊毛毯子,陸萱打開小窗,看到了外面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小販,飯館酒樓的香氣飄散著。

出了京城,路上的風土人情也漸漸變化,這是她第一次駐足欣賞,往常都是騎著馬奔襲,時間都抓得很緊,這些年也忙著京中大事,未曾好好出來遊玩過。

馬車忽然間停了下來,外面一陣吵鬧,稍一會才有人稟報,「大人,有一個女子暈倒在前面了,傷勢不明。」

「把她帶上馬車,你們繼續前進。」

說罷就有侍衛把人抱到了馬車裡,那姑娘的衣衫破了好幾處,傷口已經發炎,陸萱拿了隨身攜帶的藥箱給她處理了。看她的衣衫臟成那樣,陸萱就直接丟了,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她,然後自己再裹上披風。

纖纖素手撩開了門帘,「離驛站還有多遠?」

「回大人,再過兩個時辰應該能到。」

馬車些許搖晃,陸萱不好看書,就出來坐在了車夫旁邊,「不用管我,繼續駕車。」

張玉瑤醒來就在驛站里了,身上還穿著別人的衣服,她推開門走了下去,驛站的官員正盡心接待一個身著紅色披風的女子。

「姑娘醒了。」陸萱道。

這時候她洗過了了臉,白凈的臉龐顯露出來,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梳著簡單的髮髻,脖子上還掛著個狼牙。

「是你救我的?」

陸萱比了下手勢讓她坐下,「應該說是你向我求救的。」

「有區別嗎。」張玉瑤並不是問話,只下意識反駁一句,「謝你救我,吃過飯我就要走了。」

陸萱並不急著動筷,先喝了杯茶,笑著道:「姑娘是什麼身份,怎會受傷?」

「我叫張玉瑤,一介弱女子,被打劫了。」

陸萱仍淡淡笑著,「姑娘手上有薄繭,皮肉較硬,隨身攜帶匕首,不是弱女子。」

「你是官,我是賊,你別管我,我也別管你,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雖然我沒讀過什麼書,但這老死不相往來,沒記錯的話,它適用於相熟之人,我們不熟。」

張玉瑤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人,說話很溫柔,軟綿綿的,但話語中又帶有鋒芒,她靠近了,仔細盯她的臉,看著她那雙帶笑的眼睛,一瞬間竟是晃了神。

陸萱抬起手背去觸摸她的額頭,「姑娘可覺得冷?」

「沒,沒有。」

陸萱從錢袋裡拿了一塊碎銀子給她,「姑娘拿去買件披風,免得感染風寒。」

張玉瑤低頭收下了銀子,一抬頭就是一副可憐模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缺護衛嗎?貼身的。」

陸萱略有些意外地看她,護衛就護衛,怎麼還要強調貼身兩字,「可以是可以,但你需坦白身份。」

她一說完,張玉瑤眼裡都能透出光來,「那你現在能不能先保護我?」

陸萱指了她,然後又指了自己,「你是我的侍衛。」

「先不管。我爹是馬賊,被壞人殺了,我跑出來了,因為我是我爹帶大的,所以會功夫,而且至今尚未婚配。」

陸萱全程都看著她的眼睛,沒有發現異常,「你尚未婚配跟當我侍衛有何關係?」

張玉瑤說著話,順勢就挪到了陸萱旁邊,「說明我不是拖家帶口的,你養我一個就夠了,不麻煩。」

「叫陸大人。」

「是,陸~大~人。」

她的嗓音刻意拖沓,陸萱只當是她年紀小好玩,並未想多。

吃過晚飯,陸萱就回房準備沐浴,張玉瑤非常自覺地走進房間,就站在一旁,陸萱解了披風,疑惑道:「你還有事?」

「這不是履行職責嗎,我是貼身侍衛,貼身的。」

陸萱不疑有他,當初她侍奉傅祈佑也是這般,一邊守著一邊談事情,於是她又解下了一件衣衫,待手指觸到裡衣,她用餘光看了一下張玉瑤,發覺她一副痴漢模樣,她伸手指了屏風,「你,屏風外等著。」

