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興聖宮燈火漸起,宮人們將燭檯燈柱一排排點亮,薛溯鳶的膝蓋骨已經是陣陣麻痛,鞠娥叫起的時候,薛溯鳶尚且跪著一動不動。竹瀝緊走兩步將薛溯鳶扶起,勒人也上前來攙著,薛溯鳶眼見著臉色難看了些,她身子算不得好,到底是傷了根本。

勒人跪下替薛溯鳶整理裙擺,稍稍揉了揉膝頭,便扶著人朝外走。

薛溯鳶幾乎是叫勒人和竹瀝一左一右攙著走,幾乎是叫抬著走的。只是她才走到殿門口,身後便是一陣喧嘩,薛溯鳶回過頭一看,沈殷起身還未來得及站定便膝蓋一軟重新跪倒在地,在旁人的攙扶下這才勉強站直了身子。而她身邊跟著的乳母江氏手中的三皇子已經交由柳雲山的貼身宮婢從彤抱著,至於那個江氏已經是站都有些站不住。

幾個人耽擱的功夫,戴萃夕與肖厝菁已是緩步走到二人身邊,戴萃夕打量著躲在人後兩唇凍得發紫的江氏:「沈婕妤宮裡這個乳娘瞧著身子不大好,到底奶著三皇子,現下雖正逢國喪,內宮局也不曉得挑了好的送。」

「許是內宮局忙昏了頭,嬪妾倒是前兒個聽說新進了兩個好的乳母,姐姐叫內宮局調了來就是,到底是皇嗣要緊。」肖厝菁言語誠摯。

「多謝妹妹關懷,這不合規矩。」沈殷臉上連笑容也扯不出來,聲音虛弱。

說是內宮局新進宮的,想也曉得,肖厝菁一個未孕的嬪妃哪裡會關心乳母的消息,還不是皇后一手獨斷。借著肖厝菁的嘴巴叫她曉得,皇后的人,她可不敢用。

漫長的一天熬過去,待沈殷坐定在百合宮的軟塌上,這樣的寒冬臘月,沈殷才生了皇子又得晉婕妤,按理說該是春風得意的。只是此時的百合宮一片冷寂,宮人們關緊了殿門也總覺得滿屋子的濕氣和寒氣,內殿內只一個碳爐子擱在沈殷的身前,勉強有絲絲暖光冒著熱氣。

殿內充斥著孩子虛弱的哭啼聲,乳母此時身子吃不消下去收拾了,沈殷的大宮女又菱抱著皇子輕微的顛著。因為皇子的誕生,百合宮上下人手有些吃緊,偏偏內宮局沒有表示,只干看著叫百合宮自生自滅。

沈殷的神經繃緊了一整天,此刻被三皇子的哭聲吵著,更覺得頭疼欲裂,又是心疼又是難受:「給我吧。」

又菱這才小心將孩子遞過去,沈殷抱著,看著孩子尚且還紅彤彤皺巴巴的小臉蛋忍不住紅了眼睛。

「主子,還在月子里,莫要流淚,當心眼睛。」又菱話說完了,又覺得多餘了,這國喪,哭靈哭了這些天,現在說什麼傷眼睛確實有些可笑。

又菱看著沈殷越發消瘦單薄的肩頭,心中也泛出了幾分酸澀。想起宮中出生過好幾個孩子,哪個主子不是驕矜尊貴?個個都享盡了好處,日子沒有不風光得意的,偏偏到了自己主子身上,皇帝看也不看一眼不說,還受盡了後宮刁難,三皇子至今還未有個名號。千辛萬苦誕下皇嗣,主子又這樣辛苦籌謀,眼見著卻全是無用功。

「江氏如何了?」

百合宮就著一個乳娘,若她出了什麼岔子,就是給了皇后等人可乘之機了。

「江氏說她跪的蒲糰子裡頭塞了冰塊,先是硬后是寒,皇后的心也太毒了。明知道咱們百合宮就著一個乳母,這是把人往死了折騰。」又菱說起來便是恨得牙痒痒。

沈殷嗤笑一聲:「如此說來,皇后對我倒是還算客氣。」

又菱心疼:「奴婢叫燒著熱水呢,一會主子好好燙燙腳。」

沈殷點點頭:「也叫乳母好好暖和暖和,這兩天便辛苦她了,煮了薑湯給送過去,多給些賞錢。」她有些疲倦的嘆了口氣:「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奴婢曉得,主子放心吧。」

外間已經開始忙活著擺飯食了,又菱細聽了聽,側殿還沒有什麼動靜。平日了柳雲山時常過來探望,二人昨日還一同用了晚膳。沈殷自然也想到了:「擺飯吧,今兒個一天也折騰夠了。」

又菱不願見主子傷懷,連忙應和道:「柳才人恐怕也是累壞了,想早些歇息。」

第二天清晨,沈殷是被一聲尖利的叫聲吵醒的,緊接著整個百合宮都活絡起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絕於耳。沈殷強撐著坐起身子,掀開帳子往外一瞧,殿內空空蕩蕩的,卻是沒有宮人上前來伺候,她這才心中一緊,揚聲:「又菱!」

