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救疾厄蒼生醫

普救疾厄蒼生醫

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就這麼沒臉沒皮地跟一個女孩子表白了,甚至一根筋地認定了她。

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她,她很高冷,長得也很討喜,可惜瘸了一條腿,我沒想到一個孩子也會有這樣的心思。

我強吻了她,笨拙地模仿電視劇那樣,一時覺得衝動,但又不後悔。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愛上一個女子,這是多驚世駭俗的事,我還親了她,而她也吻了我。

我想,得到一時溫存也不錯。

她那晚很不一樣,尤其是笑起來,我感覺她是另外一個人,在她說出那番意味不明的暗示時候,我確實害怕了。

那晚之後,我很開心,她沒有因此躲避我,後來我看着她在我面前被撞下河,一瞬間心跳都停了,我看着她下葬,泥土慢慢將棺材掩蓋,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在意外到來時,第一反應是推開我,我想,她是喜歡我的吧。

今日是放榜的大日子,登入系統,那網速快得讓人猝不及防,成績一下彈出在眼中,我長舒了一口氣,拿起《志願指南》翻看着。

「嘿!怎麼樣了?」

後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我登時坐正,回頭道:「親娘誒,我沒被成績嚇到,反被你嚇死了。」

母上大人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看來正常發揮嘛,不錯不錯。」

「超常了呢。」

「打算讀什麼專業?」

「學醫。」我斬釘截鐵道。

母上大人好像不意外,只「哦」了一聲,我不禁問道:「你就不說點什麼來阻止我嗎?」

她點了下我的額頭,「是你學又不是我學,而且將來咱家有了醫生,你爸的頸椎就可以舒服些,我呢也可以享受享受老年護理,多好啊。」

我看她一臉憧憬,定是又想到跟老爸兩人膩膩歪歪的生活了,「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懂得心疼我,不怕我將來禿頭,然後就嫁不出去,一輩子賴着你們,讓你們過不成二人世界。」

母上大人安靜了好一會,我在一旁得意,以為威脅奏效了,結果她嚴肅道:「你好像快十八周歲了。」

我忙抱着她的腰道:「老媽,我一定好好讀書,拿獎學金回來孝敬您二老。」

「諂媚。」她拿了我的志願書,翻看了一會,「怎麼不學法,你看你爸,多威風,以後找工作也容易些。」

我笑罵道:「沒出息,工作自然要自己掙,冠冕堂皇,阿諛奉承,我永遠都不會做。」

「那我也得先跟你說清楚,以後可不能進私立醫院,別一門心思掙錢。」

「放心吧,你女兒我三觀特別正,要當就要當個蒼生大醫。」

「這是什麼說法?」

我指了指我的書架,上面新添了幾本醫書,「考完都一個多月了,我這麼好學的人當然提前了解了一下,大醫,那可是所有中醫人畢生的追求。」

母親一本正經道:「別熬夜苦讀啊,將來我可真的要招個女婿的。」

「我那麼聰明,哪裏用得着熬夜。」我雙手從後面抱着她的脖子,調笑着道:「你怎麼知道我將來給你帶回的是女婿?那萬一是個女孩子,你會不會把我轟出去?」

「那正好,我們還不用給你帶娃了。」

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顫著聲道:「媽,你、你真的答應?」

母親狐疑道:「你不會告訴我你邊高考還邊談了個女朋友吧?」

「沒,沒有,我就是意外。」

「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為什麼要干涉你喜歡什麼人?」她想了一下,「也不對,你要是眼光不好我還是得干涉。」

我在她臉頰親了一下,「謝謝媽,你放心吧,我的眼光好著呢,不會叫人騙走。」

踏進這個學府,基本日日與書為伴,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可以連戀愛也解決了,雙方都學醫,不累嗎。

我翻著一本針灸的書,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什麼穴位能夠藏針,要瞞過所有人,還需要避免自己在危急時刻下意識露出破綻,她當年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有人撥了下我的書脊,我一抬頭,是陳饒,「我不吃炸雞。」

她把手收了回去,然後給我塞了一根薯條,「你怎麼看這個?這不就是了解就行嗎?只有針灸的學生才要研究。」

「我想當全科醫生。」

「啊?可是醫院都是科室分明的,也有專門的針灸科。」

我將書蓋上了,「我可不想終身奉獻給醫院,等我攢夠錢,我就去開一間醫館。」

她順手又給我投餵了一下,「在醫院不好嗎?有固定的工資,正常上下班,像我們這中醫也不會有臨時手術,多好。」

「可是你不覺得在醫院會被迫做很多事嗎,我不願意。」

「比如?」

「第一,為了升職稱就要寫論文,每日想着該怎麼長篇大論,遣詞造句,那還怎麼關注病人,而且還要跟很多人打好關係,醫生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不應該把精力放在這雜七雜八事情上。第二,你看看我們跟診時候抄的方,再對照經方,醫院開這麼多味葯,那窮人誰還看中醫。」

