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生事

第五章 半生事

十四歲,劉儒第一次趕考到了省城,可也巧了,有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能跟主考官說上話。wenxuemi。com當時人家說的明白,只要劉家給夠錢,主考官那裏一切好談。可劉儒說的也明白,給錢是對主考官的一種不尊重,他不能這麼做。而那親戚沒辦法,只得說的更明白,人家主考官不在乎你尊不尊重他,只要給錢,臉面良心都不重要!只要給錢,甭說考試排名了,就是親爹親媽加原配都能打包送你。

劉儒無語!

他覺得自己就夠那什麼的了,而這主考官……

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啊!讀了十多年聖賢書的劉儒甚是悲憤!

悲哀啊!悲哀!

一時年輕氣盛,見不得考場黑暗,小劉才子沒來由地冒出一股子犟勁!周圍親戚死勸活勸,他就是不送這筆錢。

這叫什麼……這叫文人的風骨!

不過話說回來,風骨是有了,可大考的排名呢!?

有個成語叫名落孫山,可我們小劉才子最後連耷拉兒孫山都沒落上。

再往後,轉眼就是二十年來年,五次大考,劉儒依然我行我素,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現在的劉儒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劉才子了,三十多歲的人,論功名只是個秀才,才子肯定是稱不上了。好聽點叫劉秀才,難聽的就沒法說了。

看着劉儒落魄的境遇,還真別說!真有幸災樂禍的,不是旁人,正是二十多年前,曾經踏斷老劉家無數門檻的那幫子媒婆。

眼瞧著劉儒從身邊經過,張家二奶奶對李家二大媽道:「看,老劉家那傻秀才今年又落榜了!」

李家二大媽「哼」了一聲,翻著個白眼,道:「這有什麼稀奇的,憑他老劉家那點風水能養出什麼寶兒不成?真以為廟堂上那些進士舉人老爺們是誰家都能出的么!也不撒泡狗尿照一照,茅房裏出來的狗尿苔,可不是靈芝草!」

張家二奶奶一聽,陪笑道:「可不是!你瞧二十多年前把他們一家子美的,不過就是十歲中了個秀才,還真當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哪!我那時也不知怎麼就鬼迷了心竅,竟然還想把我那二侄女許配給他呢!幸好老天爺保佑!他們老劉家生了這麼只瞎眼的狼!不然我怎麼對的起我那死去的弟弟啊!」這老乞婆說着還擦了擦眼角。

李家二大媽連忙勸道:「大妹子你也別傷心,你那侄女現在不已經是府台老爺的二十二夫人了么!這是多大的福分啊!想來你那弟弟即使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喲!瞧我怎麼給忘了,您現在也是官親啦!」

張家二奶奶聽完,也恍然大悟,左手砸右手,嘆道:「您瞧瞧,您瞧瞧,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說着還真來了覺悟,看了不遠處的劉儒一眼,道:「官家就應該有官家的體統,我們可不能與那升斗小民一般見識!」

李家二大媽笑道:「誰說不是呢!」

這番話劉儒一字不差,全聽在耳里!旋即心口一陣的鬧騰,而且沒來由的噁心。

好容易踉蹌地回到家門,劉儒再也忍受不住,口唇發紺,喉頭髮甜,頭腦暈眩,憋在嗓子眼裏的那口鮮血在邁入家門的瞬間就從口中噴出,然後整個人直勾勾地摔倒在地,人事不知地背過氣去。

劉家上下當即全慌了神,請來了很多辰州城內有名望的郎中,望聞問切后,全部無一例外地一個勁地搖頭,連診費都不收,只留下一句話,另請高明!

劉家人心裏都明白,這與講:沒救了,準備後事吧!也沒什麼差別!

說句實話,那些郎中對劉儒的病倒也不見得是治不了,不過那時醫家有句話,叫「醫者不醫死。」說的再白點,就是犯不着冒風險去治療那些死亡可能性高的病患,萬一失手,容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可老劉家就這麼千頃地一根苗,劉儒要死了,老劉家就徹底絕戶了!再加上老劉頭與老劉太太還是晚年得子,想再生個孩子都不成,眼見得劉儒病入膏肓,劉家上下那點延續香火的希望也就算徹底地破滅了。

說來也是劉儒命不該絕,他生病期間,辰州城附近地區連降暴雨,致使山洪暴發,大片村莊良田被淹,很多災民無奈,只得逃到辰州城裏依靠衙門救濟。而那時吏治**,從科舉中可見一斑。官府非但不積極救災,還貪墨了宋庭派發下來的賑災糧款,更有甚者,還私賣救災糧與糧店,囤積居奇,哄抬糧價,牟取暴利。

老劉太太本身是一個很有佛心的人,而劉家雖然不是鐘鳴鼎食之家,但也算得上小康,看着兒子如此情況,她就與老劉頭商量,開個了粥場,賑濟災民,也算給兒子積點陰德。沒想到卻因此結了善緣,救了劉儒得一條小命。

