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立嗣

第二十二章 立嗣

周閔既了下決心,行動起來也就快了,第二日他便上了奏摺,請求以武成侯之爵代女贖罪。

門下省的裁定出來,准了周閔的請求,同時罰金百兩。太后又親下懿旨,令周媛閉門思過半月,不得出門,不得會客,算是對康樂公主司馬照華的交代。

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太后這一道懿旨不光是限制了周媛半月的自由,同時也是向天下示警,便是臣強君弱,皇家的顏面也不可輕易踐踏。

周家已然得到嚴懲,司馬照華知道再鬧下去便是不懂事了,雖沒達到將周媛斬殺的目的,也只能就此揭過不提。

因著周媛的提議,周珣的立嗣禮定在了琅琊王來府那日。當然,事先已得到琅琊王的同意。

由於太后的禁足令,立嗣禮進行時周媛不能在場。其實在自家府中,露一露面也沒什麼。但來府觀禮的賓客眾多,難免會有那等面上帶笑,腳下使絆的小人。為了不落人話柄,周媛覺得還是不要露面的好,從清早開始,她便待在書房習字畫畫,一步未出房門。

她正照著之前家館里教的筆法畫一副仕女圖,阿奴急匆匆進來,低聲稟報道:「女郎,小郎過來了。」

話音還未落,周珣已經疾步奔了進來。他今年長得極快,原先才到周媛下巴那兒,如今已經比她還高了。一身錦衣華服,自有一股身為貴家子弟的高貴之氣。

「珣兒不去前廳,怎麼到阿姊這兒來了?」周媛疑惑道。

周珣挾著怒氣,既不行禮,也不問好,劈頭就質問道:「小夫人為何會被關起來?」

周媛皺眉看了周珣一眼。

被她一望,周珣氣勢漸弱,但他隨即又揚起下巴,氣鼓鼓地追問:「是不是阿姊做的?」

周媛放下畫筆,洗過手,接過帕子擦乾。這才悠悠地問了一句:「你可知道小夫人對阿姊做了甚麼?」

「我,」周珣咬著唇,原先的憤怒轉為一臉猶疑。他一聽到劉氏被關起來了,便不管不顧的衝到了周媛這裡,哪裡來得及想那麼多。

此時周媛問起他才想到,劉氏一向不喜周媛,一有機會便會給她使絆子,這次想必是真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才惹惱了周媛。可那畢竟是他的生母,他怎能任她被關在柴房受苦,卻自己獨享富貴!

「珣兒知道小夫人一定是做了對不起阿姊的事,珣兒代小夫人給阿姊賠罪了,阿姊饒過她吧。」周珣說著,真的跪在地上給周媛磕了一個頭。

周媛扶起他,看著周珣稚嫩中帶著堅持的臉龐,周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她做的事,我不想讓你知曉。你只要知道,要關她的人不是我,而是夫人。」

她實在不想讓周珣參與到這些齷齪骯髒的內宅傾軋里,可顏氏既然把他拉了進來,若自己不提點他,最後他只怕還會在落到那一世的境地。

「阿姊是說,是夫人?」周珣猛地瞪大眼睛,「明明是夫人告訴我——」

周媛不能跟他說其實劉氏已經下了葯,顏氏根本不會有子。何況顏氏也不知道此事,她只能將顏氏的打算說給周珣聽:「夫人說甚麼,你不需在意,你可知道,今日你成了嗣子,那麼日後顏氏夫人便是有子,也得在你之下了?」

「所以夫人才要害小夫人嗎?」周珣很聰慧,一點就透,他小臉發白,恐懼地問道:「阿姊,夫人是不是還想害珣兒?」

周媛給他斟了一碗熱茶:「暫時不會,你只要別讓夫人看出你知道了,她不會這麼快對你動手的。」

周珣接碗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四下瞅了瞅,怕有人偷聽似的低聲道:「那小夫人怎麼辦?」

「劉氏這次犯得錯太大,阿姊想救她也無能無力。等阿父氣消了,咱們才好替她求情,珣兒覺得呢?」

周珣沉默地望著周媛,好一會兒才鄭重地點頭:「珣兒聽阿姊的。」

周媛替他扑打膝蓋上的泥土,笑道:「快過去吧,阿父他們應該已經在等你了。」

周珣把碗交給阿奴,疑惑道:「阿姊不來嗎?」

他還不知道周媛被罰的事。

「阿姊心裡替你高興,但阿姊犯了錯,不能去。」周媛含笑推了推周珣:「快去吧。」

又囑咐道:「別讓夫人他們看出你知道了她的打算。」

周珣小男子漢般鄭重的點頭。

他一走,候在門外的陵兒便走了進來,她覷著周媛,很替她不平的抱怨道:「女郎對小郎那麼好,便是立嗣這件事,也全賴女郎才得以順當進行。如今可倒好,憐姑子都去了那兒,反而是女郎這個大功臣被撇下了。」

兩次事發都沒被周媛懲罰,陵兒心裡漸漸放鬆了警惕。她以為周媛還顧念這往日的情面,所以仍是用一副處處為周媛著想的模樣挑撥是非。

說得正歡,忽然瞥見周媛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笑容看自己,陵兒被她看的心中發毛,垂下頭不敢再言。

