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慢慢走回住處，腹痛一點都沒有減少，活像一隻手提刀伸進肚子里肆意翻攪。李曉東一開始還能忍，到家以後實在忍不了了，匆匆忙忙衝進衛生間洗澡，熱水淋在身上，他才感覺好了很多。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痛？

他靠在冷冰冰的瓷磚牆上，痛得忍不住掉眼淚，洗著洗著，整個人禁不住縮成一團，手臂緊緊地抱住腹部，蹲了下去。

這下連頭髮也打濕了，濕漉漉貼在肩膀上。他乾脆坐在了地板上，把水又調熱了些，任由熱水劈頭蓋臉灑下來。

淋著淋著，突然放聲大哭。

我究竟做什麼了要這麼倒霉？

為什麼啊？！

我不就是網上說了她幾句嗎？要是因為說了誰就要變成誰，我怎麼不變成馬雲？這女的自己犯賤不能被罵？

罵她的人那麼多，憑什麼就是我？

就算是罵人不對，我也已經改了啊……為什麼還不能回去？

他租的地方不大，洗澡靠太陽能熱水器，熱水量有限制。沖著沖著，熱水開始變涼了，李曉東一開始還沒感覺，沉浸在內心的傷痛中自怨自艾，直到身上冷意侵襲全身令他打了個哆嗦，他才反應過來，低聲咒罵一句，急匆匆強撐著擦乾淨身體穿衣服。

饒是這樣，李曉東也被凍得夠嗆，而且他忘了很重要的一條，生理期盡量別洗頭，洗了也馬上吹乾。他痛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哪裡還有力氣吹頭髮？

毛巾一裹，整個人縮進了被窩裡。

身下仍舊有熱流湧出，這讓他突然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他沒有買衛生巾啊！

這玩意兒又不想自己以為的那樣可以忍住，一直流下去，弄得滿床都是也就算了，真的不會失血過多掛掉嗎？

李曉東忍痛爬起來一看，褲子已經弄髒了，好在還沒有弄到床單上。他不得不重新換一條褲子。腦子昏昏沉沉的，全身發冷酸痛，他懶得出門買東西，乾脆把腦袋上擦頭髮的毛巾墊了上去，然後鑽進被子里，做完這一切令他筋疲力竭，立刻昏睡過去。

一覺睡了很久很久，既舒服，又不舒服，醒來的時候頭昏腦漲，渾身發冷，嗓子堵得厲害，李曉東知道，自己一定是感冒了。

「靠……」

想說話，嗓子眼熱辣辣的疼，發不出什麼聲音，李曉東往被子里又縮了縮，不想動彈。

大約是生病的時候容易脆弱，李曉東很難不想起自己的媽媽，她雖然嘮叨，又喜歡管這管那兒，但她還是很照顧自己的。

如果放在以前，他生病了，都不用他說，老媽會好好照顧他，還會帶他去醫院看病。

他不用做家務，不用忙裡忙外，衣服有人洗，飯有人做，就連工作也不用擔心，家裡會給他介紹，親戚也會照應他。

打量著這間狹小的出租屋，桌面和角落堆滿了外賣盒，他好幾次都發誓出門前要丟掉，但每次出門還是會忘記扔垃圾，現在上面已經飛了幾隻蒼蠅。

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李曉東獃獃地注視著天花板。

不論他再怎麼詛咒、憤恨，不知道內心多渴望一覺醒來他就變回到原來的身體里，甚至賭咒發誓回去以後就把網戒了再也不罵人，哪路神仙能讓他回去，他一定天天三炷香保佑。

但令他失望的是，沒有任何人能幫他，也沒有神靈聽到他的咒誓，醒來后，他依舊要作為一個女人活下去。且最近他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直到今天，來了大姨媽，腿間濕熱的觸感讓他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如此清晰地明白，他這輩子都別想變回去了。

我只是說了兩句而已啊……

李曉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打開熟悉的論壇，用熟悉的賬號密碼登錄上去。

我罵別人試試？

該找誰呢？

他還是很有危機感的，知道如果惹上了一些不該惹的人，很有可能警察會上門找他麻煩，到時候他想當大V的美夢就該破滅了。

千挑萬選下，他挑了幾個看上去就很有名的大V博主，還有幾個他平常經常刷著看的遊戲主播。

李曉東覺得自己非常機智，如果他真的能夠穿到這些人身上，尤其是遊戲主播，以他的技術肯定也沒問題。

說干就干，他縮在被窩裡，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開始狂噴自己還刷過火箭的主播們，從長相到性格到技術，從祖上三代到將來二胎。

奈何他忽略了一個現實，這些遊戲主播都是狗粉絲居多，根本不怕罵的。李曉東罵得狠，他的粉絲罵得更狠。忍著劇痛眩暈在網上噴了半天，李曉東抱著幻想又一次睡去了。

他什麼也沒夢到，整個人是被發燒感灼燒醒的。這回可真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李曉東不知想了些什麼，又或者被燒得什麼也沒想，打開某個袋鼠軟體隨便點了個外賣，他又備註上讓外賣小哥幫忙買感冒藥和衛生巾。