一天傍晚,一邋遢老道忽然找上正在看粥棚的老劉頭,老劉頭到也沒嫌棄這道人的外表,還一口一個仙長地給他盛了兩個饃饃和一碗青菜蛋花粥。吃完之後,那邋遢道人卻沒離開,只是對老劉頭道:「劉員外,貧道雖然是方外之人,但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方才聽聞令郎近日得了重病,不知能否讓貧道帶為察看一番呢?」

老劉頭聽完一愣,心中不由起了狐疑,這年頭出家人騙財騙色的不少。可轉念一想,反正兒子也是病入膏肓,沒準轉機就在眼前,再者這道人雖然外表邋遢點,說話到也周全。沉吟一下,老劉頭也想開了,秉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對邋遢道人一施禮,道:「那就太感謝仙長了,有勞了!」

來到劉儒的卧房,經過一番診治,邋遢道人對劉家老倆口道:「劉公子是因急氣攻心,致使氣血瘀積於肺,肺脈不通則阻塞心脈,再加上本身肝火與脾火甚重,兩火相加便為炎。若不及時醫治,令郎不出十日……」

老道的話還沒說完,老劉太太先背過氣去,好容易轉醒過來后,當即坐在地上哭天抹淚道:「我的兒呀,你怎麼忍心扔下為娘啊!我的兒啊!沒了你,為娘可怎麼活啊!……」

要說當得起家的,還是老劉頭,看夫人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立刻呵斥道:「哭!哭!哭什麼哭!兒子還沒死呢,你就這樣!」然後使了個眼色,讓一旁服侍的丫環老媽子把老劉太太攙回了后宅。

見此情景,老劉頭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走上前來,對着邋遢老道一躬到地,道:「仙長,還求您略施援手,救救犬子吧!之後小老兒拼着傾家蕩產,也定要為您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邋遢老道只是一笑,擺了擺手,道:「無量天尊,善哉!善哉!劉老不必如此客氣。正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雖然這是佛家的因果**,但自有其中的道理。天逢大難,您劉家能一顆仁心,濟災民於水火,實是大福德一件!我救令郎不過是舉手之勞,這也是您施善因,該得的善果。」說着那老道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內懷,一陣揉搓后,拿出八個拇指蓋大小的黑藥丸子。

老劉頭怎麼瞧這些藥丸子都像這老道直接從自己身上搓下來的泥丸子,可也不敢造次。

老道此時道:「此乃冷香丸,每六個時辰伴三九無根雪梅水服用一粒。令郎明日即可轉醒,四日後便可痊癒。」

一聽劉儒有救,老劉頭當然高興,可一想三九無根雪梅水,又不禁愁眉不展起來。

「請問仙長,這三九無根雪梅水是何物?」

「哦!三九無根雪梅水就是三九天落在梅花瓣上的雪花融成的水。」

老劉頭聽完急道:「仙長,如今三伏未過,三九尚遠,我兒恐怕等不到那個時日吧!」

邋遢老道聽完一笑,連忙道:「施主莫慌,此水我有!不過,你要準備一個黃銅盆。切記一定要黃銅盆!」說話間,他從懷裏掏出一支小凈瓶。

黃銅盆倒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老劉頭吩咐下去后,家人不多時便將此物取來。

只見這時邋遢老道用牙咬着凈瓶蓋,用手拔著凈瓶身,但聽「嘣」的一聲,說來也怪了!本來不到巴掌大小的凈瓶,竟然倒出了整整一銅盆的清水,似乎無窮無盡,永遠倒不完一般。

老劉頭不由得驚叫道:「此瓶真乃神物也,仙長真神人也!」說着就要對邋遢道人頂禮膜拜。

邋遢道人連忙相攙,笑道:「不過是雕蟲小技,老施主,還是先救令郎要緊!」

劉儒他爹答應着,此時才仔細看那銅盆中的水。此水無色,帶着一股子涼意,似乎還隱隱泛著淡淡的梅香。

之後的事果然如邋遢老道預言的那樣,劉儒在第二天清晨便清醒過來,老劉頭當即便給他與邋遢道人作了引薦。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其後的日子,邋遢道人便住在了劉府,卻從不向人提及自己的名姓。多數時間都忙於為災民診治疾病,藥到病除不說,還從不收取分文。這樣的人當然會受到災民的擁戴,所以一時間在辰州城內「邋遢道」的聲名鵲起。

可別看邋遢道人對貧苦百姓甚為關愛,但對那些為富不仁者,卻沒有絲毫的同情憐憫之心。想看病可以,但診費比之尋常要貴十倍。如果遇到想講價者,對不起,診金變成百倍,有本事你就別看。