就這樣,周媛在書房裡畫了一整日的畫,連飯也是在這裡用的。直到日暮西山,她望了望門外,自語道:「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女郎想出去走走?」陵兒欣喜地問,外面那麼熱鬧,自己卻被困在這裡侍候周媛,她早就待得不耐煩了。

周媛揉著發酸的手腕,道:「嗯。」

陵兒大喜,試探著說:「這幾日蓮池中的蓮花開得正好,要不女郎去那邊看看?」

據說今日有好些貴家郎君都來了,若是能遇到一個看上自己的,便是做妾,也強似每日在這裡侍奉人。

周府後苑有一大片蓮池,裡面養著許多珍稀的蓮種。每到蓮花開放的時候,建康城裡雅好蓮花的王公貴族們都會前來賞蓮。

陵兒出了這麼個主意,其用不言而喻。周媛只做沒聽出來,頷首道:「既如此,便去蓮池罷。」

阿奴一聽就急了:「女郎不可。」

周媛笑道:「有何不可,你家女郎我在房內悶了這麼久,出去透透氣還不行啊?」

陵兒忙附和道:「就是,阿奴妹妹,女郎只是想透透氣,妹妹何必非要攔著。」

「若是正巧也有賓客在蓮池觀蓮,撞見女郎,回頭再將女郎違反太后懿旨的事報上去,女郎豈不是又要被罰了嗎?若是女郎想去,明日再去也行呀。」阿奴狠狠瞪了陵兒一眼,她明明就是個包藏禍心的,真不明白女郎為何要包庇她,至今還不治她的罪!

周媛拍拍她的手,笑道:「瞎操心,這個時辰,賓客差不多都走了。」

說著便出了們,阿奴無法,只得拿著面衣追了出去。這樣便是被人看見,只要一口咬定不是女郎本人,旁人也無法堅持。

陵兒一路引著周媛往後苑蓮池行去,到了蓮池,才發現四周一個人也沒有。陵兒大失所望,口中卻笑道:「阿奴妹妹,你看吧,根本沒人在。」

「如此最好!」阿奴硬邦邦的說道。

周媛安靜的垂首坐在蓮池邊,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撩著池裡的水,自忖道,難道哪裡出了岔子?她明明記得那一世的今日,陵兒眼睛灼灼發亮的對她說,在蓮池遇到了名滿天下的郗嘉賓。當時她拎起衣裙便往這裡跑,卻沒有趕上,只看到遠遠郗超的背影。

她知道周憐是喜歡郗超的,陵兒,上一世她偽裝得太好,周媛從沒看出她對哪個男子流露特別的好感。其實便是周憐喜歡郗超這件事,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如今回頭想想,陵兒或許也是喜歡郗超的,畢竟他那樣一個男子,天底下怕是沒有幾個少女會不愛他。就是陵兒對他沒感覺,只要多見他幾次自然也會愛上他。

若周憐她倆成了情敵,她們便是真的聯手對付自己,也遲早要生出嫌隙。

正想得入神,突然通地一聲,有一顆石子落入離周媛一尺遠的水中,激得水花四濺。

周媛覺得右臂微涼,轉頭去看時才發現自己臂上也被濺到些許水花。

「誰?」阿奴喝了一聲,忙將面衣遞給周媛,又四下望去。

前邊的那片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搖搖擺擺地,讓人看不真切。

而周媛這裡,除了被微風吹動的蓮葉與蓮花,周圍依舊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

阿奴自不信那石子會平白無故從天而降,她聲音微提,沖著竹林又喝了一聲:「出來!」

這附近只有竹林能藏人。

嗤,一個白色身影慢悠悠的從竹林中閃了出來。

阿奴目中原本的警惕在看見來人後全不見了,她喜道:「女郎您看,是謝家郎君。」

陵兒如看到獵物般眼睛一亮,面上低落一掃而空。都說謝家郎君風度不輸郗超,自他來京后,不知多少少女將芳心暗許。她努力站直身子,好叫謝玄注意到自己。哪知他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徑直朝周媛走來。

有眼無珠!陵兒在心中給謝玄下了一個評語。

見來人是謝玄,周媛眉頭蹙起,怎麼還不見郗超出現?

夕陽的餘暉折射在池面上,映出金色的微波。

謝玄那雙時常蘊著粼粼水波的狹長鳳眼中全是不滿。

他走到周媛跟前,和她並排坐在台階上,睨著她道:「喂,你怎麼好像見到我並不開心?」

「沒有。」周媛低頭收攏起自己鋪展在台階上的瑩白色裙裳,藉此掩飾自己的情緒。錯過這一次,她不知下次自己還會不會這麼做。如果可以,她寧願再不見郗超,她恨他,深入骨髓的恨;可那恨意中似乎還參雜這一些別的,是愛嗎?還沒忘記曾經的那段情嗎?她不敢想,她認定了郗超是自己的仇人,便覺得自己不該再對他有絲毫除了恨以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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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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