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綾被

施綾被

神秀端了葯碗過來,笑:「可見是夢得深了,醒了還說胡話。這是大~爺開的藥方,叫上外頭立刻抓了葯來煎下,說等您醒了,就端進來給您喝了,連著吃上一個月,下月就必然不痛了。」

秦舒沒說什麼,接過來,見是黑黑的濃稠的一大碗,她喝了半碗,便再也喝不下去,直欲作嘔,放在一邊:「我緩一緩,待會兒再喝。」

神秀便問她餓了不曾,又往外邊端了飯菜進來:「姐姐吃過了就睡吧,大~爺吩咐了,叫你好好歇著,今日不必過去伺候。」

如此三、四日,果然不見陸賾吩咐秦舒什麼,也不叫她去服侍,叫她好生歇著就是。

便是神秀也免不得說陸賾的好話:「大~爺是真體貼姐姐的。咱們園子里,便是四爺一向同服侍的丫頭好,也不曾留意過這樣的事情,有時發狠,挨窩心腳也是有的。過來服侍大~爺這麼些日子,大~爺雖不時常說說笑笑,但是也不曾打罵了誰。」

秦舒心裡道,是不成打罵了誰,只發賣的發賣,關在莊子上的關在莊子上。聽三奶奶那邊的丫頭講,三爺下~半~身都叫打爛了,屁~股上沒有一丁點的好肉,渾似爛棉花一樣,請了幾個大夫來,都說將來要留下癥候,不良於行。

秦舒心道,肯眼睜睜瞧著自己弟弟被打成這樣的人,哪裡是神秀說的那種溫和體貼之人呢?

這日,日頭甚好,那邊老太太又擺了宴席,拉著陸賾的手囑咐:「老大,你十幾年都在外頭,如今家來十幾日便又要走了,咱們祖孫相見又不知是何日?」

說著說著便哭起來:「你老子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病,今兒竟然下不了床了,我去瞧了,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慶幸的是腦子還清醒,曉得冷暖。」

陸賾淡淡道:「聽聞杭州有名醫,孫兒去了,自請了來給父親治病。」又囑咐幾個幼弟:「在家裡要好生讀書,不可胡鬧。」

幾個弟弟都站起來,恭恭敬敬得應了:「是!」

散了宴席,又在偏廳坐著醒酒,吩咐秦舒去尋了三奶奶過來。三奶奶秦氏正拉著老太太訴苦,冷不防見秦舒過來說大哥要見自己,心裡已經是很不安了。

三奶奶進得偏廳,見秦舒也跟著進去伺候,心裡便放心了幾分。

她戰戰兢兢行禮:「不知大哥哥叫我來,是有什麼吩咐?」

陸賾瞧她雖然慌張,但是勉強自持,把桌子上的一封信扔在地上:「念。」

三奶奶見那信封熟悉非常,打開來瞧了,便怕得渾身瑟瑟發抖:「大哥哥,我……我……」

陸賾搖搖頭:「我叫你念出來。」

三奶奶癱坐在地上,臉色發青,求饒:「大哥哥,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你饒了我吧,千萬別說出去……」

陸賾並不理會:「想來是三奶奶自幼沒有讀過書,不認得這幾個字。憑兒,你念給三奶奶聽。」

秦舒從地上撿起來那封信,還未打開,邊見三奶奶跪著撲騰過來,抱住秦舒的大~腿:「憑兒,給我,把信給我,千萬別念……」

秦舒不知道這信封里是什麼內容,叫三奶奶這樣害怕,遲疑地去瞧陸賾的臉色,見他冷冷吐出一個字:「念!」

秦舒只好打開來,緩緩念道:「施綾被,解羅裙,脫紅衫去綠襪。花容滿面,香風裂鼻……」(出自張文《遊仙窟》)

秦舒慢慢頓住,這才知曉,這是一首艷詞,看三奶奶這個樣子,想必是她自己寫的。雖然秦舒覺得這些艷詞仍稱不上什麼香~艷,但是在這時候的人來看,已然十分驚世駭俗。

秦舒望向陸賾:「大~爺,不必再念了吧。」

陸賾道:「你這樣的婦人,穢亂內帷,又愛玩弄權勢,實在不能在留在國公府。」

聽得這話,癱軟在地上的三奶奶痴痴笑了:「我淫~亂內帷?我玩弄權勢?倘若不是我那日喝了酒,叫騙去歸雲樓,哪裡會失了清白?要論錯,也是陸中行那畜生的錯,奸~淫自己的兒媳婦。我愛玩弄權勢?這就更好笑了,滿國公府里哪一個爺們不愛權勢,為了柄扇子逼死一家人,為了幾百畝地,又用的什麼下~流手段?現在倒好,只說我一個人罷了?」