「好吧。」

怎麼還一副遺憾的語氣,陸萱一時間覺得自己撿了個禍害。

張玉瑤不是背對著屏風,而是側站著,雖是目視前方,但餘光還是注意屏風後面,她忽然間低頭了,停止了臆想,換成握緊腰間的匕首,暗暗下了決心。

雖不知她的官職,但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一定要好好習武才能配得上站在她身邊。

陸萱出浴,穿上了衣服,暫時披了披風,她站在張玉瑤面前,沐浴后的香氣一下子透了出來,「走神還怎麼及時應對刺客。」

張玉瑤臉上一熱,「大人,我沒事。」

看她臉色又紅了,陸萱就道:「這兩日不用護衛,別傳了病氣給我。」

「哦——」

房間里燒了炭火,陸萱也就身著裡衣,外罩披風,她從箱子里拿出了一摞謄抄的奏摺,都是江南學政上報的情況。

房間的燭火一直亮到深夜,張玉瑤也在外面守到了深夜,她捏了下自己的胳膊,又摸了下自己的臉,「奇怪,手上那麼有肉,怎麼臉皮這麼薄,真是枉為土匪。」

一行人花了有一個月才到江南,江南大戶江家也設宴為她洗塵,席上陸萱毫不推脫,順理成章地住進了江家,讓人好生供著。

張玉瑤得了陸萱首肯,騎著一頭小毛驢四處逛,四處打聽城裡的好吃零嘴,她騎著毛驢抵達江家,過來牽驢的人一陣低笑,張玉瑤毫不在意,背著手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我就不信了,這樣還鍛煉不出來厚臉皮。

她一路快走回房,「大人,我進來了?」

「進來。」

張玉瑤喜滋滋地她帶回來的食物擺在桌子上,「茶酥,桂花餅,滷肉,炒栗子,大人想先吃哪個?」

瞧她一副饞嘴模樣,像極了要糖吃的小孩,陸萱和煦地笑著,「栗子吧。」

張玉瑤拆開了包裝,把栗子攤開,手下催動內力把它震開,「我新學的,大人覺得怎麼樣?」

「你沒事琢磨這個做什麼?」

「保護大人啊,別看這個過程簡單,它需要自如掌握內力的走向,位置要准,力道要適中,不能把裡面的仁給震碎。」

陸萱嘗了一顆,「總算幹了正事。」

張玉瑤一聽,霎時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匕首,「我一直都有在好好習武,不信大人看。」

