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 99 章

百合宮正值死寂凝滯之中,又菱和從彤二人雙雙上前這才扶著情緒幾近崩潰的沈殷重新坐定,只是沈殷的目光依舊穩穩地落在柳雲山身上,與她此時慘敗的模樣相對比的是幾乎發光的眼眸,清澈的眼眸猶自含淚,只是在此之外彷彿還閃爍著柳雲山從前從未在她眼中看到過的慾望。

柳雲山有些承受不住一般撇過了頭,避開了她的目光,甚至微微側開了身體。

從彤看著,順勢解局道:「兩位主子,時辰快到了,有什麼也都暫且先擱下罷。」

又菱也趕忙接話:「主子,奴婢服侍您先梳妝吧,今日還有的熬,總得先多少用些粥食才好。」

沈殷這才暫且放過了柳雲山,撐著身體站起來,吩咐又菱:「挑個婆子出來,替三皇子準備著,先喂些流食別餓著了。等一會內宮局配了人來便直接帶去興聖宮。」這是還是要照常帶著三皇子跪靈。

「你瘋了嗎?他才出生幾天?」柳雲山覺得自己好似看不懂面前這個沈殷了。

從彤擔心二人又爭論起來誤事,忙打圓場:「沈婕妤,三皇子嬌貴,年紀又小,沒有乳娘哄著,若是哭鬧起來,豈非不美?」

沈殷全然顧不得了:「本就是哭靈,哭的凶了,才愈發虔誠仁孝,沒什麼要不得的。」

柳雲山不願再說,轉身出去,從彤連忙跟上。

「雲山,此情此景已經由不得我退了,若叫三皇子自此知難而退,改明兒全天下都會說我兒是孽種——命硬、不孝如此種種,我豈能坐以待斃。」

柳雲山掀簾的手不過頓了頓,低低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邁入了漫天風雪之中。

薛溯鳶的轎攆在興聖宮門口停下,她昨夜睡得淺,大早便起來,紫宸殿還未著人送嬋媛和王安來,薛溯鳶便自己先到了。向戈躬身遞出前臂候在轎簾門前,薛溯鳶光禿禿的手自然隨意地搭在他罩著白色麻衣的手臂上,邁步而出。轎夫們連忙壓下轎角,薛溯鳶跨出轎桿的範圍,徑直往興聖宮門口走,邁過高高的門檻。

人才露面,薛溯鳶還未看清院子里的情形,滿庭院三三兩兩聚集著的鶯鶯燕燕便齊齊矮了一頭:「嬪妾請宜昭儀娘娘安。」

「免禮。」薛溯鳶腳步不停,由向戈攙著便要直接進殿,她可沒有興緻被皇后晾在這院子里吹風。

興聖宮廊下站著的宮女們只來得及看著她被風吹起來披風一角,也不敢攔,只能扭頭去請上頭的姑姑們。薛溯鳶一身月白色,昨日跪了一天,許是進了寒氣,一早起來便覺得更冷些。今日罩了一件白色水貂毛的披風,短短的細絨,並不過分誇張,只在光下閃耀著細膩的銀白色,才露出其奢侈。只怕內宮局存著上好的水貂皮子都擱在宜昭儀身上了,叫她在即便一襲素衫也查德透出幾分逼人的貴氣,麻衣罩著外衫掩在披風裡邊。

嬪妃們看著,心裡是酸溜溜的,她們誰不想搭一件披風擋擋風,只是內宮局素來做給嬪妃的衣物哪會有黑白兩色的料子,即便有便是極名貴的物件,一般人也消受不得。

轉眼薛溯鳶便到了廊下,勒人見門口站在的丫頭還低著頭傻愣愣站在,緊走兩步預備自己替娘娘打帘子。薛溯鳶正進殿的關口,身後又傳來了問安的聲音,回首,是柳雲山。

竹瀝當即便冷了臉,看著柳雲山,三兩步上前,自己替了勒人,將帘子掀開了些:「主子,外頭風大,咱們先進去罷。」

向戈也微微帶了力氣往門靠,薛溯鳶便轉回頭,邁步繼續向前走。

柳雲山聲音也急了,帶了三分嘶啞:「昭儀娘娘,嬪妾求您開恩,且聽嬪妾一言。」

「柳才人,您再心急,也該以娘娘的身子為重。您瞧瞧,這風口的地是說話的地方嗎?」竹瀝上前兩步,微微矮了身子,禮數周到,只是說出來的話便不周到了。

柳雲山勉強一笑:「竹瀝姑娘說的是,是嬪妾心急了,娘娘莫怪。」她自然賠禮,矮了姿態,希望薛溯鳶能釋懷一二。

薛溯鳶這才正眼看向她,抿唇一笑:「妹妹言重了,妹妹若有話,大可遞了話到鸞鳴宮來說,本宮吹不得風,就不陪了。」話說到這裡,柳雲山自然不可再糾纏,退開一步:「娘娘說的是,嬪妾冒昧了。」