又菱急匆匆的腳步聲自門帘處進來,她此時面上的驚慌還未褪去,見著沈殷反應還有些愣愣的。

沈殷急問:「怎麼了?可是三皇子……」

又菱這才晃過神來,忙替沈殷披上了外袍,安撫道:「三皇子一切都好,主子仔細著涼。」

沈殷這才鬆了口氣,由著又菱替她穿衣裳:「說罷,何事?」

「主子,乳母江氏,人……沒了。」又菱幾次吞吐,才把話說全。

「什麼?」沈殷驚訝的瞪大了眼:「幾時的事?」

「守夜的丫頭換班的時候發現的,江氏靠在三皇子床邊假寐,今兒一早換班的宮人叫她,見人沒有反應……這才發現,江氏已經悄無聲息的去了。」又菱臉色難看,心中沒個著落:「奴婢去看過了,身體都涼了,恐怕,人是昨兒個夜裡就沒了。」

沈殷咬緊了牙關,雖在殿內,她卻只覺得遍體生寒,這種涼好似透到了骨子裡,更叫她覺得好似被泡在冰涼的水中,被人暗中監視無所遁形卻叫她找不著著力點,無力反抗。

她一把揮開了又菱扶著的手,也不管外面凜冽的寒風,掀開帘子就往三皇子的殿里沖。殿內正是一片嘈雜,聚攏了好些人,都圍著臉上又是懼怕又是興奮,十足看熱鬧的樣子。江氏本是坐著的,許是被推了一把,現如今身體以詭異的姿勢躺在織花的絨毯上,面色已然有些發青。此時沈殷看著她,江氏的眼睛尚且還睜著,只是瞳孔已經渙散,森白的眼球鋪滿了血絲,瞧著叫人心裡發怵。沈殷目光陰沉,身子不住的顫抖,因為呼吸的太用力,此刻那細長的脖子上肌肉繃緊的好似要支出來,叫圍著的宮人們再不敢多留。

殿內的人一窩蜂全涌了出去,只留著沈殷和江氏已經寒透了的屍骨,門口兩個守門的宮女哆哆嗦嗦地站在,也不敢回頭。又菱匆忙進來,惡狠狠盯了她們一眼,趕忙替沈殷搭上了披風。

又菱貼近她時,幾乎能清清楚楚聽見沈殷牙關顫動碰撞的聲音,叫她的心也高高懸了起來,嘴巴張了幾次,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又菱小心地呼了一口氣:「主子,別急,總會有法子的,您的身子要緊,三皇子還要您看顧呢!」輕輕替沈殷順了順緊繃的背脊。

沈殷充耳不聞,眼中有些茫然,好似才反應過來一般,嘴裡喃喃念叨著柳雲山:「雲山呢?雲山呢?」她此刻已然六神無主,抓著又菱的手有些發抖。

又菱揚聲:「快,去請柳才人。」說著又將沈殷扶著在椅子上坐定:「主子,當下要緊的還是該另找一位乳母才是。」

「你去一趟內宮局罷。」沈殷無奈道,心緒一片繁雜:「請兩個過來。」

「主子……內宮局的恐怕不是善類,不若,奴婢去一趟鸞鳴宮?」又菱有些遲疑:「鸞鳴宮兩位殿下聽聞已經開始斷奶了……」

「不必了。」沈殷快速打斷,神情堅決,握緊了手:「論起難對付,內宮局放著的人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鸞鳴宮裡的人,定然是被宜昭儀捏在手心裡。」

又菱迅速看了眼門口,見門口兩個丫頭背過身去,有眼色地匆匆走了,這才繼續:「主子!若是再開罪了鸞鳴宮可怎麼好……」

沈殷莫名的無名火起:「不要說了!」

又菱頓時緊張了起來,看著沈殷死死咬著的嘴角,不知如何是好。

「如何說不得?」

柳雲山有些清冷的聲音從門帘後傳來,隨後便是她身邊的從彤叫宮女們都下去的聲音。

沈殷騰地一下站起來,一把掀開帘子,死死盯著那些三三兩兩聚集在院子里的宮人,此時他們才匆忙退下,各做各的,守門的宮女也退的遠遠的,不敢看她們。

柳雲山看著沈殷此時的模樣,心中滿是蕭瑟凄涼之感。沈殷才起身,此時披頭散髮,面色蒼白卻只臉頰因為震怒透出一股不自然的紅,雙眼也是通紅,狀若癲狂,和平素判若兩人。

沈殷拉著柳雲山的手,雙目盯著她,眼中透出幾分祈求:「雲山。」

「告訴我呀,如何說不得?如何要不得?」柳雲山看著她,面上露出的是怒其不爭。

「雲山,你知道的!你都知道!」沈殷不管不顧抱緊了她:「你幫幫我,幫幫我們的孩子……」

柳雲山垂下眼,聲音低微:「你知道的,這不是我們的孩子……」

話音未落,沈殷已然歇斯底里般嘶聲叫到:「胡說!」沈殷抬頭看向柳雲山,雙目已然被淚水浸透了:「你不想管他了是嗎?柳雲山你怕了是嗎!」

「沈殷!」柳雲山盯著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心裡清楚,他是皇子,一生下來便註定是皇宮裡的孩子,是皇帝的孩子,甚至是皇后的孩子,唯獨不會僅僅是我們的孩子。」

「我不清楚。」沈殷抹去了即將掉落的淚水:「我只知道,這是我十月懷胎千辛萬苦、千盼萬盼才生下的,是我的骨肉、是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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