一天下午,基本恢復健康的劉儒正在自家書房外的小亭中讀著《孟子》。邋遢道人忽然走了進來,劉儒因為讀書入神,所以並為發現。

邋遢道人見此情景,一笑,道:「公子好學問哪!」

劉儒聽聲音先是一驚,然後忙還禮道:「哦,慚愧!慚愧!……仙長今日得閑啊!」

邋遢道人點點頭,看了看那本《孟子》,道:「公子有志於科舉?」

劉儒一聽這個問題,想起過往,真慚愧了,不過還是點點頭。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那公子為何舍民而侍君王呢?」邋遢道人忽然笑問道。

這個問題就有點詭吊了……

首先,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劉儒並不認同,在他的觀念里,誰給錢,誰就是掌柜的。

其次,舍民而侍君王。說到舍民,劉儒倒是真舍,至於侍君王,嘿嘿,天地良心,劉儒想要的只是權利,金錢和美女,他可不喜歡男人。

一般人都會辯解說,非是舍民,而是為侍民,所以侍君王。

這話要說出來,劉儒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他覺得如此回答,忒俗!於是很難得光明磊落一回,道:「弟子愚鈍,還請道長指點!」

「其實貧道並無考問公子的意思,只是在下略通先天玄學,查紫微,算斗數,發現公子今生與仕途無緣。如若強求,不免有傷天和,給自己引來禍端。公子先前之病,與其說是身病,不若說是心病。貧道之葯雖然能治標,但卻治不得本。」

聽完這些話劉儒沉默了,他知道邋遢道人所言不假,而且他本身也有這個感覺。但科舉仕途畢竟是他半生理想,如今說放棄就放棄,未免有些兒戲。

邋遢道人顯然看穿了劉儒的心思,道:「貧道今日之言,日後自有分曉,還望那時公子莫要強求,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劉儒點點頭,道:「多謝仙長指點,晚生記下了。」

「哈哈!朝臣待漏五更寒,鐵甲將軍夜渡關。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不如閑啊!」邋遢道人又道:「如今辰州災情已解,貧道不日即將離開。本次辰州之行與公子一家相交也算有緣,臨走前就以此書作為留念吧!」

劉儒躬身道了聲謝,接書一看,書名:《一九》,共一盒九冊,還想說些挽留道人的話語,可話到嘴邊,卻發現那道人早已不知去向,遠處依稀傳來些縹緲的聲音。

「莫道人生如戲,醉夢一輪迴。蒼涼紅塵一笑過,無喜,只悲。孤夜輾轉難睡,清晨殘淚猶垂。千般夢醒繁華碎,難留黃土半柸。一壺濁酒相伴,笑看老翅南飛。月下孤影獨相對,夢盡處,曲終回。」

劉儒念了幾遍,對其意似懂非懂,於是也沒再多想。

大病之後,劉儒似乎也開了竅,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對於考試舞弊也不再排斥,甚至還多出了幾分蠢蠢欲動的賊心賊膽。雖然邋遢道人有話在先,讓他放棄科舉,可是半信半疑的劉儒還是暗中聯繫了那位能和主考官說上話的親戚。

不過結果卻出人意料,有門子的那位親戚突然無故暴斃身亡,劉儒也因此斷了向上聯繫的渠道。

其後的一場大考前,那名主考官因為被政敵抓住了科舉舞弊的辮子,所以掉了腦袋,而為此受牽連的考生多達數十人,他們大部分都做了斷頭鬼,好一點的也落了個充軍發配。

聽到消息時,劉儒真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大考也沒敢去參加,生怕受到牽連。之後因為老皇歸天以及北塞南侵的原因,大考接連被取消,劉儒也算徹底斷了仕途的殘念。

邋遢道人留下的那本叫《一九》的書,劉儒認真讀了,甚至沉迷其中,後來乾脆轉行當了一名風水算命先生。時間日長,他漸漸也有了些名氣,可畢竟是秀才公出身,用劉儒本名有些忌諱,所以就改名叫了劉鐵板,百姓還有叫他劉半仙的。

《一九》是奇書,講的是天道運行的最簡單變化過程。零生一,一變二,二變三,三變四,四變五,五變六,六變七,七變八,八變九,九歸零。零即是起始,亦是是終結。

書在開篇就已指明,一九之變只是天道最簡單的變化規律,其上還有一到九十九,一到九百九十九等更複雜的演算過程。

因為天道複雜非人力可以企及,所以天意難測,世人應對天道心存敬畏,切莫做那掌握天道的痴心妄想。

邋遢老道在《一九》最後,還附贈了劉儒其他幾本書,如《八卦演算》《陰陽五行論》《太一天綱經》《紫微斗數》《九天星宮圖》等。

三年後,劉儒在一九之道上略有所成。十年後,在一到九十九之道上有所感悟。不過終其一生,都未能勘破一到九百九十九之道,就更不論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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