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高

怒火高

秦舒心裡道,這話說起來也沒錯,我上輩子的確是見慣了這些事,做慣了這些事情,要叫我見了這些,就裝出一副駭然驚羞的古人女子的模樣來,也實在難為我。我做了十年的奴才,也培養出了一些哭戲來,可要時時刻刻做戲,那也是很難的。

陸賾見她不說話,心裡自然覺得自己說中了,又想著三奶奶秦氏的話,「父子同享美色,老二是這樣,老大也是這樣。真是天道自然,家傳淵源……」,只怕這個淡月彎彎淺笑顰的美人,早就被陸中行那畜生尋摸上手了。

他冷笑一聲,鬆開手來,忽然覺得手上不知道沾染了什麼黏黏糊糊,不幹凈起來。

可是秦舒面上一片坦然,又叫陸賾疑惑起來,跟自己她尚且不願意,陸中行那個畜生哪裡有值得她委身的地方呢?

他定定瞧了半晌,問:「以前大老爺對你可有不規矩的地方?」

秦舒原本以為他是嫌自己不貞靜,瞧了假山裡的事情也無一絲一毫的羞意,現下聽他這樣講,腦子裡頓時明白過來。

所謂玲瓏心腸,她一時轉過彎來,心裡曉得這是個叫陸賾放她家去的機會,抬頭做驚愕狀望著陸賾,微微張口,卻並不說話。

陸賾見了,果然冷笑,擦了擦手,隨手丟了手帕,徑直回了寒碧山房。

秦舒並不著急著回去,往石壁下站了一會兒,想清楚了關節。瞧陸賾剛才的意思,倘若叫他以為自己已經被大老爺沾了身子,想必他是絕不會要自己的。

大老爺這一個月以來,也不知道得了什麼病,起不了床,連話也說不清楚,請了太醫來,也說不出什麼病來,一日日瞧著也不見好,竟似中風癱瘓了一般。萬一陸賾撥了她去給大老爺,日後出去也是比在陸賾身邊方便。

更何況,以陸賾的性子,最大的可能只是把她退回給老太太罷了,甚至都不會明說為什麼不叫秦舒跟著去南下。

她心下有了計較,有了盼頭,連腳步也似乎輕快了起來。

回了寒碧山房,神秀正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急得不行:「姐姐剛才同大爺怎麼了?」

秦舒搖搖頭:「沒有什麼事情,你這是怎麼了?」

神秀道:「剛才大爺一回兒來便叫了我去問話,問姐姐過去在老太太身邊是個怎樣的人?我聽這問法奇怪,撿了些好聽的回了。不料,大爺說我同姐姐好,自然是替你講話。現叫了其他的小丫鬟,在裡面問話呢。」

說著擔心的望著秦舒:「姐姐,可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妥,得罪了大爺?」

秦舒聽了搖搖頭,道:「也不必替我遮掩,如實說就是。你不說,旁人也會說。你如實回話,對我只有好處,沒有一個字的壞處。」

神秀聽了,並不懂,只應下了:「我答應姐姐就是,大老爺以前的事,也要說實話嗎?」

秦舒點點頭:「說實話。」神秀這裡,秦舒反而叫她說實話,便是實話也不過是以前大老爺求了老太太要秦舒過去侍候罷了。被老太太拒絕之後,又三不五時的不規矩。

倘若陸賾問神秀,大老爺到底有沒有得手,神秀也只會說這是絕沒有的事情,並不曾叫大老爺得手。

陸賾的性子,只怕並不會相信神秀的話,只當神秀替她遮掩,搞不好連神秀有沒有被大老爺惦記上都要懷疑起來。

裡邊陸賾聽著小丫頭的回話,不免怒火三丈高。

「憑兒姐姐原就生得好,老爺求了老太太好幾次要憑兒姐姐過去服侍,老太太都回絕了,只說憑兒姐姐年紀小。老太太通道士,一年裡倒有半年留在道觀里,有時留了碧痕姐姐看院子,有時留了憑兒姐姐看院子。她們兩個人管著老太太的總鑰匙,因此總要留一個人在家。」

那丫頭跪在下面戰戰兢兢,繼續道:「憑兒姐姐在院子里的時候,老爺趁老太太不在家,總叫了憑兒姐姐過去。雖然憑兒姐姐不願意過去,但是到底是主子,叫上三五回,總是要去一次的。」

