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往事已矣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往事已矣

距離謝玄出征那日,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他統共只來過一封家書,還是剛離開建康時派人送回來的。周媛日日期盼着他的消息,但卻又一次次落空。她心中挂念謝玄,未免有些食不下咽,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瘦了好幾圈。

這日,她照常到阮氏那裏用飯。見她只是動了幾下筷子,便不再進食,阮氏不由露出擔憂的神情。她將侍女奉到自己面前的炙肉推到周媛面前,憐愛的看着她,道:「阿媛,阿母記得你從前很喜歡咱們府上這道貊炙,來,多吃點。」

周媛示意阿奴將炙肉奉給阮氏,說道:「阿母先用罷,我不怎麼餓。」

原本她是很喜歡這道美味,可今日一聞見這個味道,她便覺得腹中很不舒服。

阮氏關切的問道:「你這陣子總是吃得這樣少,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利?」

周媛輕輕報以一笑,道:「大概是沒睡好,回去歇一歇便好了,阿母放心吧,沒事的。」

「還說沒事,看你瘦的,一陣風都能颳走了。」阮氏放下筷子,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樣下去,等到阿碣從前方凱旋那日,只怕你就要病倒了。」

眼看周媛一日比一日消瘦,她覺得自己必須出面說一說這件事了。

周媛低下頭,沒有出聲。現在用飯對她來說,實在是一件瑣碎而令人厭煩的事情。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等待謝玄的消息上面了。她每日最盼望的,便是見到謝安。他被新帝任命為征討大都督,一旦有前方的戰報送達建康,便會在第一時間交到他手中。然而謝玄不只沒有再送來家書,便是戰報也少之又少。縱然周媛也明白,沒有消息便表示他尚且安全,但卻還是忍不住擔心。謝玄為了保護這個國家而在前方和敵軍拼殺,而她除了每日在佛前為他祈願,別的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阮氏打量著周媛,道:「依我說,還是請太醫來看看,開些安神的葯也好。」

聽她這麼說,周媛收起自己的胡思亂想,拒絕道:「不用了,我回去歇一會兒,好好睡一覺,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太醫一來,保不齊司馬照華就知道了,她準會說,謝玄才走沒幾日,自己就害了相思病。原本沒什麼大事,最後反而會鬧出笑話。

「阿母知道,你心裏擔心阿碣。但如果阿碣回來看到你這樣,豈不是又該心疼了?」阮氏溫聲道。

周媛臉一紅,卻沒有否認阮氏的話,她低聲道:「阿母,阿碣出征在外,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嗎?」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阮氏搖了搖頭,道:「可莫說他的真實身份決定了他對大晉負有多麼重大的責任,就算他只是一個平常的百姓,國家需要的時候,他也不能退卻。有句古話說得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有國,才有家啊。」

周媛知道阮氏說的對,但卻無法做到像她那般淡然處之。從前她還沒嫁過來的時候,謝玄出征,她雖然也擔心,卻不像現在這般患得患失。現在她才真正懂得,什麼叫夫妻一體。

「你若真為阿碣着想,就將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阮氏讓侍女將周媛面前已經冷了的菜撤下,又上了些熱的,打趣道:「這樣他回來了,才不會責怪我這個做阿母的沒有照顧好你。」

周媛拗不過阮氏,便重新拿起筷子,勉強用了些飯菜。可是才吃了一口炙肉,她便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甚至來不及跟阮氏道歉,她便捂著嘴巴跑了出去。

才跑到外面,她就扶著牆,將方才吃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直到最後她腹中已經空了,才停止了嘔吐。

周媛一離開食案,阿奴便追了出來。她輕輕拍著周媛的背,待她吐完了,忙讓旁的侍女端水過來讓周媛漱口。看着周媛慘白的面色,阿奴擔憂的問道:「女郎這是怎麼了?」

在阿奴的攙扶下,周媛慢慢的往房中走去,她揉着心口,有些無力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一聞到那貊炙的味道,就莫名的噁心。大概是這陣子都吃的太過清淡了,胃腸有些受不了這樣油膩的食物。」

阮氏走過來扶住周媛,一邊往坐榻走去,一邊說道:「一會兒叫人去請王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不如就聽夫人的,請太醫來為女郎診治吧。」阿奴不無擔憂的低聲勸道。自從謝玄出征,周媛就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就像阮氏說的,她真的應該服些安神葯。