陳饒很是不解,「可是運營一間醫館要很多錢,像你這樣指定入不敷出。」

我挺直了腰背,自豪道:「我追求的是量,不是單價,我前些日子還給我親戚開方了呢,以後指定餓不死。」

醫院辦公室,我收到轉正通知別提有多高興了,當我摩拳擦掌準備開始攢我的小錢錢的時候,悲劇就那麼發生了。

身體毫無依託,直直往下墜,我的夢想都還沒完成呢,還有我的醫館,我心心念念的工資還沒發,不能死了。

短短几秒鐘,我腦海里想了許多,隨即她就把我摟住了,忽然到來的溫暖,那一刻她就像個天神,我緊緊抓着她。

掛在窗台上,那樣危急的時刻,她居然還笑得出來,幸好我是個樂天派,不然能當場被她急死。

「那麼,做好準備。」

「啊?」

我沒想到她鬆手鬆得這麼果斷,正常不是應該待在原地等人把我們拉上去嗎?被她抱在懷裏,我覺得我的心砰砰跳,我尋思着我這脈搏也比熱證時候跳得還快。

下樓的時間很短暫,她應該是個不喜張揚的人,衣着很簡單,這下也是抱着我遠離了各大小攝像機后才將我放下。

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句救命之恩,定湧泉相報,然而我卻拿出筆在她手上寫了我的電話,嗯……怎麼感覺下意識走向了偶像劇橋段。

她很莊重地給我行禮,「我叫宋祁,祁連山的祁。」

沒想到我這一叫,就是一輩子。

我一直是個人間清醒——不然也不會單身那麼多年了。

婚姻首先就要旗鼓相當,這不是勢利的問題,而是單方面的優秀是不夠的,因着我不會為了某個人耽誤我的事業,這時候最好就是找個和我差不多的人,有一樣的社會地位,一樣的生活目標。我不願吵架時會因為工資問題而低人一等,也不願另一方會因為跟不上我的步伐而覺得自卑。

宋祁,除了某些作弄我的時候有點讓人氣不過外,她是個極優秀的人,年紀輕輕就事業有成,在男子佔優勢的地方能憑一己之力當上隊長。生活上很懂得進退有禮,從不會越矩對我做些什麼,當我知道她為了讓我安心住在她家,趴了一晚上桌子后,我對她的好感就直線上升,其實同為女子,她可以不用那麼避嫌。她平常穿衣都比較隨便,但一定是衣着整潔的,袖子上的扣子一定好好系著,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文雅,就像世家小姐。

說實話,她這種類型並不在我擇偶範圍內,雖然其間我也沒出息地被她勾引了。她太過優秀,耀眼得可以蓋住所有人身上的光。

她的坦誠令我意外,對於她的過去,她毫不保留地告訴我,也不怕我說出去,而後她就被當成研究對象了。

我在她那裏感受到了尊重,我知道她家財萬貫,但是她平常是個白饅頭就能打發的人。跟她在一起沒有壓力,因為這只是一個醫生和一個警察的結合,不存在你尊我卑。甚至有時候因為一點小事鬧了矛盾,不出一天,她就能比我早開口,跟我說,「阿靖,我錯了。」

有時候即使錯不在她,她也能找個理由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我真的很好奇她師父是怎麼教她的,這是得多好的教育才能讓她經歷了那麼多事後還能保持最初的君子之心。