她正要比劃給她看,陸萱就笑著站起來,給她塞了個栗子,「快吃吧。」

張玉瑤感覺自己的耳朵都充血了,幸好臉皮還沒熱,看來練習是有用的,「謝謝大人。」

「我叫陸萱。」

「萱、萱兒。」

完了,張玉瑤覺得自己的臉皮還不夠厚,聲音都在發抖。

「我長你十歲,你不該這麼喚我。」

「陸姐姐。」

窗外傳來了動靜,張玉瑤一下正經起來,拔出匕首去查看,還沒等她動手,那人就把她點了穴。

那是個極美的女子,她不像他人那般將髮絲高高束起,兩側都有一小股編成了小辮子,隨下面披散著的髮絲一起,由銀鏈和髮帶固定,她就直接坐在了窗台上,懷裡抱著劍。

陸萱調用了藏在袖中的機括,緩緩走近。

「萱兒,又見面了。」

陸萱當即小跑過去,開心得嘴角眉梢都帶著笑,張玉瑤默默站在一旁,心裡難過得緊。

傅祈佑伸手解了她的穴,「你可以走了。」

「玉瑤,沒事,你出去。」

看到她出去,陸萱才喊道:「太上皇。」

傅祈佑從腰間拿出了一張紙條,「十二月十日,太上皇於秦淮畫舫斬殺郡王庶子劉駿。」

陸萱抿唇正要下跪,傅祈佑就用劍鞘打了下她的膝蓋,「我又沒讓你跪。」

「請太上皇恕罪。」

「安排人做什麼,想知道的我親自告訴你。」

「臣只是擔心太上皇。」

傅祈佑朝她伸出了手,手腕背面翻給她看,「死的還是活的?」

陸萱把手指搭了上去,按了許久才按到微弱的跳動,她抬起頭,憂心忡忡,「太上皇……」

「這麼早就哭靈。」

「不,我沒哭,太上皇快進來,別著涼。」

傅祈佑收回手,不在意地笑笑,取下了自己腰間的葫蘆酒壺,烈酒入喉,身子暖了起來,她拿著酒壺,朝陸萱笑道:「你看我這身行頭,瀟不瀟洒?」

陸萱也笑,「太上皇什麼時候學會梳頭了?」

「我不會,這是花錢讓主人家的姑娘給我梳的。」

陸萱伸手撥了她額前垂下的散發,「頭髮亂了,臣為您梳頭可好?」

「你的手是批奏摺的。」

「哪有那麼金貴。」陸萱怕她跑得快,自己就跑著去拿了梳子過來。

傅祈佑笑道:「急什麼,我看起來就不急。」

陸萱笑笑,把她的頭髮解開了,一手握著她的頭髮,一手握著梳子,小心地給她理直,「說到奏摺,臣……」

「江南學政的事我不想過問,那是你的事。」

「臣糊塗了,以前習慣改不掉,太上皇能不能給個思路?」

「懶得動腦,費力氣。」

「好吧。」陸萱開始編辮子,同時查看傅祈佑表情,以免扎得太緊,「太上皇會留在這裡多久?」

「一個晚上。」

張玉瑤就站在不遠處,看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她抓著衣擺又鬱悶了,長得沒人家好看,打架也打不過人家,而且大人看起來就跟她關係匪淺,那般笑容跟平時的淺笑完全不一樣。

「小姐!」陸萱抓住了傅祈佑的衣袖,「抱一下萱兒吧。」

「怎麼你們都喜歡擁抱。」傅祈佑還是坐在窗台上,傾身抱著她,「這次真的是永別了。」

「你要回去看阿離嗎?」

「不用了,就讓他以為他的義父在江湖逍遙。」

「小姐,我跟了你三十年了。」陸萱說著,眼淚沾濕了傅祈佑的肩膀。

「你也知道你三十好幾了啊。」傅祈佑鬆開她,給她擦了淚,「我不在,你就可以真正獨當一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傅祈佑給她整理了下披風,「回去吧,不用再派人跟著我了,就說查不到蹤跡,不要讓阿離發現。」

陸萱仍是不轉身,傅祈佑也沒有逗留,踩著樹就上了屋頂,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張玉瑤在廚房煮薑湯,她用扇子扇著,加緊把湯熬了出來,然後就端到了陸萱屋裡,「陸大人,喝湯了。」

陸萱仍站在原地看著窗外,張玉瑤就把碗端了過去,「喝了。」

陸萱關了窗,接過碗把湯喝完了,「玉瑤,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

「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上皇親封的政醫令,靖朝唯一的女相,陸萱。」

她這時候衣著並不正式,只用紅色披風擋著,張玉瑤卻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氣場,來自女相的驕傲,她立在那裡,就是整個房間最耀眼的存在。

※※※※※※※※※※※※※※※※※※※※

標題出自宋祁的詩詞,後面兩句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智商過人外柔內剛的女相×心懷不軌小土匪

陸萱,一個絕好的主角人設,奈何沉迷事業,作者親自安排的相親宣告失敗。「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上皇親封的政醫令,靖朝唯一的女相,陸萱。」陸萱還是適合跟奏摺過一輩子。

陸大人的日常:

伺候筆墨:世子,某某人謀反了。

伺候讀書:世子,我擬好條陳了。

伺候沐浴:世子,某某地旱災了。

在皇宮奔走:陛下,你出來,批奏摺。

被帶上屋頂:陛下,不許怠政。

好不容易下來,奏摺也不忘:陛下,君無戲言,批奏摺。

ps:這該死的強迫症,原想著小劇場標題隨意一點,結果還是統一七個字……感謝在2021-03-0721:40:52~2021-03-1221:31: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魚尾花間20瓶;還不太冷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入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入畫
上一章下一章

畫轂雕鞍狹路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