「為這麼點小事,驚擾了阿母,那才是大不孝呢。」周媛飲了口茶,自責的說道,「不過是一點小毛病,去睡一覺便好了,哪裏需要這麼勞師動眾的。」

見阮氏面上露出明顯不贊同的神色,周媛立刻補充道:「我去睡一覺,若是醒來還覺得不舒服,就去請太醫來。」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固執。」阮氏無奈的點了點周媛的額頭,嘆道,她轉頭對阿奴說:「扶你家女郎回去,好好照顧她。」

周媛回到房中睡了一覺,果然好了許多。不過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房中沒有燃起蠟燭,黑蒙蒙的一片,隱約能看到,一個侍女跪坐在床榻前。

周媛輕喚道:「阿奴?」

榻前的人正是阿奴,聽見周媛喚自己,她笑道:「女郎醒了。」

說着她便站起來,將床榻邊的燭火點燃。

周媛打了個哈欠,道:「什麼時候了?」

阿奴去看了一下滴漏,回來說道:「申時三刻。」

周媛坐起身來,自語道:「天可黑的真早。」

前些日子謝玄還沒出征的時候,直到酉時天色才會開始變黑。然而現在,申時還沒過去,天卻已經黑透了。

阿奴服侍著周媛披上裘衣,說道:「女郎,夫人來看過您兩回了,她說女郎一醒,就派人告訴她。」

「阿母大概還在擔心我,」周媛有些自責的說道,「你不必派人去了,我親自走一趟。」

謝玄不在府里,自己應當代他照顧好阮氏才對,現在反倒變成了阮氏在照顧自己,她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周媛正想下榻,阮氏便從外間走了進來,她面上帶着關切的神情,道:「阿媛,你覺得怎麼樣了?」

「好多了,」周媛慚愧的說道:「天這麼冷,還要勞阿母一趟一趟來看阿媛,阿媛真是不孝。」

她說着就要下榻。

阮氏不讓周媛下榻,她面上帶着掩不住的笑意,說道:「只要你好好的,阿母多走幾次有什麼要緊。」

見阮氏情緒極佳,周媛不禁問道:「阿母,莫不是有什麼喜事?」

「讓你猜着了,」阮氏笑着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送到周媛面前,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周媛看了看,發現那是一封信,她心頭一跳,喜道:「阿碣來信了?」

阮氏笑道:「你睡下不久,你阿叔叫人送來的。是專門寫給你的,快看看吧。」

周媛顧不上矜持,忙接過來,叫阿奴多點亮幾盞燈燭,迫不及待的拆開了那封家書。她還沒有真正開始看,只看到開頭的阿媛吾妻四個字,眼淚便一下子涌了出來。她怕阮氏看見,忙裝作低頭看信的樣子,悄悄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阮氏拍了拍周媛的頭,慈愛的說道:「你先看吧,阿母去外面坐一坐。」

見阮氏說完便走了出去,周媛帶着鼻音吩咐道:「阿奴,快給夫人上茶。」

看着謝玄那熟悉的字跡,周媛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謝玄除了告訴周媛首戰告捷之外,還對她說了一件事——苻堅發動政變,成功奪了帝位。

他在信中說,他是在出征前幾日得到的消息。他說他好幾次想告訴周媛,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所以一直拖到現在。還說他們已經與秦國交戰,首戰大捷,相信以目前的戰局,自己很快就可以回來陪周媛了。

既然苻堅登基已經有兩個月左右了,那麼一定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謝府中應當有很多人都聽說了此事才對。但凡是與秦國相關之事,皆是謝府中的禁忌,沒有人敢在周媛面前提起,所以周媛並不知道,苻堅已經成功奪了苻生的皇位。

周媛抬起頭,看着一旁的阿奴,緩緩問道:「秦國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阿奴臉色一變,道:「女郎,阿奴並非有意想瞞着您,只是那時您與郎君還未和好,阿奴擔心……」

「擔心我一聽說秦國發生政變的事,便會去長安?」周媛反問道。

阿奴低下頭沒有說話,看樣子是默認了周媛的話。

「你想得也太多了。」周媛苦笑着說道,那個時候,晉國的政局也一直處在動蕩之中。而且自己和謝玄又一直不曾和好,根本無暇他顧,便是知道了秦國之事,也未必會有什麼舉動。

她看了阿奴一眼,隨即又接着讀謝玄的家書。在家書當中,他並沒有說苻堅登基后是如何處置苻生的。周媛知道,阿奴一定早就探聽到了之後的事情。可是……她猶豫的看着阿奴,幾欲開口,最終卻什麼都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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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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