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離別之夕

第十二節 離別之夕

轉過前院,走過長廊,步入後院,藍翎只是感到心裡很苦很苦,回過神時眼前已是那德盛園,鎏金的屋檐飛翹,略顯囂喧,硃紅色的牆壁卻又添上一些柔和。裡屋內的布置很是簡單,並沒有掛上幾幅名家之作,也沒有什麼上了年份的花瓶瓷器,僅是木桌數張,木椅幾把,茶几上的香爐里几絲青煙飄起,略有點霧靄。而屋前的小園內高矮的一片植被,又讓園子不失自然,總的來說:莊重,柔和,平淡,自然,幾個詞形容再適合不過,當然,這是藍央跟秦可卿「共同努力」的結果。

藍翎嘆了一聲,移動腳步朝著左側走去,不過幾十步遠,就看見一扇半圓拱門,墨綠的氣息從中喧囂而出,似乎要將別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可是拱門上方三個飛揚跋扈的大字卻又將注意力給稍稍拉回,畢竟灰白色的牆壁上的三哥金色大字還是很顯著的。

大少園!

藍翎親自給書上后叫人雕琢出來的,每次看到這三個字他都有些自豪,激動不已,只是今天卻只是平添心中的苦悶,眼神一橫,望著那三個字恨恨罵道:「就是因為以你們為奮鬥目標,現在被人騎到頭上了,我竟然只能做一個吃乾飯的!」只是罵完后,心裡卻又是一片惶然,眼睜睜的瞧見那七個人揮手間收割了無數的生命,讓他那幼小的心靈受到了不少的傷害,以至於放棄修鍊,而只希望作為一個無所事事的大少爺,恐怕也是無奈而為吧!

「任何國家的確是永遠掌控在某幾個人手中,可是若出現了能凌駕於那幾個人頭上之後,那麼就可以說是國已不國了!」這是爹爹藍央結論的話,雖然不完全贊同,因為那也只是換了幾個掌控者罷了,該是什麼國,還是什麼國。可是藍翎此時還是用出,狠狠的在地上跺了一腳,終是沒有邁進園去,他以後也不會想再進去,因為想要簡單做一個不問世事的花花大少你還是得擁有足夠的資本!

轉身離去,藍翎的腳步變得輕快許多,許多事該面對時根本躲避不了。

藍若雨居住的小園叫竹園,雖然整個藍府內都種滿了竹子,可是論到最雅靜的則還屬竹園,層層碧竹之中藏著幾間屋子,房屋外部也是朱紅一片,可是屋內則是以綠色為主調,屋檐明顯與眾不同,與碧竹一般渾圓渾圓。再仔細一瞧,碧竹層層中還有一些矮小的墨竹,白玉竹,這樣高低參差,濃淡相接,更顯得深遠,至於園內的石桌石椅就是一種添花的點綴。而此刻,藍若雨則拄著下巴,兩眼失神的望著面前的竹林發著呆。青衣的長袖耷在桌上,露出白嫩的手臂,另一手捏著一束秀髮,輕輕摩挲著。紫砂茶杯內的紫丁香茶徐徐的冒著淡淡的煙霧,茶杯邊沿處有一淡淡的唇印,只是杯里的茶水卻不見減少。

「姐姐!」

藍若雨抬起頭來,見到前來的藍翎,立即抬起頭來,臉上已換上了淡然的神色,「不是回去休息休息么?」

「呵呵,姐姐,怎麼不歡迎我啊?」藍翎臉上的愁緒也盡然退去,一**坐在石椅上,反客為主的端起紫砂茶壺,為自己斟上一杯茶,輕輕的吹了幾下就一口灌下。

「怎麼會呢!再說,就算我不歡迎,你還不是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喝著茶么?」藍若雨白了他一眼。

「呲溜」,藍翎低著頭又悠悠的喝了幾口,紫丁香茶本是苦中帶甜的,可是藍翎喝著口裡只覺著全是澀味,心裡鬧翻翻的,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藍翎喝茶的頭越來越低,藍若雨則是捏著茶碗,放在鼻下嗅了一會,才小口汲了一口,微閉著眼睛讓那淡滑細膩的液體從舌苔滑過,經味蕾好一番的旋轉,才咽了下喉去,想了想卻學著藍翎的樣子一口灌下,自嘲的一笑:「唉,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種大口猛灌的的方法,較細嚼慢咽來說卻多了飲酒的豪爽,呵呵,雖然又少了饒舌三日而不絕的感覺。」