秦舒聽了大駭,原以為大老爺只不過擺~弄些丫頭罷了,不曾想連三奶奶都叫得了手去了。

三奶奶越說越發笑,笑得大聲:「呵,滿府里的丫頭,略微平頭正臉,便被他勾搭強要,現在到來說我,他是公爹,我是兒媳婦,我又能如何?」

她笑得人發瘮,站起來指著秦舒道:「就是憑兒,不也是叫大老爺時時惦記著嗎?也好也好,父子同享美色,老三是這樣,老大也是這樣。真是天道自然,家傳淵源……」

陸賾面色如常,彷彿並不曾聽見一樣,他站起來:「念你在陸家多年,服侍老太太盡心儘力,你去家廟裡修行吧。」

三奶奶同三爺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念哥兒,念此她求道:「我自不幹凈了,求大哥哥叫我見見我兒子,縱有千般錯,求大哥哥念著我不得已,叫念哥兒時常去見我……」

陸賾沒有回答,出得門去。秦舒拿了那封信,叫三奶奶抱住:「憑兒,求你去告訴三爺,就說我要走了。他現在躺在床~上養傷,只怕沒有人去告訴他。請他好了之後,千萬去瞧我。」

秦舒寬慰她:「三奶奶,你放心,我會的。念哥兒還小,你保重自己,千萬以他為念。」

三奶奶抱著秦舒直流淚:「只盼著大~爺看我可憐,不叫我去死就是了。」

秦舒心下凄凄,出得門來,見陸賾站在廊下,古怪地瞧了她一眼:「真是主僕情深。」

秦舒並不接這話,舉著手裡的信:「大~爺,這信怎麼辦?」

陸賾並不答話,轉頭走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很晚了,秦舒本想著拿個燈籠照著回去,又不知陸賾發什麼瘋,徑直往前頭走,並不等秦舒。

出了靜妙堂,索性月色尚好,不打燈籠也是無妨,幾個婆子見秦舒出來,笑呵呵:「憑兒姑娘,大~爺才往前頭去。」

秦舒少不得替自己遮掩:「無事,大~爺才打發了我回老太太哪兒取東西,你們可千萬關好門。」

這才出了門,往山廊上去,並不見陸賾的身影。

秦舒心道,你們家出了醜事,沖我發什麼脾氣,便是我同三奶奶多說了幾句話,那也是人非草木,誰能無情?心裡只覺得陸賾越發脾氣古怪,喜怒無常。

下了山廊,繞過一處桂花樹,這樹生得高大繁茂,下面又新栽了花草,便見陸賾站在那裡。整個人隱在樹下的陰影里。

秦舒尚且不覺得什麼,她腳步又輕,走過去,剛想著喚陸賾,便見他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秦舒不曉得這是為什麼,走近便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聲音。

秦舒頓時愣住,想著不知道是哪兩個倒霉鬼在這裡私會,叫陸賾抓了個正著,這下可沒有好果子吃了。

這個桂花樹的背面便是一座山湖石的假山,層層疊疊,頗能容納幾個人,她想走近些,聽聽到底是哪兩個人。

一個男聲道:「好姐姐,我明兒就叫我老娘去求老太太,三媒六聘接了你過來,咱們兩生生世世的好,生生世世的在一處,日日都像現在這樣快活。」

一個女的輕輕道:「不行的,這樣私地下偷著見一見也就算了。我爹媽哪裡肯叫我現在就嫁人了,只怕要在園子里待到十八~九歲,才肯叫我出門子……」

聽著聽著,又聽那女子一聲驚呼:「表哥,別……」

秦舒輕輕呼了口氣,心道,古代人還挺開放的,這假山裡邊都弄起來了,也不怕外面蚊子多。不過,古代的那些春畫艷圖好像也是很多在戶外的。

她後退一步,去瞧陸賾的臉色,果然見他臉色暗沉。

她剛想開口替這兩個人求求情,心道,年少慕艾是常事,就被陸賾拉著手腕往前走,吩咐道:「不用跟來。」

不用跟來?秦舒只覺得莫名其妙,這裡又沒有旁人,這句『不用跟來』是對誰說的?

秦舒叫他拉著走了一截,便叫他捏著下巴,抵在一處石壁上,這才驚覺不好:「大~爺,這時候雖然晚了,但也有各處查上夜的管家婆子,只怕會叫人撞見。」

秦舒叫他掐住腰,耳邊是熾~熱的呼吸聲,僵硬得一動不敢動,過得會兒,見陸賾嗤笑一聲:「想來你是慣常在這假山裡做這些勾當,這些事一清二楚。」

說著,陸賾邊見秦舒臉色蒼白了一分,又繼續道:「叫你讀艷詞,彷彿在讀佛經,見男女苟合,也面不改色,想來是做慣了這些事的,不以為意罷了。」

秦舒心裡道,這話說起來也沒錯,我上輩子的確是見慣了這些事,做慣了這些事情,要叫我見了這些,就裝出一副駭然驚羞的古人女子的模樣來,也實在難為我。我做了十年的奴才,也培養出了一些哭戲來,可要時時刻刻做戲,那也是很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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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對菜雞作者的鼓勵,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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