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二回 遵皇命將軍班師

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二回 遵皇命將軍班師

可尹溫烈卻不肯認命,亦不想放棄。見他如此固執,狄挽鳳既苦惱又嫌棄,苦惱是苦惱自己如何脫身,嫌棄是嫌棄尹溫烈這種一根筋的愣種。冷笑一聲,偏過頭去,從袖中取出那聖上賞賜的玉如意,便不顧禮節的當眾撓起後背來,長嘆一聲說道:「尹將軍啊尹將軍,不瞞你說,如今朝中對你率重兵駐守邊關一事可是頗有微詞啊。」

尹溫烈恍然大悟,急忙叩頭以示衷心,恨不得將額頭磕破,方才罷休。連連磕了十餘個響頭,看的狄挽鳳與兩名親信不禁發笑,尹溫烈又抬起頭來卑微的說道:「請府令大人回京后務必替末將稟明陛下,陛下明察秋毫,定不會聽信那些流言蜚語!」

說罷,頗為激動,一把抓住了狄挽鳳的手腕。狄挽鳳則是頗為嫌棄的用玉如意將尹溫烈的手撥開,苦笑着說道:「尹將軍,此事別人幫不得忙,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你我二人皆在朝為官,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本丞尚自顧不暇,如何幫得了你?」

見尹溫烈還不肯放手,狄挽鳳又接着說道:「哎呀,尹將軍!此事越解釋越複雜。不妨告訴你,陛下十分信任你。故而招你回去。一來是為了想朝廷百官展示你的衷心,好叫那些亂臣賊子閉嘴。二來你鎮守貪狼關十年,這風吹日晒的苦日子多勞神吶?暫時放下兵權休養生息,又不是不再讓你掌兵,為何如此心急啊?」

聞聽此番解釋,尹溫烈倒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逐漸鬆開抓住狄挽鳳的手。可突然又想到甚麼,急忙扯住正欲起身的狄挽鳳的衣袖,又苦苦勸諫道:「既然如此,只消末將一人回京便是,為何又要將十萬大軍班師回朝?」

「這不還有本丞帶來的五千人鎮守么?」狄挽鳳越來越不耐煩,徐徐閉上雙眼不願再看滿臉委屈的尹溫烈。尹溫烈遂解釋道:「大人,您貴為中樞丞,不會不知道這邊塞乃是豺狼肆虐的兇險之地。胡人蠢蠢欲動,伺機待發,隨時會攻入關內侵佔土地,屠戮百姓!這十萬軍雖然大多年邁,卻是常年鎮守邊關,個個身經百戰!若是換成區區五千新兵,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

狄挽鳳終於爆發,不願再聽尹溫烈的抱怨,憤憤起身,扯開衣袖,一腳踢中尹溫烈的肩甲,尹溫烈紋絲不動,他自己卻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幸得有親信將其扶住,不至於當眾出醜。狄挽鳳沒好氣的指著尹溫烈笑罵道:「尹溫烈!你一個區區鎮北將軍,竟敢在本丞面前如此放肆?聖旨已下,照辦便是。再敢推辭不受,狡辯抗旨,待本丞回京,定要稟明聖上,治你死罪!」

尹溫烈心中長嘆一聲,嘴上卻輕笑一聲。他笑自己鎮守邊關十年,卻還要遭人懷疑。笑自己身為三軍統帥卻要低聲下氣,忍氣吞聲,任人擺佈,受盡屈辱。笑自己雖不怕死,卻徒有一腔熱血,如今報國無門,自己又該如何?他素來講究軍令如山,可若是自己帶頭抗旨,不僅他自己凶多吉少,更會牽連無數將士。

故而尹溫烈不再多言,徐徐起身,面無表情的拱手一拜,咬牙切齒的說道:「是,末將,遵旨。」狄挽鳳知他不服,卻偏偏愛看這桀驁不馴,自命不凡的將軍服軟時那股不服輸的勁兒。故而冷笑一聲,緩步上前,背着手對尹溫烈說道:「這才對嘛。傳令去罷!」

尹溫烈剛要領命退出帳外,卻被狄挽鳳喊住:「且慢!」尹溫烈木訥的轉過身來,狄挽鳳卻不看他。激動的雙眼,目光卻匯聚在尹溫烈的腰間。狄挽鳳快步上前,伸出右手點了點尹溫烈的劍柄,眯着眼咂著嘴,語氣之中難掩喜愛:「本丞怎麼才看到呢。多好的寶劍啊,是不是?」說罷,還托著尹溫烈腰間佩劍,回頭問那兩名親信。

親信們忙齊聲附和道:「甚好,甚好!府令佩之,才是完美。」

狄挽鳳故意望向尹溫烈,笑而不語。尹溫烈當即會意。並非他諂媚權貴,只是狄挽鳳位高權重,又是聖上身邊的紅人,有時他的一句話便可斷人生死,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等樣人,哪怕心裏再多鄙夷,也不能流於表面,更不能輕易得罪。