「姐姐又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藍翎苦著臉,看似平淡道,「至少皇上他沒把事給做絕,只是讓你去做太子妃,而不是皇妃。唉,估計皇上也沒料到我們藍家還是會因此如臨大敵吧!」

藍若雨又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呀,心裡就是裝不下事,還以為你還能跟我打一會太極呢,這麼快就忍不住把事情給挑明了。」

藍翎抓抓頭,有些不好思,訕訕道:「沒想到爹爹這麼了解姐姐你,知道你肯定不會甘於就嫁與太子,竟然為你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可是,我到現在還沒想出皇上這麼做的原因,也沒想到爹爹的態度這麼決絕,似是已生不臣之心。」最後一句話已是低不可聞。

「那幾個修真者在決定五行花的分配之後,肯定會發現竟然少了一片花瓣,於是就返回那個小山谷,卻沒發現我的『屍體』,以他們的本事想要調查出我的身份也不會太難!」

「嗯,可是,這又跟讓姐姐做太子妃有什麼關係呢?」

「太子妃當然得搬入東宮,東宮則位於皇宮,那那幾個修真者一般也只是在皇宮內活動,而我一去不正好入了套了么?雖然我不知道修真界有何法子在服用了天材地寶之人體內將那寶物的能量提煉出來,可是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很顯然藍若雨對此推斷也沒多大信心,只是認定了,這突如其來的聖旨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同樣,藍翎也覺得這種解釋很牽強,可是一時卻也找不出什麼更合理的理由,只是腦中突然一閃,拍了拍手說道:「聽爹爹說,這事可是曹建提出的,會不會我們想多了呢!只是……」說到這卻又不知后話。

「若我真嫁與太子,反而讓我藍家跟皇家的關係拉得更緊,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唉,剪不斷理還亂!」

「額,會不會是那曹建完全摸清姐姐從不逆來順受的性格,故布此疑陣呢?」

「去,一個人的性格是會隨著情況的不同有所改變的,就為了一個摸不清的性格問題就如此武斷?你當他曹建傻么?關鍵是爹爹的態度如此堅決又怎麼說呢?」藍若雨又丟出一個疑點。

「啊,啊,啊!」藍翎猛的抓抓頭髮,怪叫了幾聲。

「管他是什麼原因的,可是若真是曹建在估摸的我的反應,那麼他的確做到了!」藍若雨站起身來,很是堅定,「咚」的一聲響起,一個小巧的包裹掉在了地上,她面色一紅趕緊撿起抱在懷裡又坐了回去。

藍翎抹抹額頭的汗水,眼裡充滿了驚異,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真沒想到呀!姐姐竟然就這樣準備翹家了?這與你平時遇事不慌的淡然真是天壤之別啊!」

微微慌亂之後,藍若雨恢復淡然,喝了一口茶,瞥瞥藍翎開口道:「這件事情,雖然很是倉促,可是忘了拿位神秘老人今早送給我們的符紙么?隱逸符,專門隱逸自己的行蹤,呵呵,沒想到這麼靈驗,我這麼快就能用到了!」

「什麼?!」藍翎匆的站起,臉上凈是震驚,「這……這……這怎麼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這就是我為何當即就做出此決定的原因,否則我肯定會考慮好所有的得失的。只是我很疑惑,既然他料到了這些事情,為何不送我們一堆隱逸符讓我們一齊離開,而是又給了我們一張引雷符呢?」

藍翎還沒從完全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乍聽她的話,腦中更是混亂了,這一切似乎有著莫名的聯繫,可是仔細一追究卻分明沒有任何聯繫,老人若真的料到了後事,卻又做了如此決定,這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呢?

