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

晨起,風雪削減了一些。撥開瀰漫的雲霧,但見道路崎嶇濕滑。根本無法行走,燕劼提議在驛站休息幾日再說。

一爐炭火,熏染著冰涼的房間。隨後,燕劼取出包袱里的乾糧和水。放在桌案上:「蘭汀,你和零露姑娘一起吃吧。」

蘭汀謝過燕劼,便將一塊兒牛肉和一壺水,拿到零露跟前。口裏說道:「公主送來的,姑娘先墊墊肚子。」

「這裏距離咸陽還有多遠?」零露並沒有接過乾糧,只是用一雙空洞的眼神,看向窗外的風景。

蘭汀搖著頭說不知,卻聽得燕劼說道:「這裏是呂梁山,原先趙國的太原郡。後來被秦國所兼并……」

聽到燕劼如此說道,零露內心不覺一陣心酸。她不會忘記,自己雙目失明前,見到秦兵在趙國的邯鄲城大肆屠殺的場景。

有的時候夢裏醒來,亦是會驚出一身冷汗。是了,她是趙國人。此番聽燕劼說起這段往事,零露只覺渾身都在顫抖。

一旁的蘭汀,輕輕按住零露的雙手。輕聲安撫着她凌亂的心,不然到了秦國只怕會露出端倪的。

「生在亂世活着不易,就不應該輕易露出喜怒。有的時候,麻木了一些會更好……」燕劼覺察到零露的憤怒,憶起了自己的的心事。

逐漸平息下來的零露,側耳可以聽到燕劼的悲涼語調。她動了動嘴唇,問道:「高漸離,是什麼樣的人?」

說到高漸離的時候,燕劼的眼角都帶着甜甜的笑意。據她自己說,也曾是青要門中的弟子。

身為王族,不論男女都要習得一身武藝,這就是亂世的法則。於是燕劼,自然也逃不過去。

奈何青要門不收王室宗族,燕劼便假扮小小乞丐。一雙赤腳來到青要山下的時候,果然被常瑤帶去做了弟子。

「誰知在我十二歲的時候,瑤姑姑說要熏瞎我的眼睛,我自然是不肯。於是趁著夜色,逃出了青要山。」燕劼說起這段往事,頗有些咬牙切齒。

後來在山下昏迷多日的燕劼,被高漸離所救下。當他將奄奄一息的燕劼送去薊都時,便也成就了兩人的情分。

高漸離本是市井之人,一身才華造詣藏於己身。本以為這輩子都會碌碌無為,就是燕劼帶他步入燕王宮,助他一飛衝天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最後竟是娶了秦國公主,果然是忘恩負義!公主找他做什麼?」蘭汀聽了,不覺憤恨不平。

倒是一邊的零露默不作聲,慢慢的品著茶水。最後蠕動嘴唇,緩緩開口道:「每個人的使命不同,公主不應該去打擾他。」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燕劼總是放不下,她望着零露一雙暗淡的眼神。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怕傷到了零露的心。

及至聽到燕劼一聲長長的嘆息,零露的心兒猶如蜂蟄一般疼痛,若說使命不同,她是不是殺了秦王為族人復仇。便可,回復自己的一雙美目呢。

登早朝霞,暮宿客棧。浮雲蒼蒼,馬蹄踏霜。當陽光升起來的時候,剛好是函谷關關口大開的時辰。

秦國那特有的黑色旗幟像是一隻只烏雲,迎著來自東方的風,殷勤的飄動着。

三人來到一家客棧處安頓,簡單商討一番。便決定燕劼找尋高漸離,零露則去往秦王宮行刺,蘭汀在客棧外留守,以備不測之事。

早先聽得秦王好色,零露特意換了一身青衣羅群,手執一柄藕荷色小傘,素女劍纏繞於腰身。款款蓮步邁入秦王宮。

門口衛兵見了,不覺刀戟相攔:「站住!做什麼的?」

「小女有要事,求見秦王。」零露鶯聲細語。

「秦王豈能是你說見就能見的?快走!」衛兵頗為不耐煩。

「想必這個時候,燕國的使者,應該前往王宮了,」零露自顧自的說着,「他手裏敬奉的地圖,可是藏有匕首,你們的秦王,有危險……」

衛兵全然不信,只說零露信口胡說。零露拈著自己的烏髮,語帶輕鬆的嘲諷:「倘或你們不信,就等著給秦王收屍吧。」

另一個衛兵聽了之後,半信半疑。便耳語叮囑衛兵,然後飛跑進王宮。片刻功夫,他便前來帶着零露進了王宮。

宮苑很大,零露憑藉着聽力,可以覺察到自己應該進了偏殿。三重洞月門,一道迴廊,假山石後有一汪泉水。

「倘或你所言非虛,咱家不去追究,若是有假,你會人頭落地!」隨後飄過來的那個聲音,應該就是子政身邊的宦官趙高了。

聽得趙高如此嚇唬自己,零露忍不住冷冷一笑。她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坐着,思慮著下一步的計劃。

待趙高走後,房中總算是安靜了下來。水缸中的滴漏宛如琴弦,一滴一滴墜入蓮花池中,甚是悅耳。

零露踱著步子,在房中慢慢摸索著行走。大概可以辨別,這裏位於秦王宮的東南角。想要逃離王宮,窗后的荷花池倒是不錯的選擇。

正在零露沉思之時,忽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不覺站直了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門口。

大門被打開了,緊張的氣氛隨之而來。零露細細聽着眼前之人,呼吸沉穩,走路端莊嚴肅,無疑眼前之人定是秦王子政了。

於是她拱手道:「小女見過秦國王上,我王萬年無期。」她說的甚是恭敬大方,絲毫聽不出任何膽怯。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會知道燕國使者攜帶匕首上殿?你來秦國,究竟有何目的?」子政看着眼前,這個清新脫俗的零露,好奇中帶着警戒。

畢竟燕使上殿行刺,鮮少有人知道。零露的忽然提醒,更是讓子政多了一份戒備之心。

零露走近子政的身邊,低聲耳語:「我知荊軻不足成事,故而前來助他,殺了你——」她說着,隨後從手裏抽出一把金簪,猛然刺向子政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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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要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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