薛溯鳶無意再虛與委蛇,扭頭進去了。

進殿後,竹瀝這才替她取下了厚重的披風,興聖宮偏殿旺盛的爐火驅散了身體的寒意。勒人麻利地將椅子搬到了爐火前:「娘娘,暫且先暖暖身子。」

薛溯鳶在爐火前坐定,伸手虛虛地在炭火上空烘烤著,紅橙色的火光彷彿透過了血肉,暖的叫人有些睏倦。薛溯鳶知道,這是燃燒產生的二氧化碳的緣故,只是在這樣的冬天,這種睏倦不失為一種享受。

鞠娥進殿的時候便只見到這樣一副舒適悠閑的場景,炭火熏紅了宜昭儀的臉頰,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神采飛揚。儘管昨日跪了一天,和心力交瘁的皇後娘娘相比,這個宜昭儀更有穩坐釣魚台的氣勢。鞠娥愣了好一會,突然冒出一種不祥的念頭,或許一開始到現在,所有人都小瞧了宜昭儀,這個女人恐怕不僅只是城府頗深,只怕這副溫柔的皮相背後,藏著的是熊熊燃燒的野心。

鞠娥身旁的小宮女詫異的看著鞠娥,小心推了推她,鞠娥這才回過神來,走到薛溯鳶跟前:「奴婢請娘娘安。」

薛溯鳶抬眉一笑:「鞠娥姑姑,毋需多禮。」

「謝娘娘。」鞠娥這才看向薛溯鳶:「敢問娘娘,為何擅自進殿,若是衝撞了什麼,豈非落得娘娘自己個不痛快。」

薛溯鳶低低的笑了,只是短促的氣音,笑罷咧嘴樂呵呵道:「鞠娥姑姑多慮了,皇宮內苑,自有真龍天子庇佑,本宮豈會放在心上。」見鞠娥還要多言,便抬手止住:「姑姑要是覺著本宮莽撞了,卻也是要理解一二。本宮身子弱,自重傷便不能見風,就是陛下也是知道的,皇後娘娘和聖上夫妻一體,定也是會寬仁本宮的,姑姑安心就是。」

鞠娥一口氣就生生憋在嗓子眼,臉上都有些不自然,匆匆找了借口便退下去了。不多時,庭院里凍著的嬪妃們也三三兩兩進來了,一個個還得給薛溯鳶見禮,見薛溯鳶沒事人的樣子,心裡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薛溯鳶只做老僧入定狀,垂眸合眼,有些乏困起來。再精神起來是被一陣香氛所擾,眼前的光線稍暗了些,有人在她身側落座,手也虛虛伸過來烘烤著。薛溯鳶抬頭,果不其然,是蘇岱。

二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蘇岱這幾天協理皇後置辦喪儀,也是忙得轉不開身,指著藉此事在內外命婦跟前立起身份,因而著實有些沒精神。薛溯鳶又是慣來不愛挑事了,自然二人只能幹坐著。

殿內沒有清靜多久,門外已經隔著一層門帘熱鬧起來了,嬪妃們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湊個熱鬧。蘇岱也稍稍醒了醒神,偏頭吩咐綠云:「去看看,鬧騰什麼?」她正管著國喪,是有義務過問的。

綠雲出去后只在門口問了三兩句便回來了,動作利索的很,給蘇岱行了禮,聲音稍稍壓低了些:「娘娘,是沈婕妤帶著三皇子正鬧著呢。」

蘇岱眉頭一蹙:「所為何事?」

「回娘娘話,沈婕妤抱著三皇子想進殿,叫鄂來公公攔著了。」綠雲組織了下語言:「鄂來公公說,沈婕妤可以進,但三皇子不行,正和沈婕妤僵持著呢。娘娘,可否要去看看,拿個主意。」

蘇岱思及今早百合宮乳母暴斃的消息,也知此時爭端頗大,眼下命婦也到了,內宮鬧開了說到底是皇家的笑話,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不耐的撇撇嘴,起身三兩步便要出去,臨走了,回頭看向薛溯鳶:「昭儀娘娘,此處您位份最高,不如一同?也好出個主意。」這也是要拉上薛溯鳶,兩個主位娘娘,說起話來也能站個公正,省得叫命婦們以為她蘇岱跋扈專橫。再者沈殷和薛溯鳶如今關係微妙,她少不得想要推波助瀾。