「唉,不論怎樣,我對於姐姐翹家還是很贊同的,別的由我們一夥大老爺子頂著就行了!」藍翎乾脆不再去想,挺了挺胸膛,做出一副豪氣萬丈的樣子。

「噗嗤!」藍若雨忍不住一笑,翹起蔥剝的手指點了點他的腦門,「得了吧,到時候就不知道你躲哪去了,還大老爺們呢!」

藍翎沒有在意姐姐的取笑,而是忽的沉著聲音說道:「只是這樣一來,姐姐就算是服了輸,與姐姐一貫追求的力刻自然的追求相悖啊!」

「呵呵,追求?」藍若雨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好像又帶有些迷茫,「唉,每個人都有所追求,可是,天下熙攘,結尾利來往,皆因一利字而已,就像翎兒一樣,寧願做上一個胸無大志的大少爺,也不願做個馳騁沙場的藍將軍,更不是一個飄渺的修真者,這不就是你自己的追求么?這些看來雖沒有什麼明晃晃的金錢權力的『利』字,可是還是你自己所需求的。而你姐姐我,最大的追求,就是沒有追求!追求卻不強求!不然這兒會很累!」說著用手指指心口,雙眼竟閃爍著一絲狡黠的光芒,「而我此刻最大的追求,就是儘快逃離此處,追求自己的幸福去!」

「哼,就這麼把咱們這些大老爺們丟這擱著了?」藍翎撇撇嘴。

「不是有你這個大男人頂著么?」藍若雨親昵的拍拍他的腦袋。

藍翎翻了翻白眼,轉而又定定的望著她,喃喃道:「真的就要走了么?」

「嗯!」藍若雨的本性是叛逆的,不然也不會冒大不韙跟敵國的皇子談戀愛,只是這次置整個藍家於不顧,獨自逃離,這種事她本是怎麼也做不出的,隱逸符或許只是給她一個決心離開的借口罷了。

「哦!」藍翎淡淡的點點頭,雙手背後,「那就快點走吧!皇城的水越來越混了,姐姐冰清玉潔還是趁早脫離的好。」

「混?只是三條稍微大的魚罷了,能蹦起多大的浪花?」藍若雨一臉的譏諷。

「是呀,是呀!可是三條大魚足以吃掉我們這些小蝦米了!」展顏一笑,很是燦爛的樣子。

藍若雨驚訝的望著弟弟,眼眸里閃爍著絲絲不信,「喲,翎兒這次竟然說教起我來了……」話未說完,藍翎就已撲在她的懷裡,使勁的拍拍她的後背,沉沉說道:「保重!」

竹園內剩下的就只有望著藍翎背影發獃的藍小姐,痴痴的,落寞的----隱隱的興奮著。縱有萬分不舍,竟也被對於修真界的憧憬給沖淡,心中不斷呼著:天涯海角,我來了!

「看本小姐先去闖出一片天地再將你趙祈年接來做個入幕之賓,咯咯……」

德盛園的卧室里,藍央沉著臉,背著手來回走動,秦可卿則是懶洋洋倚在床邊,有一針沒一針的刺著綉,專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秋水般一汪眸子卻閃著一絲難以捉到的憂慮。

「必須得這樣么?必須這樣么?」藍央口中喃喃不已,又來回幾次,就一**坐在妻子的旁邊,一臉嚴肅的盯著她,問道,「真的么?又是那種莫名其妙預感?該死的,怎麼會這樣?遵守聖旨,會慘遭滅頂之災,抗旨叛逆卻還有一線生機。這是哪門子的事啊?」

「老爺,幾年的休整,就讓你變得如此焦躁么?凡事該來的總要來,根本抵抗不了,若是你相信可卿的預感,就儘快著手準備,若是不相信,就親自去將若雨綁了推進火坑內!家中的大事的最終決定權永遠掌握在老爺的手裡!」秦可卿將刺繡放在一旁,微微抬起眸子輕聲道。

「可卿,你……你以為我捨得?再說把嫁給太子比作推進火爐似乎不太恰當吧!」藍央哭笑不得,知道妻子是故意用話來拄自己,可是自己這不是急嘛!讓堂堂的一字平肩將軍去抗旨叛逆,他不可能能坐在一邊好整以暇的喝著茶水,當然,他倒不是因為對於權力富貴的不舍,實際上五年前藍家的主要權力都已經交還了,他實在是無法適應這一角色的截然轉換,何況還要面對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大笑軍士。可是,五年前的劍門關大禍已經驗證了妻子預感的準確,他當然焦頭爛額。

「對於女兒,我可比你了解的多得多!」秦可卿難得的鼓起腮幫有些生氣的樣子,只是似乎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反而多了幾分少女的可愛。藍央情不自禁的將她抱著坐在自己腿上,討好的說道:「是,是,是!當然是我的可卿最了解若雨了。」