手機好半天才傳出騎手接單的提示音，李曉東看了看，又把手機放下了。

落到這個地步，連手機都乏味起來，又仰頭睜眼過了很久，他聽見了敲門聲。

是……外賣到了。

用已經燒成了漿糊的腦子思考了一番，李曉東下意識就想出門拿外賣，但他一掀開被子就看到了自己穿的睡衣。

有點……透，被看到了會不會被亂說？

李曉東又聯想到那種外賣小哥看一個女人單身在家然後進去QJ殺人的新聞，腳步立刻停住。

就這麼隨便去開門嗎？

一想到這方面，他不由自主回憶起曾經那個紅毛，那雙噁心的手在身上遊走的感覺，直到現在也令人作嘔。既有前車之鑒，李曉東不得不防備，他支撐自己挪到門邊，努力發出大點的聲音：「誰啊？」

「美女，你點的外賣。」

「你放門邊就行。」說罷，李曉東就蹲在門邊等他離開，打算等敲門聲音過了以後看看貓眼。

孰料，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那人根本沒走。

「我說了，你放門邊就行。你再敲報警了！」李曉東心裡頓時警惕了起來，大聲說。

托那個小紅毛的福，他現在可不敢隨便和哪個男人單獨待在一起，他現在看誰都像QJ犯，生怕哪天一個沒注意清白不保。

敲門聲頓了頓，隨即更加猛烈，一道傳來的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美女，開個門，你的外賣！」

「我說了，你放門口！你走了我會去拿。」

如果說剛剛還只是懷疑，現在李曉東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個傢伙有問題！

他幾乎是怒吼道：「你再不走我馬上報警！！」他的手機已經調到了報警界面，隨時準備按下去。

似乎被嚇到了，那個男人停下了敲門的聲音，李曉東還沒放下心，緊接著，手機鈴聲響起，他一看，還是那個外賣小哥打來的電話。他心下懷疑，但因為隔著一道門，還是接聽了。

「美女哦，我就是送個外賣，我看你又是感冒藥又是衛生巾的，肯定身體不舒服，我說進來照顧照顧你都不好？你這人咋這麼不知好歹嘞？還想報警？」

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絮絮叨叨的聲音，不知是哪裡的方言，聽的李曉東簡直毛骨悚然。

同為男人，他會不知道這狗東西心裡在想什麼？還照顧？信他的鬼話！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馬上報警！」李曉東急了。

這門並不算很結實，要是他真的強行闖進來怎麼辦？

要是他再叫個開鎖公司？

李曉東趕忙又把反鎖給扣上了，整個人說話的口氣里也帶上了殺氣：「你他媽滾不滾？行，想叫我開門是不是？老子提刀開門，出門就砍死你！！」

「美女啊，你不要這麼……」

他拿著電話就起身進廚房，抽出菜刀，一刀砍在粘板上，發出巨大的一聲響，而後他對開著免提的電話說：「你是不是想我砍在你身上？你信不信我等下給你開門就先砍死你？」

他虛弱地很，這一下用了很大力氣，站都有點站不直，但語氣一點都不服輸，兇巴巴又蠻狠。

「行行行哎呀我走我走……現在的人，就這麼暴躁。真是……好人沒好報，你都來大姨媽我還能做什麼啊？」

李曉東整個人被噁心的不行，又噁心又氣：「我他媽要你好心？你個傻逼好意思說你自己好心？」

「滾！！！」

他幾乎是發出了這具身體目前所能發出的最大聲響，連續多日的委屈憤怒一股腦傾瀉到這句怒吼上，尖銳、刺耳。

吼完這句話，李曉東整個人嗓子都刺辣辣的疼，他胸口劇烈起伏，就連燒得昏昏沉沉的腦袋也因為憤怒清醒了不少。

門外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電話也立刻掛斷。

李曉東卻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劇痛讓他站都站不直，蹲下去緩衝了很久，才慢慢爬起身，先貼到貓眼上，看看人離開沒。

這一貼近把他嚇了一跳，貓眼對面湊近了一雙人眼！

這狗東西，還沒走！

他還在笑！

李曉東卻忽然冷靜下來。

或許他自己並未感知到，並一直以頂天立地大男人、養家糊口等標籤自居，但他的工作、生活一直都由父母包辦。真正被逼迫走出舒適圈去獨立解決各種問題，反而是在他成為方招娣以後。

然而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立刻進化成冷靜高智商人類，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李曉東上網搜了搜這種情況該怎麼辦，然後按照網上的建議，先把外賣小哥的行程和信息截圖，再按下了報警電話。

很快，就有人接聽了電話，李曉東對著門，一字一句用沙啞的聲音說明白自己的處境，那頭表示會馬上派人過來。

警察會過來，那就好辦了。

肚子又疼得厲害，李曉東把毛巾裹緊了點，弓著身子回到沙發上，深深彎下了腰，試圖減少一點痛楚。然而這並沒有用，他又打開手機刷論壇，試圖轉移注意力。

一登錄，就是自己的賬號，他看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發過的兩條消息。

[來個大姨媽就要死要活的，真他媽夠作的，人家生孩子也沒說什麼就她嬌貴小公主，有個子宮以為男人就得把她們捧上天了。]

[有些幕刃就是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全天下的男人都要對她們心懷不軌，還沒怎麼樣呢就馬上嚷嚷報警什麼的。男人很忙，沒空陪你們玩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

這兩條消息的時間顯示在很久以前，不知為什麼突然蹦出來跑到了首頁，像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李曉東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獃獃地和手機對視了很久。

「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他刪除了那兩條消息，目光再度獃獃地注視發黃的牆壁，然後把自己縮成一團，又低低地說了聲：「我錯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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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賣小哥、滴滴司機等職業沒有任何偏見，任何行業都免不了有一點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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