陸賾咬著牙問:「那她有沒有在大老爺院子里留過夜?」

那丫頭開始不知道主子為什麼要問憑兒姐姐的事情,聽得這句話便明白來,搖頭:「沒有,沒有這回事情。老太太規矩嚴厲,丫頭們都不敢的。」

陸賾問:「什麼時候去,時候時候回,去過幾次?主子問話,你如實答來。」

那丫頭聽了害怕,何況她一向在外間侍候,也不曾留意得這樣細緻,搖頭:「沒有仔細記過,也不過這半年的事情,想來沒去過幾次。只大爺家來前幾日,老太太還沒有從道觀回來,大老爺喝醉了酒,過靜妙堂對憑兒姐姐拉拉扯扯。憑兒姐姐發了好大的脾氣,說自己清清白白做人,便是一頭碰死,也要個說法。」

這丫頭記性倒好,那日的話聽得明明白白,還多加了一句『便是一頭碰死,也要個說法』。

清清白白做人?陸賾聽了這話,臉色緩和了一些,雖然很明白這是不太可能的,卻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想相信這些話,叫著丫頭下去了,吩咐:「叫憑兒進來侍候。」

那丫頭心裡害怕得厲害,出了門來,尋著神秀同秦舒,一邊哭一邊把剛才的回話,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大爺叫我仔細想明白了回話,我怕得緊,全都說了。又問我憑兒姐姐什麼去過大老爺的院子,去過幾次,什麼時候回來的……」

神秀插著腰站起來,指著這丫頭的腦袋罵道:「你是不是打算壞了憑兒姐姐這門前程,好自己上去,那你可瞧錯,你這樣的蠢貨,大爺是萬萬瞧不上……」

秦舒聽她這樣說,倒是吃了一驚,不過十幾日之前,神秀還為自己叫人退親,出不了府抱不平呢,現下竟然也覺得跟著陸賾是一門好前程。

神秀見著秦舒詫異的眼神,撇過頭去,不敢直視秦舒的眼睛,只道:「姐姐不要笑我,這世上的男子大多混賬,即便出去嫁人做正頭娘子,也不過換了個地方服侍人罷了。我親姐姐嫁了不過三年,那家人便說生不齣兒子來,納了妾來,反而叫我姐姐去服侍。可見,是不是正頭娘子,又有什麼相關,遇見一個混賬男人,便是比在府里做丫鬟還不如。」

她轉眼去瞧秦舒,見她一臉溫和,並沒有鄙夷的神色,這才繼續說:「都是賣身,賣給婆家為奴婢,為何不挑一個有錢有勢的。像大爺這樣體貼人,我再沒有聽過第二個,便是以後不好,現如今也受過這樣的好。像我親姐姐,不過成親前有幾句好話,便受折磨一輩子,哪裡有什麼實惠可言。」

神秀說著說著哭出來,拿了帕子擦淚水:「姐姐不要瞧不起我,說我這樣想是不要臉,是想爬主子床做小老婆,我只是覺得大爺待姐姐好,如今又沒有別的出路……」

秦舒叫了小丫頭下去,待屋裡屋外靜悄悄,這才道:「我沒有瞧不起你,你說的有一句話,我倒是十分贊同。在男權社會,婚姻不過是另外一種形式的賣身罷了。」

神秀疑惑:「那姐姐……」

秦舒笑笑,故作輕鬆:「我其實並不想嫁人,不想嫁給任何人。可是律法不允許,年滿十八無婚配,便要罰錢,叫了戶籍叫官府胡亂配人,所以我必須物色一個人品好的人嫁出去。我這個人物質慾望很低,倘若不合自己心意,便有再多錢也不會開心。再則,跟著大爺的風險比出去嫁人要大多了。」

神秀知道,秦舒自小便刻苦學刺繡,如今這手功夫,肯定是能養活自己的。她這樣說,神秀是相信的。

至於秦舒說的風險,神秀也朦朦朧朧的明白,越是深宅大院,越是見不得的人越多。

她擦了擦眼淚:「是我想差了,姐姐。」

秦舒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說什麼,出了門。

她當然不會覺得神秀這種想法是不要臉的想法,是想爬主子床的想法,只是替她感到惋惜罷了,這樣漂亮能幹的姑娘,所想到最好的出路不外如此。

秦舒聽了神秀這番話,不免神色怏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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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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