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還有一個請求

「將招魂幡給我。」

「蘇棠」的語氣亦或者是態度都不算特彆強硬，但是卻都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之態。

少年的目光暗了暗，他從地上站起來，按了按早已經停止了心跳的心口處，低著頭說道：「招魂幡現在不在我這裡。」

「不在你這裡，那你怎敢直接啟動安魂陣？」「蘇棠」看著他，並不相信這個理由。「小鬼，在我面前不要耍什麼花招，小心叫你連鬼都做不成。」

少年依然還是以一個微微低著頭的姿勢回答道：「晚輩並沒有欺騙前輩您，招魂幡確實不在我這裡。........多年之前，有人與我說起，只要找到擁有軒轅血統的人用以祭陣，便可以令我重生為人。」

「是嗎？」「蘇棠」這一次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沒有依然相信他，吐出了這兩個字后便沒有再說話。

地上繪製的陣紋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光華出現了，它重新回到了最初被灰塵覆蓋時候的那個樣子，看上去就彷彿只是普普通通紅色顏料繪製出來的樣子。

「蘇棠」的傷口之中，所有的根須都完全被逼了出來，落在地上而後又消失不見。她抬手在傷口之上拂過之後，原本還在滴滴答答不斷的滴落著鮮血的手腕之上，頓時光潔如新，就連半點兒疤痕都沒有出現過。

他斜睨了一眼少年，帶著一種未明的意味問道：「小鬼，你該不會以為，重生為人是什麼好事吧？」

「至少不會比我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更差。」少年彷彿不在意一般的說著。雖然「蘇棠」說他是鬼，但是卻並不代表著他就真的是鬼。不然，他也會和那些無知無覺，在每個雷雨夜都要重複死前經歷的人一樣，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道。

有的時候無知無覺也是一種幸福，這樣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永遠都處在詛咒構成的循環之中，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算是個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又已經多久了。只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重複著同樣的一天，甚至連在這裡跟他一起嘮個嗑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蘇棠其實並不是這座城中第一個進來的人，在她之前，還有一個人曾經來過這裡。而那個人，就是少年口中告訴他這些的人。對方說只要能等到身負軒轅血統的人進入這裡，再用其祭陣，那麼自己也就能拜託現在這樣的處境。

少年當然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對方所說的這些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向他說起這些，又有什麼目的。不過只是因為他一個人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經待得夠久了，所以不管這個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就按照對方所說的做了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但哪怕是就此再死一次，也能叫他脫離現在這樣永無止境的循環。既然如此，那麼他何不去賭一把？

只可惜，在那個人離開之後，這座城裡莫說是身負著軒轅血統的人，就算是只活的蒼蠅都沒見到飛進來過哪怕一隻，更別說是人了。和以前的任何一天一樣，城中除了他之外，看不到任何還有思維，還有意識的人存在。只有那些無知無覺，僅僅只在雷雨夜出現的幽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著同樣的經歷。

少年有時候也會想，他可能終其一生都等不到身負著軒轅血統的人進入這座城池，但是在這個時候，蘇棠出現了。

在最初的時候，少年其實並沒有關注到他，直到某一日，他在沉睡之中蘇醒過來，發現了，在這座城裡出現了生人的氣息。不管是出於好奇還是其他什麼，他都迅速的找到了這個人。但是那個時候少年並沒有直接去接觸蘇棠，也並沒有特別去關注他她，其實就是那個身負軒轅血脈的人。

像這樣身負特殊血脈的人，無疑是億萬人當中難以找到一人的，又怎麼會那麼巧，城中進來一人便就是自己要找的呢？

他原是這麼想的，不過因為這座城中久未再有其他的什麼人來這裡了，所以他還是在暗處觀望了一陣之後，決定現身去和那人聊聊天什麼，最好是能找到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就算自己出不去，也能想辦法讓對方帶來更多的人填補一下這裡數百年來能思考的就只有自己一人的缺憾。

不過，他還沒有完全靠近蘇棠，就已經先一步發現了不對。

普通人或許看不到，就連身負修為的人若是沒有以特定的方法去查看，其實並不太能看到身負著特殊血脈的人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如少年生來便有一雙奇特的眼睛，再加上已經並非是活人，所以在他眼中，蘇棠便如同黑夜之中出現的明光那般顯眼。

那個被他壓在心頭許久的念頭隨著這個發現而再次浮現出來，少年卻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以幻象試探了之後，發現蘇棠其實並沒有什麼修為，是個普通人。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但是少年卻也沒有打算放棄這個好不容易到來的機會。但是他其實同樣也還是有幾分害怕失敗的。雖然失敗了對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影響，但是祭陣就得死去，若是失敗了那就意味著接下來或許又要成百上千年自己一個人被困在這座城中再難以見到其他什麼人來到這裡。

便是懷著這樣的遲疑，所以一直到第一次蘇棠進來這座城中的時候，他都沒有真的在對方眼前出現過。直到第二次發現蘇棠對那座無名閣樓之中的古籍很感興趣的時候，少年才在那天的晚上出現，編織了一個謊言，半是威脅半是請求的令其找來了那朵花。