薛溯鳶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滿殿的人也都看著,她落落大方起身:「那是自然。」

竹瀝眼尖地將披風給她披上,攙著率先出去了,蘇岱緊隨其後。殿中其他人見這兩位都動了,一時也是人心浮動,三三兩兩便一窩蜂都出來了。

薛溯鳶出了殿,冷風吹得她一個激靈,定眼一瞧,鄂來領著奴才正擋在沈殷身前,沈殷親自抱著孩子的襁褓。此刻沈殷的髮髻都有些亂了,臉頰也被冷風凍得紅彤彤的,鄂來見薛溯鳶等人出來了,這才三兩步上前:「奴才辦事不利,驚擾了諸位主子,還請主子娘娘恕罪。」

蘇岱看了一眼薛溯鳶,見她眼皮都沒有跳一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率先開口了:「太後娘娘靈前,何事攪的人不安寧?」

「回娘娘話,皇後娘娘心疼三皇子年幼體弱,特意叫免了跪靈,沈婕妤想偏了,這才鬧了笑話。」鄂來說的話漂漂亮亮的,沈殷聽著卻是紅了眼眶,重重便跪在兩人跟前:「請兩位娘娘做主,三皇子至孝,哪有皇孫不為皇祖母盡孝的道理?況且……況且,三皇子只怕就是又太後娘娘庇佑這才平安落地,理應盡心竭力。」

這話一說,眾人都有些好笑,十足的牽強附會想往三皇子的面上貼金。就是蘇岱再刻薄,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口出惡言,一時也只是面露了兩分厭惡之色。

鄂來卻是冷了臉色,衣袖一抖,看向沈殷,聲音也大了起來:「沈婕妤,皇後娘娘為著三皇子和您的體面,這才叫奴才好言好語將人勸回去,此刻內宮局也叫派了新乳娘往百合宮去了,您這話可就糟蹋了您的身份了。」

鄂來冷冷一哼,卻是轉頭對薛溯鳶拱手:「昭儀娘娘,可不是奴才刻薄,誰人不知三皇子一落地太後娘娘便崩了,今兒一早,百合宮的乳母也暴斃三皇子床頭。皇後娘娘憂心三皇子,特意求了大師替三皇子開壇算過了,為著闔宮安寧、更為了三皇子的康泰,叫三皇子靜養為宜,恐怕不便見人。」

沈殷此刻是全然失了理智,死死盯著鄂來,環顧了圍觀眾人若有若無的眼神,落下淚來,已然恨極了:「你這刁奴,一派胡言。」說罷,幾乎是膝行到了薛溯鳶腳邊,艱難地伸手拉住了薛溯鳶的披風一角:「娘娘,娘娘明鑒呀,三皇子乃是龍子龍孫,豈是凡僧可以勘破的,求娘娘為嬪妾做主。」

薛溯鳶嘆了口氣,伸手想扶她起來:「雪地濕滑,沈妹妹且先起來,當心身子。」她避重就輕,轉頭看向蘇岱:「嘉修媛,你奉旨協理喪儀,此事還是該由你拿個主意。」

蘇岱斜了她一眼,薛溯鳶架著蘇岱協理的名頭,此時蘇岱躲都躲不開。蘇岱只能故作同情地哀哀道:「沈婕妤,本宮見你滿腔孝心,此事便當沒有發生,還是叫乳母將三皇子抱回去吧,也是為著孩子身子。」

蘇岱說完,也不想再和她糾纏,扭頭便要走,左右沈殷抓著的也不是她的衣裳。

薛溯鳶卻是寸步難行,沈殷死死逮著她,哭的肝腸寸斷。竹瀝看著也心緒複雜,若說心裡半絲動容也無定然是不可能的。薛溯鳶站的筆直,自上而下看著沈殷,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之心,曾經沈殷是何等風輕雲淡、攜詩伴畫的才女,如今才下了產床便屢屢受創,細想起來,只怕也有產後激素劇烈浮動的原因。焉知自己的風輕雲淡又有幾時。

薛溯鳶蹲下身來,壓低了聲音:「沈妹妹,這是三皇子的命,強求無果。」

沈殷瞪大了眼睛,搖頭。

薛溯鳶嘆了口氣:「妹妹,無論如何,母子天倫最要緊,何必自尋絕路呢……」薛溯鳶話音未落,沈殷卻是受驚般撒了手,抱著三皇子的手都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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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已經把自己寫蒙了,今天自己把前文看了一遍,才從新起筆。

最近在複習教師資格,內心已然抓狂,天知道我恨不得把書吃進去,可問題偏偏沒有那麼簡單,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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