象徵性的扭動了幾下,秦可卿就靜靜的扒在丈夫的胸口,聽著那堅強有力的心跳聲,心裡有些陶醉,她最享受的就是這塊溫暖安全的胸膛了,只是在今下這個時局,這塊胸膛還能為自己擋風遮雨么?用手指揉揉太陽**,將這些想法拋出腦海,她發現自己最近腦中經常有些混亂,過後就是極度的疲倦,此刻再也不想再去煩惱了,只是靜靜的閉上眼睛,腦海中盡量去想一些開心的事情。

「噗嗤!」

「笑什麼?」

「我想啊,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還做著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

「這很好笑么?」

「不是,是想起了開始遇見你的時候,那時候的你真的是傻乎乎的樣子,好可愛喲!」

「嘿嘿,傻好啊,不傻哪會抱得嬌妻而歸呢?這一生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看淡,什麼護國將軍,一字平肩將軍什麼的都不值得驕傲,最令我自豪的就是將你抱回家了!」很自豪的語氣,然後就是很響亮的親吻聲。

「去去去!你就吹吧,還嘴自豪?恐怕你此刻還在想,只可惜不能納幾門小妾了!」很顯然的撒嬌。

「咿?你怎麼知道……哎呀,開玩笑,別打,別打……」

……

藍翎站在屋外已有好一會兒了,聽著爹爹娘親溫馨暖意的對話,他的心也漸漸平穩,自己雖說是藍府的少爺,可是面對當下這些事,的確還輪不到自己去干操心,爹爹和娘親都能安穩的躲在房內**了,難道自己還需這般擔心么?

只是,娘親的預感?藍翎若有所思。又駐足想了想,面帶笑容的朝外走去,嘴裡哼著:「今晚就跟成叔擠一擠吧!」

月上中天,一縷縷的水銀灑向大地,位於郊區的莊園的炎熱氣息並不是很重,莊園內的下人還可以幾個幾個的圍成一堆談天說地,深受那從邊疆歸來的將士的影響,莊園內的下人也都養成一種豪爽洒脫,莊園內飄滿了笑聲,全然沒有受到那壓抑氛圍的影響,軍人的氣節就是這樣,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時,就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輪到衝鋒陷陣的時候也不要退縮,不會輕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而就算主帥身亡,也還有這哀兵必勝的信念!

藍若雨的竹園內一整天都沒有一個人去過,藍翎也沒有,所以他也不知道姐姐到底有沒離去,或者何時離去,只是陪著府內的將士盡情的歡笑,他缺少的只是作為一個軍人的能力,可是軍人的那份氣節他從沒丟失過,自能很快拋去心中雜念,與總人融成一團。

忽的,三兩聲鏗鏘之聲響起,然後就是粗礦豪邁的脆鳴,行雲流水一般沁入所有人的心田,讓他們心隨著這抑揚頓挫的曲調而起伏。

這是一曲將軍令!

自現世起就無人能夠為其填上恰當的詞,因而聽到的只是這令人震驚的梵音,雖然離開邊境已有五年,可是屬於軍人那天生的軍魂卻永遠也不會丟去,紛紛從沉睡中蘇醒,伴著這悠揚起伏的曲調顫動著,手上的動作也戛然而止,沉下心來傾聽者振奮人心的琴音。

不知過了多久,那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濤驀地變為潺潺流動的溪流,琴聲也趨於柔和,給人的感覺就如從高山之巔猛的墜落凡塵一般的脫俗雅靜,琴弦一陣的急促,又抖而落下,在人們未反應過來之時,優柔的喉聲慢慢飄出:

雕花籠青絲種,離鄉去依偎柳夢中。語凝噎,淚入煙波幾萬重。長歌狂,風雲幻,紅塵滾滾人聚散。鬢霜滿,重回來時路已難。前生今世,是怎樣的一種憂。暮鼓聲聲,是怎樣的一處愁。想夢裡,落英繽紛,卻又是輪迴。

藍翎知道,這是姐姐在向自己告別,聽及那最後幾聲叮咚,早已淚眼朦朧,卻怎麼也忍耐不住奔到竹園,只是餘音裊裊,已不見伊人蹤跡。

「這孩子!就會賺取我們的廉價眼淚,只是一次光明正大的翹家罷了,弄的跟生離死別似的,有必要麼?」秦可卿倚在藍央的懷裡明明是在淡淡笑著,眼淚卻不自主的溢出眼眶。

「走了好啊!走了好……」藍央只是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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