但將軍的佩劍一者乃是榮譽,二者更是統帥三軍的象徵之一,尹溫烈素來視之若性命,但事到如今,只好獻出。尹溫烈急忙低下頭去,避免狄挽鳳察覺那跳動着怒火的雙眸,解下佩劍,雙手奉上,恭恭敬敬的請狄挽鳳笑納。狄挽鳳遂收下寶劍,甚是喜愛,把玩不止,口中還不拾念叨著:「真好,真好。」

「不知末將是否可以告退。」尹溫烈仍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請示道,見狄挽鳳擺了擺手,這才退出帳外。而當他離開后,狄挽鳳突然變了表情,先前的歡喜蕩然無存,面無表情的將手中寶劍丟在一旁,兩名親信急忙拾起收好。而狄挽鳳根本不喜歡這柄寶劍,天下寶物,他唾手可得,豈會在意區區一個將軍的佩劍?就連聖上御賜的尚方寶劍他都不放在眼裏。他更不會不知道這把劍的意義,不過是想藉此機會來羞辱一番尹溫烈罷了。

而當尹溫烈鑽出大帳,滿臉落寞,胸懷慚愧,心裏還在醞釀着如何對諸多將士交代。這十萬將士如今實際已然折損大半,但他們個個都是陣亡在征戰的途中,無有一人怯戰叛逃,他們的屍骨隨着他們立下的赫赫功績,永遠葬在了荒漠的風沙之中,化成一道石碑,留在了貪狼關外。

可當他抬頭的那一刻,驚奇的發現,營帳前不知何時早已站滿了將士,他們有人身負重傷,瞎了眼,斷了腿,綁着繃帶,拄著長戈,大多隻得相互扶持才能勉強站立。更令人感慨的是,他們為守護邊塞,抗擊北族聯軍,將最好的年華都埋在了此地,曾經的年輕人也長滿了胡茬,曾經的壯年卻生出蒼蒼白髮。鬢角染雪,下頜生須,他們卻不曾後悔,就站在尹溫烈面前,默默望着他。

「這是何意?為何站在此處?」尹溫烈不敢與他們對視,不敢直視他們炙熱堅毅的眼神,攤開雙掌無奈的問道。原來這些將士早已聽到帳內的談話,自發的匯聚於此,為首的便是尹溫烈的三員得力副將衛弘,莫然,徐放。衛弘與徐放皆是身經百戰的戰將,而莫然卻是尹溫烈一手提拔起來的。

滿眼將士,盡皆卸甲,左右扶持,刷刷下跪,拜倒在尹溫烈身前,齊聲勸道:「將軍不能撤軍吶!」「我們守在此地已然十年,不能功虧一簣啊!」「我們若是此時撤軍,豈能對得起承天府的父老?」眾人哀聲齊發,叩頭長泣,皆不願撤軍。

尹溫烈看在眼中,五味雜陳,心如刀絞,但又怕因此影響軍心,故而咬牙狠下心高聲喊道:「諸位將士,是我尹溫烈對不起你等!但聖意不可抗,天命實難違。請諸位相信我尹溫烈,今日雖攜鐵甲去,他時卷土必重來!男子漢大丈夫,七尺男兒,錚錚鐵骨,豈能因此事垂淚嘆息?」

眾人聞言,遂止住啼哭聲,他們願意相信尹溫烈之言,正如戰場之上可以將自己的性命託付於他一般。尹溫烈甚是欣慰,故而朗聲宣佈軍令道:「諸將官聽令!」「末將在——」連綿不絕的回應聲響徹軍營,震天動地,好似九天驚雷,又如戰鼓隆隆。「速回營中,收拾行囊。埋鍋造飯,一如往常。明日一早,三更起身,四更造飯,五更拔寨,前軍變后軍,后軍作前軍,莫然隨本帥開路,徐放與衛弘斷後,不可有誤!」

「遵將軍令!」

眾將士皆遵從軍令,回營收拾行囊,埋鍋造飯。而尹溫烈卻卸下盔甲,獨自騎着他的坐騎巡視各營。那可真是一匹好馬:通體白若雪,四蹄烏如漆。眼似群星璨,四肢壯有力。身高八尺余,頭尾一丈二。奔走間霹靂閃爍,鬃毛狂舞;嘶鳴時驚天動地,神鬼皆驚。真是好馬佩英雄,不虧有名稱玉龍。

偌大的軍營在無盡的蒼穹之下有如籬笆般渺小。天地一線,殘陽若血,染紅了蒼茫大地,也染紅了天邊少有的雲霞半點。狼煙直上,戰鼓不響。雄鷹長嘯,盤踞長空,掠過貧瘠荒蕪的大漠,卻無處覓食。寸草不生,頑石並立,不久前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大漠具有極強的包容性,陣亡將士的屍首早已被兩軍各自抬回,只留下那些許丟棄的兵戈及旗幟,寂寥的守望着那漸漸沉入地平線之下的赤日。

夜幕即將降臨,耳畔只剩下獵獵風聲,吹折了不遠處一棵早已乾枯的歪脖子老樹,吹冷了多少姜軍將士的心。營中點起燈火,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奪得一片難得的光明。正對着軍營的,便是那連綿百里,殘破不堪的貪狼關。被鮮血染紅的貪狼關,被黑雲遮蓋,隱約間好似一座蜿蜒無際的山,赤紅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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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辭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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