他原本以為蘇棠就是個普通人，就算是記憶覺醒了也不會對自己要做的事情產生什麼威脅，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講完了一切之後，少年帶著幾分希冀的看著「蘇棠」。他的心中，其實並沒有害怕，反而帶著一種希望能夠被對方徹底殺死的期待。與此同時，他心中其實也還是在不斷的回想著自己過往的時候是在哪裡見到，或者說是聽到過「蘇棠」這個人的。從對方對他的態度看來，就算她不是特別熟悉他的，卻也還是有過數次逢面的機會才對，不會也就不會帶著幾分面對晚輩的包容。雖然........這包容實際上也是因為他或許還沒有真的踩到對方的底線才會如此。

少年曾經是有一個師父，道號稱作元華。不過，元華認識的人不多，但是仔細算起來卻也不算少，倒沒有一個是能和眼前的「蘇棠」化為等號的存在。

「蘇棠」並沒有在意少年如何想，又打算如何做。她在短暫的停頓之後，開口道：「這個地方如此模樣，已經持續多久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對。」少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著，而後想了想道：「我一個人在這裡太久了，沒有什麼事情干，大多時候都在沉睡之中度過，沒有去計算過時間。不過........至少八九百年是有了吧。」他記得，上一次那個人來這裡的時候，正好就是八九百年前。不過，卻也並不能肯定的說一定就是這個時間。

「蘇棠」會這麼問倒也並不就是為了要知道一個確切的答案，她似乎是微微嘆息了一聲，但是似乎又什麼表情變化也沒有。聞見少年如此說，便接著說道：「元華老兒是何時死的？」

「千年前。」

「他是怎麼死的？」

「得罪了皇帝老兒。」

少年的神色有些陰沉，不知道是因為師父元華的死，還是因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敬畏之意的「皇帝老兒」。

「蘇棠」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問下去，而是轉了話題說道：「小鬼，生死輪迴乃是天命，起死回生為逆天而為。這世上就算有這樣的方法，但是如果想要做到，也必定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如此........你也還想要重新活過來嗎？」

「極大的代價嗎？」少年微微挑了挑眉，而後看著「蘇棠」許久，才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既然在這個身體之中醒過來，那麼不會沒有發現她的身上也存在著天譴的印記吧？.........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不也曾經坐下了逆天而為的事情嗎？既然她都能成功了，那我又為何不能去做同樣的事情？」

「那不一樣。」

「何處不一樣？」

「她所救下的人在一開始就有人替她們掩蓋了死亡的氣息，實際上算起來並不能算得上是起死回生。」

「那你呢？你在這裡醒過來，又有什麼目的？」

少年凝視著「蘇棠」，問完了這樣的一句話后，也沒有等到她有什麼反應，就接著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這座城就是一座鬼城，裡面什麼也沒有除了........招魂幡和那件東西。而它們唯一的用處也不會是召回亡魂，死而復生。來這裡的人大多目的都是它們，而想要得到它們也無一不是為了起死回生而來的。」

「蘇棠」還在沉默著，她似乎抬頭看向了遠方，但又似乎是微微低垂了眉眼在思索著什麼。

少年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而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招魂幡現在在哪裡。」

這一次，「蘇棠」回答的很快：「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棠」笑了一下，這一笑並不溫柔，反而透著無盡的寒意：「我就算告訴你我是什麼人，你恐怕也還是不知道的。」

少年道：「你若是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你可以叫我紫玉姑姑。」

「姑姑？」少年擰了擰眉頭，看上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起來：「你竟然是她.........你居然還沒有徹底死去？」

這麼一問完之後，他又有些失魂落魄的說道：「是了。就連我都還能以現在這樣的方式存活著，像她那樣的人沒有徹底死去倒也不算奇怪........當年那人在無意之中進入這裡的時候，帶走了招魂幡。我曾聽到他說起過，會去石林。但是到底去了沒有我就不知道了。」

「是嗎？」這原本是個不算答案的答案，「蘇棠」卻並沒有感到意外。她看了看少年，而後問道：「你似乎是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少年再一次的抬頭看向了她，神色間晦暗不明：「我還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我想請你，殺了我。」

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鬆的彷彿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他的臉上甚至帶上幾分輕鬆之意：「如果是紫玉姑姑你的話，要徹底的殺死我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吧？」

依然附身在蘇棠身上的紫玉姑姑點了點頭，道：「確實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麼？」少年的心中帶起了幾分不太好的猜測。

紫玉姑姑將自己的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聲音有些恍惚的說道：「但是你現在還不能死。」

「為什麼？」

「這個地方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進入，我要你留在這裡，替我做一件事情。」

「我若是拒絕呢？」

「你當然可以拒絕。你既然已經想起來了我是誰了，那麼就應該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喜歡強迫別人的。不過.......如今這座城中其他的鬼魂無知無覺沒有什麼用處，唯有你還保有著生前的記憶和自己的思想.......你可以拒絕我，正好，我也知道一種可以讓別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動的法術........」

少年的臉色一變，也不等紫玉姑姑說完，就矢口說道：「你說的傀儡術？」

紫玉姑姑道：「大約是和傀儡術差不多的。」

少年抿緊了唇沒有再說話。若當真如此的話........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拒絕的選擇。傀儡術是讓別人完全失去自我，為人所操控。但是聽紫玉姑姑如此的意思，倒是還能保有自己的思維，只是行動卻要完全聽從施術者的安排。

清醒的做一個傀儡，和無知無覺的做一個傀儡.........這兩個結果，竟不知道哪一個可以算得上是好一些了。

少年微微側了側目，到底還是問道：「不知姑姑想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