她有時候發獃,然後就會像個孩子,我其實有些開心,因為這是她脆弱的時候,原來不只是她可以寵着我,我也可以寵着她,我也是被她需要的。

當我真情實感地寫着日記的時候,她進來了,「怎麼到了房間還要寫字?」

我把日記本蓋上了,「寫日記。」

她瞧見我的動作,只是一笑,「你是不是在寫什麼不能為我所知的話?是罵我還是誇我啊?」

「你別亂猜。」

「這一天我都跟你在一起,要是你正常記錄的話就沒必要瞞着我,所以你寫了其他,應該是感想,而我今日沒有做錯事,所以你應該是在誇我,不好意思被我看見。」

日記本就留在了桌上,因我知道她是不會看的,「臭美,我寫的是其他人呢。」

「你看你這不好意思的模樣,你覺得我信?」

我點了下她的額頭,「你能不能把邏輯推理收起來,整日推這些有的沒的,不累嗎。」

「不累,我看你吃癟我就特開心。」

「你找打呢。」

我作勢揚手,她很自覺地躺在了床上,「來吧,任你欺負。」

我去洗了洗手,很快就回來了,她仍乖乖躺着,她這麼不防備,我卻覺得有些害羞。

「要關燈嗎?」我問道。

「不關了吧。」

我緩緩坐在了她身上,按照以前溫存的步驟,很快解開了她的衣服,觸到了她光裸的背,細密的吻一路循行,即便是那時候她也沒有發出嬌媚的喊聲,只抱着我尋求安撫。

「累嗎?」她問我。

我遲疑了好一會,好像無論怎麼回答都不是個標準答案。

她牽着我的手指親了一下,「我能有什麼壞心思,不過是想讓你多疼我一會。」

「你的壞心思最多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我也就毫無顧忌地繼續了。

她時常像這樣包容我,我是個幸運的人,自小父母感情深厚,他們對我也好,很尊重我的想法,從未乾涉我的感情生活,我也有兩三個要好的朋友,可以相互幫襯,還能討論學術,我的妻子,她更是世間罕有的寶藏,包容我,尊重我,愛護我。

我一直認為我是個普通的醫生,將來也是走一條普通的行醫道路,直到遇見她,我的人生有了很多不同,我聽到了很多稀奇的故事,去過養著精怪的老家,跟她遊歷過江南,爬過雪山,在草原上縱馬,在祁連山看日出……

最後,我們回到了蒼離,這個世外桃源,我們相互扶持走過了近半個世紀,那天的陽光很好,她安安靜靜地躺着,我看着她的臉,構想的卻是她年少的模樣,意氣風發,我躺在她身邊,抱着她,太陽曬著,絲毫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我在奈何橋上遇到了她,她正在跟孟婆討價還價,大抵是因為她長久不忘,導致周邊的鬼都開始質疑孟婆湯的權威性。

我笑着走過去,「阿祁,你的口才什麼時候這麼不管用了?」

她轉身對我笑,「其實我在拖時間,我跟她吵,就不會有人……」她頓了一下,「鬼來趕我,那我就能等到你。」

她回身朝孟婆道:「我這次真的能忘,你想,你要是把我也搞定了,那誰還敢懷疑你,再說了,又不是第一次給我,不差這一碗。」

我和煦地朝孟婆笑,「你就答應她吧。」

桌上斟了兩碗孟婆湯,在喝下之前,她借了筆在自己手上寫了兩個字,「背她。」

我疑惑道:「什麼意思?」

「我要背你入輪迴,但是我等會就忘了。」

我拿了筆,也在自己手上寫了字,「讓她背。」

孟婆看着眼前兩人喝了湯,但是誰也沒有刻意抬手看,她動了惻隱之心,示意她們抬手。

宋祁瞧了她一眼,默默蹲身把她背了起來。

孟婆瞧着她們遠去的靈魂,看起來是那樣和諧,或許有些東西已刻入了靈魂,入了輪迴才能消解,或者……再續前緣。

※※※※※※※※※※※※※※※※※※※※

20年疫情寫的文,一邊背書準備分班考,一邊準備部門答辯,一邊控制不住寫文。

寫完七萬字大綱后,驚覺文檔的名字叫「新建文檔」,隨便取了名字叫祁寒,後面逐漸豐富了宋祁過往,文章從戀愛文變成了宋祁個人傳記,於是只好改了祁寒。

宋祁喜歡作畫來記錄自己一生,所以定名為入畫,有點隨便,在晉江一搜重名率極高。後來在自己手機里刪減增添一年,腦子一熱,一天之內全部放出在晉江了,大概我是個奇特的作者,有緣者進,不願讀者追更。

最後還是決定改入畫,徹底定名滄海客。

宋祁漂泊一生,孤苦無依,腦子浮現一句話,江湖落拓客。忽然想起了紅杏尚書宋祁。當時清平樂熱播,朋友震驚地拍了張圖給我,是電視劇里宋祁出場了,當時留意了些,覺得很有緣。後來發現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他寫的,頓時感興趣了,搜刮他的詩詞,找到了一句。

滄海客歸珠有淚,章台人去骨遺香。

徹底愛上了這句詩,宋祁和宋祁,正好是緣分。

(紀念陪伴我渡過疫情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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